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五章 生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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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雾苍茫，月高星落。
叶舒眉轻装简骑，孤身一人闪出了帐篷。她随手牵来一匹他人拴在门前的马，翻身上马，毫无犹豫。
“驾！“叶舒眉轻喝一声，坐下白马如箭般飞出，顷刻间隐没在夜色中。
达罕前来寻叶舒眉的时侯恰好看见那道白影如箭飞出，他心中一紧，扯了腾云便追上去，全然不顾身后铁鞑的阻止。
夜里的草原是危险的，叶舒眉不熟悉草原的习性定会有危险。想到这里，达罕的目光又紧了不少，他夹紧马腹，催马向前。
广袤无垠的草原上，叶舒眉孤单的前行着。清冷的月色将草丛镀上了一层银白，宛如落了一道白霜。夜里的空气湿润而寒冷，叶舒眉策马向南跑去，一路上腿脚都被露珠打湿，一阵透彻心扉的凉意缓缓袭来，从脚底蔓延至心间。
叶舒眉眉间带着一丝愁色，为她那清丽的容颜染上了一层别样的色彩。她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同胞死在敌人的手中，而且，那凶手还是她所珍惜的人。
达罕，我不怪你，我只怪命运！上天何其残忍，既然让我们相遇了，又为何不能厮守一生？
她愤愤地抽了身下坐骑一鞭，她心中烦闷至极，不知要如何宣泄。
“律——！”叶舒眉坐下白马忽然尖声嘶鸣起来，它猛地挣脱了叶舒眉的控制，没头没脑的乱跑起来。
“别乱动！”叶舒眉差点从马背上跌下，她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可待她想要去够那缰绳的时侯才发现缰绳已然掉落在她所不能碰触的地方了。
真倒霉！叶舒眉无奈之下只得紧紧揪住白马的鬃毛，她别无他法，只能静静地等待这马自己停下来了。
不知跑了多久，叶舒眉只觉得自己那紧紧抓住鬃毛的手指都隐隐地酸痛了起来的时侯马匹奔跑的速度终于满了下来。叶舒眉缓缓直起腰身，刚想去够那缰绳的时侯，身子却一歪，直直往地上坠去。她趴伏了太久，手脚都已经麻木。
叶舒眉紧紧的闭上眼睛，她准备好要承受那即将落在背脊之上的疼痛了。
然而，意料之中的疼痛却并没有传来，她被一个温暖的手掌托住接着那手掌微一用力她便又稳稳地坐在了马背之上。
叶舒眉举目寻去，眼睛却不经意落入了黑色的漩涡。她的心脏咚地跳了一下，她握住缰绳，缓缓转过头去。
“为什么要走？”达罕轻轻开口问她，那声音里充满了悲痛。
叶舒眉白着一张脸，一声不吭，任由马儿随意漫步在草原之上。
重重的叹息从身后传来，接着叶舒眉便觉得背上一暖，一件带着他的体温的衣物已然披在了她的身上。
“夜里天凉……”达罕紧跟在叶舒眉的身后，始终和她保持着一段不长也不近的距离。
“唔……”叶舒眉忽然回头，“这里是哪里？”她抬手指指夜空道：“北极星被云给遮住了。”
达罕闻言也抬头看去，只见大片的乌云不知何时遮蔽了夜空。天际漆黑一片，唯有一轮明月仍旧顽强地在云中透出半个脸来。
“我也不知道。”达罕苦笑着摇头，“我们好像迷路了。”他方才只顾着追赶叶舒眉，完全没有注意方向。况且一到夜里，整个草原看起来完全一样，他一时半刻也摸不清回去的路了。
叶舒眉闻言又静了下来，她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别走了！”达罕拉住叶舒眉微微有些冰冷的手，“在原地等吧，天亮了便能找到回去的路了。”
叶舒眉身子一顿，握住缰绳的手也僵住了。她只觉得那被他抓住的地方一片炽热，就像被火灼烧一般，手指不自觉地握紧缰绳，马停了下来。
“来，我扶你。”达罕率先跳下马去，接着他朝着叶舒眉伸手想要将她扶下马来。
“不劳……”叶舒眉侧身避过那向她伸出的手掌，自己径自跳下马来。
一个左边一个右侧。叶舒眉和达罕的中间隔着兀自亲热起来的腾云和那匹白马。两人就这样僵着，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叶舒眉是不想说，达罕却是不知要说些什么。
过得好半晌，达罕忽然站了起来，他一声不吭地跳上马背，一溜烟的策马离去了。
叶舒眉微微一愣，等回过神来的时侯视野里哪还有达罕的身影？她忽然觉得心里有些酸痛，她莫名的觉得有些委屈，她忽地低下头去，她不信他便这样抛下她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叶舒眉才听得耳旁有马蹄敲打地面的声音，接着一人咚地跳下马来，再接下来，她的身旁忽然亮起了火光，映得她暖暖的。
