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娇》凤子君

98、第 98 章

　　德光帝并不愿意听武贵妃说这样的话，武贵妃与皇贵妃不同，甚至与后宫的任何宫妃都不同，她唯一一个在他面前自如说笑的女人，当然，皇贵妃也不屑于说假话哄他，只是皇贵妃常年郁结在心，自然不如武贵妃那般鲜活明媚。

　　一个能在帝王面前肆无忌惮哭笑的人，不论男女都是可贵的，德光帝极其珍惜这一份可贵，这也是他异常放纵武贵妃的缘由之意。

　　“让朕再想想，再想想。”德光帝沉声一叹，越发觉得头痛欲裂，好似有一柄利器在脑子里不停翻搅。

　　武贵妃见好就收，并没有在出言相劝，反倒是从魏成彬手上接过薄荷膏，挖出米粒一样的大小涂抹在德光帝的额角，轻轻的按揉起了。

　　德光帝阖上了眼，闻着浓烈的清凉香气，倒觉得舒心不少，好似也缓解了头痛。

　　不知过了多久，德光帝浅浅的入了眠，武贵妃这才收回了手，拿帕子擦拭了一下，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出了麟趾殿，便有宫人上来扶住了武贵妃，她搭着宫人的手脚步急促的回了仪鸾殿，脸上的楚楚之姿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德光帝想要皇贵妃皇入葬皇陵的心思，叫武贵妃不得不防，一旦灵柩送入皇陵，便是断了皇贵妃的生机，若是今日躺在灵堂内的不是皇贵妃，她自不会去在乎那人的死活，哪怕是武家人，她必然也要斩草除根，但是独皇贵妃是她不可辜负的人。

　　武贵妃仰头望了一眼碧蓝的天空，暴烈的阳光照射在她的脸上，让她眯起了眼睛，仅仅是晒了这么一会的阳光，便叫她的脸有了灼痛感。

　　口中溢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武贵妃拂开了宫人的手，仪态万千的走了进去。

　　妙卿一直一心三用，既要顾着怀中的五皇子，又要为皇贵妃续香，同时留意着武贵妃的动向，是以武贵妃刚一走进灵堂，妙卿便起身迎了过去。

　　对上武贵妃带着询问的视线，妙卿无声的摇了摇头，却也留意到她眼底残存的阴霾，心下不由一沉。

　　“传陛下口谕，即刻起宫妃与皇子皇女轮流守灵，每三个时辰一轮，各位妹妹暂歇回宫歇息吧！”

　　武贵妃清咳一声，扬声说道，德光帝在疯也不至于想要宫妃与皇子皇女都为皇贵妃陪葬，熬了两天铁打的人也是熬不住的，况且这些身娇肉贵的宫妃与娇生惯养的皇子皇女了，故而才有了这道口谕，只是灵该守还是要守的，不过是改成了分批守灵而已。

　　这道口谕，简直是救了这些娇弱宫妃的命，以贤妃为首的一众宫妃当即软倒在地，也顾不上失态，还是武贵妃叫了宫人进来，将她们一一搀扶着送回了寝殿。

　　瞪着眼睛熬了两天，其实武贵妃也到了极限，只是心事太多，哪怕阖了眼也入不了眠。

　　“圣人有意不顾皇贵妃遗愿，要将她入葬皇陵。”武贵妃揉着额角，淡声与妙卿说道，语气虽不见波澜，脸色却很是阴沉。

　　妙卿脑海里顿时浮现出“山雨欲来风满楼”，面色徒然沉了下来，轻声说道：“若皇贵妃入葬皇陵，就是华佗再世也无妙手回春的能力。”

　　武贵妃沉默了片刻，原本平直的唇角抿了抿：“若是圣人不改变主意，便只能提前来个偷梁换柱了。”

　　妙卿轻咬下唇，脸上难掩忧色，牙齿紧咬了咬，才道：“宫中耳目众人，灵堂内多有人来守灵，只怕此事难上加难。”

　　武贵妃听了这话，牵了牵唇角，淡声道：“我自有法子，你到时机敏行事即可。”她微撑了身子，探手去拿小几上的浓茶。

　　妙卿见状便将茶递了过去，瞧她眼下发青，面上无一丝血色，不免劝道：“您趁着这个功夫眯一会也是好的，等到了时间我再唤您。”

　　灌了一盏浓茶提神，武贵妃轻轻摇着头：“哪里睡的下呢！”她脸色渐渐阴沉下来，眼中杀意凛然，提到了王皇后。

　　“朝中百官力保王皇后的后位，这次只怕要如了她的意了。”

　　妙卿眯了眯眼睛，右手撑着额角，纤长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在额上，随着她手指的动作，混乱的心跳也逐渐平稳。

　　“王皇后已不足为惧，纵使不得废后，她也与废后无异，您又何必花私心在她的身上。”

　　武贵妃原本牵起的唇角又上扬了几分，露出一个冰冷的笑来：“打蛇不死，自遗其害，别忘了她身后始终站着王氏一族。”

