《掌中娇》凤子君

35、第 35 章

　　中秋宫宴设在了芙蓉园，是王皇后一手操持，她端坐在上位，脸上并未因团圆日的欢聚而有所动容，不时将隐秘的视线锁在武贵妃身上。

　　武贵妃坐于她下手位，着了一件色彩绚丽的七破间裙，外披薄如蝉翼的大袖衫，既妩媚又飘逸，好似天上飞仙，极尽华丽之姿。

　　她似乎未曾察觉王皇后的目光，不时自斟自饮，又与凑在她身边的命妇们说笑着，口中不时溢出娇纵的笑声，她早已过了双十年华，时光于她而言却分外宽容，并不曾在她脸上留下岁月的痕迹，只为她平添了万种风情。

　　“皇后娘娘近日来幸苦了，臣妾敬娘娘一杯。”武贵妃轻挑长眉，凤眸如月轻轻弯着，脸上笑容娇媚如花。

　　她一开口，园中便如被禁了声一般，说笑声渐渐停歇，众人的目光在武贵妃和王皇后的身上扫过，又恭敬的低下了头，不敢搅和进这北唐最为尊贵的妻妾之间。

　　王皇后眯了眯眼睛，望着武贵妃那张妩媚而冶艳的面容，突然笑了起来，亦抬手举杯，口中道：“操持宫宴是本宫的分内之事，当不得贵妃一句幸苦。”

　　她乃正妻，纵然宫权被分走了一半又如何，在这天下子民团圆之日，只有她有资格坐在上位，也只有她能陪在圣人身边，站在高台处放飞第一盏明灯。

　　武贵妃似没有听出王皇后言下之意，脸上的笑容越发妩媚，扭头对着不远处随英国公府女眷一同赴宴的武六娘招了招手：“六娘，来，你也该敬皇后娘娘一杯酒才是，日后便是一家人了，怎这样生分，皇后娘娘为人最是慈爱了，你也不必如此拘谨。”

　　武六娘继被圣人赐给大皇子为夫人后，还是第一次出现在众人眼前，她心中满腹怨恨，又自觉失了颜面，莫说英国公下令将她拘在府中，便是他不曾吩咐，武六娘也不愿意出门见人。

　　冯氏出门做客旁人问起武六娘时，她也只说是在府中备嫁，哪里敢露出一点埋怨的口风，旁人听了也只当该是如此，虽说皇子夫人乃是侧室，但是毕竟是英国公府长房的嫡出娘子，该有体面大皇子哪里会不给，甚至还特意选了一个吉日操办，只等八月十五过后纳她进府。

　　武六娘眼神惶惶的被冯氏推了出来，险些压制不住心中的怨愤，只得死死咬紧牙关，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轻轻福身后，又举杯敬向王皇后。

　　“臣女敬皇后娘娘。”

　　武六娘的存在无疑是在提醒王皇后纵使她为中宫亦不得圣心，是以她并未顾及英国公府的颜面，甚至有意下了武贵妃的颜面，只不冷不淡的对武六娘点了下头，并未饮下她敬来的这杯酒。

　　王皇后如此折辱她，武六娘眼中的泪险些溢出来，她慌忙的低下头，将眼睛逼退回去，无措的目光投到冯氏身上，想要解了眼下的难堪。

　　站在王皇后身边的小娘子眼珠子转了转，突然笑出声来，指着武六娘道：“姑母，京中人人都说武氏一族乃是显门望族，如今我瞧着怎就有些不解了，实在是武氏长房的嫡出娘子规矩实在是太差了，完全叫人看不出显门望族的底蕴来。”

　　王皇后身边的小娘子是王氏三房嫡出幼女，王幼薇在家中排行十一，是王氏一族盼了不知多少年才盼来的嫡幼女，她原本是王皇后属意的皇子妃人选，若不是当时年纪尚小，也轮不到苗氏成为大皇子妃。

　　王氏一族只觉得时不待他，却也咬牙退了一步，想着等十一娘及笄后将她送进大皇子府为夫人，哪里想到竟叫人捷足先登，如今连唯一的皇子夫人之位都失去了，只得委身为小夫人，甚至屈居武氏女之下，如何不叫人怨恨。

　　是以王十一娘瞧见武六娘心中便又恼火不已，见王皇后如此下她的脸面，只觉得心头畅快非常，当即便出言讥讽，好叫武六娘失了颜面。

　　武六娘叫王十一娘一番话说的面红耳赤，羞恼的瞪向王十一娘，想要言语反击回去，却碍于王皇后的威仪，不敢出言相驳。

　　冯氏勉强笑了两声，双手紧握成全，亦恨王皇后这样折辱长房，更恨不得扒了王十一娘的一层皮，她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提规矩二字。

　　武贵妃懒懒的将一杯果子露饮进，伸了玉臂软软靠在椅子上，之后掩唇轻笑，只是笑未达眼底，美眸透着说不出的冷意，且伸手在妙卿手背上轻轻一拍。

　　妙卿美目轻扬，娇娇的笑出声来，与立在食盘旁的武六娘道：“王十一娘惯来喜欢说笑，六表姐何须将这样的玩笑话放在心上，日后你们相处的时间还长着呢！若是觉得王十一娘的玩笑开的不合时宜，将来在好生规劝她便是了。”