叶舒眉迷离着眼睛抬头看去，却见达罕正坐在她的身旁，他的手边放着几只刚刚打来的野兔。“我去找了点吃的。”达罕假装看不见叶舒眉眼中的泪花，他低下头去专心致志地拨着兔子皮。
叶舒眉拧过脸去，她觉得自己的脸烫得要紧。她在心中暗自嘲笑了自己，她笑自己始终狠不下心去离开他。
达罕手法熟练地将那两只野兔烤了，没过多久便香气四溢。
叶舒眉嗅了嗅那漂浮在空中的香味，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地叫唤了起来。
“给。”达罕撕下最为肥美的兔子腿递给叶舒眉，“小心烫手。”他忍不住唠叨。
“哼！”叶舒眉闭着眼睛不去看那泛着油光的兔子腿，她努力忍下腹中的饥饿感，她总觉得只要接过这兔子腿她便是向他低头了，认输了。
达罕便这样一直举着那只兔子腿，直到那从指尖传来的温度微微减弱时他才轻轻叹了口气。他将身上干净的衣物脱下，摊在叶舒眉身前，又将那兔子腿通通撕下放在其上后才道：“你要是饿了便吃吧。”
他说完便拍拍双手，躺在草丛中仰望这个无星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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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午夜时分，叶舒眉迷迷糊糊间隐隐听得几声嘶吼。
她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达罕已然全神贯注地看向夜色中的远方。
“怎么了？”叶舒眉有些犹豫地问，达罕的神色很不对劲，仿佛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
“别动……”达罕眉头紧皱，“好像有什么来了。”他缓缓地抽出别在腰间的长刀，“到我身后去！”他说着一手将叶舒眉拉至身后。
有什么东西在草从中匍匐前进，它们前行得谨慎而又小心。
达罕的手心渐渐地汗湿了，他隐隐约约地知道正在接近他们的是些什么东西了。
那是狼而且还是一群饿狼。
它们的眼眸在夜色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绿幽幽的，让人看得心慌不已。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狼？”叶舒眉倒吸一口气，就在这一瞬间里，她的视线里闪烁着无数盏荧绿色的小小的灯笼。
“你赶快到腾云背上去！”达罕猛地推了叶舒眉一把，他知道在狼群的包围下他们的生还的机率有多么低。
“你呢？”叶舒眉没有动弹，她决不可能抛下达罕一人先走的。
“它们奈何不了我。”达罕一脸轻松的说，他不想让叶舒眉为自己担心。
“撒谎！”叶舒眉一挑眉毛，冲着达罕道：“要走你走，反正我是不会走的！”她说着反手自马背上取下弓箭，摆开架势，像是要与狼群做拼死的决斗。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达罕的脸色微微暗了下来，他第一次这样说叶舒眉。
叶舒眉那拉弓的手微微一颤，接着她便赌气说：“我就是不懂事，你能把我怎样？”她说着拉开弓箭，瞄准了一支匍匐前进的灰狼。
“别射！”达罕一惊之下猛地大喊，然而已经为时过晚，叶舒眉手中的利箭已然离弦而出，旋转着射中了那狼的眼睛。
灰狼哀嚎一声，倒地而亡。
顺时间，十来只饿狼一拥而上，三两下将那死去的灰狼给分食干净，连一点骨血都没有剩下来。
叶舒眉见此惨状也不由得轻轻低呼一声，她的脸色白了几分，她从来没有见过狼，也不知道狼的习性。今日猛然一见，只觉得狼是这世间最为残暴的动物，竟然连自己的同伴都能毫不犹豫地吞食下肚。
“别轻举妄动。”达罕不动声色的护住叶舒眉，“擒贼先擒王……”他冷静地环视周围，“这么大群狼……狼王定然就隐藏在附近。”
“狼王？”叶舒眉轻轻皱眉，她闻言也静静环顾四周，她想要帮达罕找出那匹狼来，可惜夜色太暗，她看了许久都未能发现。
“你先上马……”达罕猛然转身将叶舒眉推到腾云背上，“一有不对你便骑着腾云马上离开！”他这样叮嘱她，他将整个背部完全暴露在狼群的视线中。
“小心！“叶舒眉忽然惊呼，她伸手利落地拉弓射箭。
达罕还未曾反应过来便觉得背上一热，竟然已经溅上了热血。他猛地回头，只见一匹体格巨大的灰狼倒在里自己不远的地上。
“这便是狼王了吧？”叶舒眉指着那与其它灰狼略有不同的大狼，“它可真狡猾，方才一直隐匿在草丛中，待得我们说话时才……啊……”叶舒眉一句话没有说完便猛地被达罕拉下了马。“你做什么？”叶舒眉揉着微微有些疼痛的腰怒视达罕。
“狼王！”达罕紧紧地盯着叶舒眉身后，他的瞳仁里渐渐映出一个雪白色的物体。