　　话音儿顿了一下，武贵妃深呼了一口气，舌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王氏一族为了燕珺也必不会叫王皇后成为有名无实的皇后娘娘，毕竟以圣人的年纪，他们已没有时间在扶持出另一位王皇后了。”

　　妙卿想了想，一双柔媚的眸子闪过晦暗之色，柔声道：“那唯有打蛇七寸了。”

　　武贵妃挑了挑长眉，嘴角带笑，一双眼却似寒冬，不见半丝温暖之意，饶有兴致的道：“这话如何说？”她显然不觉得妙卿口中的打蛇七寸是有暗中加害王皇后的意思。

　　宫中守备森然，想要暗中下毒是绝无可能的事，当初皇贵妃能带秘药进宫，也是仗了腹中胎儿的势，那也是唯一一次机会。

　　妙卿神色娇柔，媚眼带笑，一手搭在扶椅上，轻声道：“动大皇子便是诛王皇后的心，若是大皇子不幸出了意外，王皇后您以为会是何反应？”

　　武贵妃笑了起来，她就爱妙卿这份机灵劲。

　　“必会反扑，王皇后只怕倾尽所有也要为爱子报仇。”

　　燕珺是王皇后的长子，她纵是生有两子，可嫡长子的分量在她心中绝对是非比寻常，否则也不会眼睁睁瞧着德光帝养废了二皇子燕璟。

　　妙卿笑道：“圣人不在京中，王皇后若敢有异动，便是有逾越之心，到时王氏一族有焉能置身事外。”

　　武贵妃闻言大笑，一手抚胸，一手撑椅，虽是慵懒之姿，却气势迫人。

　　她看向妙卿的目光软和，伸手去拢她耳边的发丝，这样谈笑间布局杀人的本事叫她爱极了，这才是她的女儿，而非那些所谓名门闺秀可比。

　　“你这是连圣人都算计在内了。”武贵妃笑吟吟的道：“莫须有的罪名古往今来不再少数，只要圣人认为王氏一族有谋逆之心，他们便罪无可赦。”

　　她舒出一口气，脸上的笑意渐浓，圣人本就打压士族，这般可是给圣人一个现成的理由处置王氏一族了。

　　妙卿微微笑道：“只是机会只有一次，若不能得手，燕珺与王皇后必有防备。”

　　武贵妃深邃的双眸中闪过凛冽之色，唇角含媚，笑意森冷：“断其一臂还是轻而易举之事。”

　　一个残废皇子自然无缘皇位，王皇后若还想扶燕珺上位，唯有趁德光帝不在京中行逼宫之事，而妙卿与武贵妃算计的便是这一点，只要王皇后敢于逼宫，那么王氏一族不管是否参与其中，德光帝也不会留下他们性命，斩草除根的道理他比谁都懂得，否则先太子一脉也不会至今无后。

　　武贵妃手指轻敲在膝间，行此事者她心中已有人选，武氏一族也到了该为她效力的时候了。

　　她长兄武大爷，已武贵妃心中已如同废人，她三哥嫡亲兄长中，唯有武三爷胆大心细，行事机敏，这个人选自然非他不可，想到这里，武贵妃示意妙卿附耳过来。

　　武贵妃素来多疑，她虽有法子将消息传递出宫，可此时绝不可叫外人知晓，故而只传递了今夜妙卿会密会武三爷的消息出去，毕竟宫中唯一可使她全然相信的不过程姑姑一人罢了，而宫外，也唯有妙卿一人，这传话之人，也唯有妙卿是上佳之选。

　　妙卿在守灵后的间隙顶着夜色出的宫，敲开英国公府角门时，也没有惊动任何人，武九郎早已等在了那里。

　　“父亲已在书房等你，阿卿随我来。”武九郎低声说道，引着妙卿去了三房所在的书房，眼下这个节骨眼上，他纵是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也不是恰当的时机。

　　两人趁着夜色在园子中穿梭，好在自家后院，本就是熟门熟路，哪怕只叫月色照明也不会使得两人行错一步。

　　武三爷亦是在仪鸾殿外守了两日的灵，跪的膝下青肿，若非武贵妃叫人传了话出来，眼下他也不会硬撑着眼皮等着妙卿的到来。

　　时间有限，自是长话短说，妙卿将一封信递给了武三爷，轻声道：“姨母说三舅舅看过马上将这封信烧了，绝不可叫旁人知晓半分。”

　　武三爷先是看了武九郎一眼，后犹豫了一下，却并未叫他出去，当着他的面便展信一览，随之脸色不变，不可置信的看向妙卿，咬牙问道：“娘娘可知此事若是事发，武家满门不保。”说罢，他毫不犹豫的将信用烛火点燃。

　　随着信笺烧为灰烬，妙卿脸上的神色始终未曾发生任何的变化，好似一口古井般平静，而这份从容沉静的姿态却让人感到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