　　武六娘虽非皇子妃，却也定下了夫人的名分，王十一娘不过是小夫人，是昭训，等两人都进了府，自有武六娘管教她的时候，让她懂得什么是规矩。

　　妙卿言下之意，有脑子的都听得出来，王十一娘当即便恼了，可她与妙卿交锋也不是一次两次，次次都未曾在她手下讨得便宜，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出言相驳，只红着眼眶像王皇后求救。

　　“英国公府的教养实在叫人刮目相看。”王皇后气自己侄女不争气，可也不能由着她让妙卿讥讽，便冷冷的出言维护。

　　武贵妃哪里会将她放在眼中，轻抬着下颚，娇笑道：“皇后娘娘谬赞了，哪里比得上王氏的教养呢！臣妾自进宫那一日，母亲便一再告诫要对娘娘恭谨，不可失了规矩。”她眸光在王十一娘身上打了一个转，红唇微勾，带着几分轻蔑之意：“不过王十一娘得娘娘疼爱，纵然娇纵些也是无碍的，六娘必然会多多担待，正如娘娘多年来对臣妾的纵容一般。”

　　王皇后何止是纵容武贵妃，武贵妃初进宫时，一度将王皇后的的颜面踩在了脚底下，甚至得了圣人金口玉言，可见后而不拜，其中种种对王皇后来说都是极其羞辱，她自问历朝历代的皇后再没有一个比她更窝囊的了，可这些都咬牙咽进了肚子里，只等着武贵妃失势的那一日到来，到时必然将其砍断手脚，剜掉眼珠，割下舌头，制成人彘方能解恨。

　　王十一娘叫武贵妃那轻轻的一瞥刺的心中一慌，明明她神色并不严厉，甚至唇边还挂着闲适的笑意，却着实让人心尖打颤，不敢直视她的目光。

　　“姑母。”王十一娘怯怯的唤了一声。

　　妙卿指尖抚着西域进贡的琉璃杯，眼眸微垂，似笑非笑的撇了下嘴角，王十一娘实在是蠢，她本是大皇子的表妹，情分自然与旁人不同，王皇后又对她寄予厚望，她又何必争一时口舌之利，如今闹得两家都如此难堪，这个场可不是那么容易收的。

　　王皇后的沉默让园内众人叫苦不堪，便是想为王皇后出言解围的命妇，面对武贵妃平静无波的眼眸，一时间竟无人敢出言圆场。

　　“这是怎么了？”

　　内侍报唱的声音想起，德光帝姗姗来迟，不见园中欢笑，却见众人脸色凝重，不由挑眉。

　　众人慌忙起身见礼，见他身边伴着四位皇子，四人皆不敢言语，众人更不敢回话，沉默知己，燕琅抬眸看向武贵妃，心中有了思量，武贵妃与王皇后交锋是常有的事，两人输赢各半，如今只瞧圣人会偏爱于谁了。

　　武贵妃圣宠不衰已是人尽皆知的事，只见德光帝伸手将武贵妃扶起，含笑望着媚色纵横的绝色佳人，众人心中有了计较，也难怪武贵妃如此倨傲，圣人的偏宠便是她的倚仗。

　　“这是喝了多少果子露，酒气竟上了脸。”德光帝握着武贵妃的手未曾放开，含笑问她，显然心情极佳。

　　闻着德光帝身上淡淡的幽香，武贵妃唇角微微翘起一分，娇声道：“只不过吃了一点点罢了，谁让圣人迟迟不来，叫臣妾好等。”

　　武贵妃少年时性情便骄纵恣意，如今入宫多年也未曾有所改变，甚至与圣人说起话来，还带着娇滴滴的嗔怪，听在王皇后耳中恨意如一团烈火，越烧越旺。

　　德光帝纵声大笑：“是朕来晚了，让爱妃久等了。”说罢，他轻挥广袖，这才让众人起身，对刚才所问只字不提。

　　王皇后心中大恨，又带着无法忽略的酸涩，德光帝如此偏心，当着一众命妇的面前都不肯维护她的颜面，若非估计两子，她便要与他挣个高下不可。

　　“圣人怎得姗姗来迟，何止是叫贵妃好等，王昭容更是如此，一双眼珠子都要离不开长廊了。”王皇后随着德光帝重新坐上高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武贵妃，那一眼满含蔑视，纵使你得圣心又能如何，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始终唯她一人。

　　王皇后有意抬举王昭容，其目的便是叫她分了武贵妃的宠，在王皇后看来，德光帝虽宠爱武贵妃，却也未必不会贪图新鲜颜色，否则王昭容又怎会被招进宫中服侍。

　　王昭容笑意盈盈的上了前，玉臂微抬，将一杯酒敬与德光帝，她生的不似武贵妃一般娇媚入骨，恰恰相反，她相貌清雅，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几分雅致，是一位饱读诗书的秀美佳人。

　　妙卿抬眸漫不经心的看了王昭容一眼，之后便将目光错开，她并不替武贵妃忌惮这位新宠，在她看来，星辰之光怎能与皓月争辉，王皇后委实走了一步错棋，只怕未能驱虎，反引饿狼夺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