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之澈》荻花寂

2、魅颜

　　楼下已是为两位少爷摆好了台子和坐位，两个人都是这的老主顾，这抱韵楼八面玲珑的老板韵萝固然是不会让他们失望。
　　这次他们是来听戏，抱韵楼的戏子，个个风华绝代。
　　白非浪的右边坐着白非桀，魅瞳就径直走到他的左边坐下。洛澈就在她的旁边站着。
　　“呵呵，两位少爷大架小舍抱韵楼。真是让本楼蓬避生辉啊。两位少爷想必也不想听我这个老婆子在台上说废话。好了，霜晨！你出来吧。”这抱韵楼能够艳压群楼的原因，当然不全然是因为有两个大少爷的捧场和魅瞳这个红人，这靠的。多半还是老鸨韵萝那巧夺天工的聪颖心思，例如，她从来不打那些其他楼里老婆子烦人的官腔。其实她不过三十岁，心思却是决然纯熟如老狐狸。

　　白非浪轻轻抿了抿茶，然后温雅地放下。跟着旁边兴致勃勃的弟弟随便拍了两下手。
　　洛澈看着他，心里不经觉得他可怜。被最爱的女子和疼爱的弟弟骗了，却还是被蒙在鼓里。说实话，白家的大部分家产，现在都是这白非浪在掌管，他的大公无私和丝毫不在老百姓最水深火热的时候抬高盐价，亦或是他虽然流连于魅瞳却不耽搁前程，依旧在今年考取了金榜状员的事迹，早已传得家喻户晓。就连洛澈，都常能看到爹爹和他合作经商回来时，赞叹他一表人才的样子。

　　洛澈把眼神一转，却看见了魅瞳眼里的一片毒辣神情，她心里狠狠一惊，突然想到了什么。
　　——今天早上看见霜晨时，她就脸色发黑。嘴唇一直颤个不停。
　　——昨天晚上魅瞳去给霜晨送了碗银耳汤。
　　——霜晨是非桀少爷新看上的戏子。
　　……

　　寒意慢慢侵蚀了洛澈的身体，她怎么也不能够理解，如此美妙娇艳的女子，怎会有如此毒辣的一颗心。
　　霜晨，她可是和魅瞳一起进抱韵楼的姐妹啊。

　　正在这时，洛澈突然感觉到了谁的目光在看向她这边。仰头一看才发现是白大少爷，他看着魅瞳的眼神中，有沉痛，有无奈，有不甘，如此百感交集，或许确实是爱深了爱伤了才会有。
　　是啊，洛澈怎么会没想到呢。像白大少爷如此聪明的人，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

　　“哎呀。两位少爷可真对不住。霜晨说今天有些不舒服……”
　　“什么？晨儿怎么了？”一个华美的声音从白非浪的右侧传来，洛澈看了看白非桀，那个刹那。她丝毫感觉不到因为他惦念别的女子时自己的难受，甚至连她自己都震惊到，她对他从淮桥那夜的好感正在慢慢消失。
　　离洛澈最近的魅瞳突然说，“唉，让晨儿先休息休息吧。这几天…，我们一直在一起练琴呢，她一定是累了。真可惜，晨儿唱戏最好听了……”魅瞳的声音是无限的惋惜，却也是仿佛量好了二少会说什么
　　果不其然，白非桀把刚才对霜晨的关切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忙说：“大嫂，你弹琴也很好听呢。要不你给大哥和我弹一曲儿？”
　　魅瞳正想应下来，不料白非浪突然云淡风轻地道：“瞳儿，听说你随身的那个丫头学过唱戏？”随即双目含笑着看向洛澈，那一刹那，似曾相识地感觉蔓延上了她的心头。
　　魅瞳的瞳孔倏地一缩，不过只是一会就回复了笑语嫣然的样子。她侧身看着洛澈，笑着问：“澈儿，你学过唱戏？我怎么没听说过。”她当然没听说过，洛澈会唱戏的事，是那次白非浪来看了魅瞳出门时他们随便瞎侃时洛澈提到的。
　　白非浪的用意，洛澈不置可否。
　　或许是好意想给她在白非桀面前表现的机会，或许他是不想看到白非桀和魅瞳在台上台下眉来眼去。
　　她轻笑着答：“小姐，少爷。奴婢是学过四年昆剧。”白非桀立时又仿佛来了兴趣，他忙道：“哦？你叫澈儿是吧。澈儿，你就轻口给爷唱两句儿如何。”这面如冠玉的人说的话，洛澈忽然觉得，仿佛白非桀并不是她遇见过的那个淮河上萧然男子。

　　“是，白二少爷。那我唱一段牡丹亭。”她静静地说，虽然承认心里依旧有那么几分欣喜，可在刚才，还有刚才的刚才看到他和魅瞳眉来眼去之后。她忽然对他的心思不再那么重。
　　洛澈清了清嗓子，沉了沉气就开始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这一句，把在场的人都给听神了。洛澈的声音是极好听的，一口软耳的吴侬语，轻快明澈，把昆曲的圆润柔美，悠扬徐缓更是一句就发挥到高境界。她唱了一句后，心里松和下来几分，继续吟唱道：“恁般景致，我老爷和奶奶再不提起。朝飞暮倦，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这两句儿一唱完，众人不自觉拍起了手来。原非桀看着洛澈的目光炯炯，轻笑着说：“澈儿，你唱的是牡丹亭第十出•惊梦吧。呵，我也很是爱这段呢。”洛澈被他的目光看得脸红，深深低下头，软软地喃呢：“是的。二少爷。”
　　她本来就是个惹人怜的女子，如今俏面跟沾了胭脂一样溢着粉嫩的红色，便在她原来清秀的脸上添了几分媚色，实在是乱人心魄。
　　这如花美眷，连高傲如白非浪的心跳都尚是漏掉半拍。
　　原非桀的凤眸此刻邪肆地看着洛澈，感觉像一只对着食物吐信的毒蛇。他把手肘撑在旁边的小桌台上，倚着下颌，庸懒风流。
　　“澈儿，明儿我就让人来接你。”语气不急不徐，感觉像对工匠说着‘明儿来把这瓶子搬走’一样，洛澈突然觉得心里闷得慌。
　　一旁的魅瞳突然缓缓说道：“白二少，我不许你把我家澈儿带走。我可是第一次遇到这么贴心的姐妹呢。”她的声音柔媚，又带着点娇憨和幽怨，感觉光听她的声音就能酥掉自己的骨头。
　　洛澈抬头看着她，她也看着洛澈，眼神轻快美好。洛澈心里暗暗地道‘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让人反胃的美人呢。’然后胆子不知怎地就大了起来，回敬她一个骄傲的微笑。魅瞳的眸子倏地一缩，感觉如妖精般让人发寒。白非浪在一旁看着她们，抿了口茶什么也不说。

　　白非桀突然故意装做无意般插话：“好了好了，大嫂，我就先不抢你家的澈儿了，反正等大哥娶了你，嘿，我还怕遇不见澈儿吗。”
　　魅瞳的眼睛飞快滑过他的脸，那一瞬，眼神沉痛，却心领神会现在该干什么
　　她站起来，走到白非浪身旁，揽着他的手臂，撒娇着说：“白大哥，我们俩上去好不好？你来了，也不先到人家房里，讨厌你，哼！”白非浪站起来，摸了摸魅瞳绝色的脸蛋，一丝无奈凋落，可目光随即就变得异常温柔起来。他牵着她的柔若无骨的手，说：“瞳儿，这次是我错了，行不行？乖，我们上楼去。”魅瞳娇憨地‘嗯！’了一声，靠在他的肩头跳上楼去。
　　楼下的白非桀，对着兄长的背影，目光狠利，说：“大哥，这是你造的孽，可怪不得弟弟我六亲不认了。”洛澈心想不对，回头一望，只看到门外有几个阴飕飕的声音在晃动。

　　一场较量，才刚要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