叶舒眉诧异地回头看去，却见一匹如同小马般大的毛色雪白的狼正静静地站在他们身后，它的眼里闪动着狡捷以及残忍的光芒。
叶舒眉猛地打了一个哆嗦，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狼，那双碧绿的眼睛光芒四射，夺人魂魄！这，就是狼王？叶舒眉握弓的手不自觉地轻轻颤抖了起来。
“别怕！”达罕腾出右手紧紧握住叶舒眉那微微冰冷的柔荑，“一切有我！”
狼群仍在渐渐逼近，渐渐地，形成了一个紧密的包围圈，而圈子的中心正是叶舒眉和达罕。
该死！达罕不禁在心中暗骂，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狼，今夜怕是要葬身狼腹了。他想着，额上不禁冒出了细细的汗珠，就连握住叶舒眉的手指也不由得缩紧了几分。
腾云也感到了危险，它挡在叶舒眉背后，不安地踏着碎步。
叶舒眉被达罕和腾云保护着，她被紧紧地夹在中间，有这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没用极了。她可是齐国堂堂天羽将军啊！。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个天羽将军居然还要一匹马儿来保护？叶舒眉盯着那渐渐逼近的狼王，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呜——！”狼王忽然停在离达罕五步之遥的地方。它抬起脖子，仰天长啸。它的身旁，灰色的狼群猛然静止下来，一动不动地停在原地。
达罕的眼神满是阴霾。这匹狼在嘲笑他！他看向狼王那血红色的舌头，心中的怒火渐渐燃起。不过是头畜生，竟然也敢如此嚣张？
狼王盯着达罕忽然又轻吼一声，四周的灰狼即刻间趴在地上。
是要一对一吗？达罕轻轻转动手腕将刀口对准狼王。这厮竟然看轻他到如此地步？
达罕松开握住叶舒眉的手，冲狼王砍去。
狼王身子一弓，堪堪避过达罕砍去的那刀，接着它身子一矮忽地凌空跃起，跨过达罕直扑叶舒眉！
它竟然聪明至此？它竟然能够看出对眼前的这个黑衣男子来说什么才是最为重要的！
达罕神情一滞，待得他想要格住那狼王的时侯已然为时过晚。雪狼就这样张着血盆大口直直地朝叶舒眉冲去。
“酥儿！”达罕惊恐地大喊，他从来没有这般恐惧过。他的身子不受控制地自我移动起来，他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家国也好，民族也好，这些东西全都被他猛地抛开。现在，他的脑海中只剩下那个笑靥如花的容颜，他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一个用力将叶舒眉护在身下。
“扑哧！”这是利爪刺入皮肉的声音。“刷！”这是利爪划破身体的声响。
达罕的眼睛在这一瞬间猛地睁大，他的背上，三道深深的血痕瞬间出现。
血肉模糊，皮肉尽裂！
“达罕！”叶舒眉慌张地以手去摸达罕的背部，可触手的竟然都是一片炙热。
好烫，这种毫不留情地灼烧着皮肤的温度竟然让叶舒眉一瞬间呆了。
“你……没事吧？”达罕艰难地说着话。他感觉有些晕眩，背上也全部麻掉了。他完全感觉不到痛楚，他只是感到寒冷。那种渗透骨髓的寒冷拼命朝他袭来，他想要阻挡，可身体却完全不能动弹。
“傻孩子，别哭！”达罕忽地感到面颊上一凉，一滴晶莹的泪珠便这样从他的上方滴落。那水珠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滑下，流进嘴里，有些苦涩。
“达罕，不要死，不要抛下我！”叶舒眉声嘶力竭地喊着。她不能抑制地抽泣起来，她哭得快要喘不过气了。
死？
达罕的意识开始有些涣散，可他仍旧紧紧地抱住了叶舒眉。
“我是不会……不会这样轻易死去的……”达罕的嘴角涌出一道鲜血。“因为……因为我还没有娶你呢？”他笑着看向叶舒眉，“你是我的珍宝，我怎么舍得让你做寡妇……”他拼命跟叶舒眉保证，可他的声音却渐渐的小了下去，最终微不可闻。
“达罕？”叶舒眉试探地唤他，可他却一动不动。
不要！不要！
心底有一种声音在隆隆作响，像是绝望又像是哀伤！
叶舒眉将达罕紧紧抱在胸前，她握住他那软弱无力的手不肯松开。
“嗷——”
浓重的血气让狼群兴奋起来！它们的眼眸里只剩下一种色彩——红！那是杀戮的颜色，那是嗜血的颜色。
叶舒眉此时反倒冷静了下来，她的嘴角缓缓上扬，划出一抹最为美丽的笑。
达罕，你就这样去了吗？她低下头轻轻地用唇摩挲着达罕的脸庞。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让我陪你一起吧！有了我的陪伴，黄泉路上你便不会寂寞了吧？然后，我们一起走过孟婆桥，手牵手喝下那一碗忘却前尘的汤药……一切都会重新开始，你不再是匈奴的王而我也不再是齐国的郡主。我们就做一对耕田务农的普通夫妻好了，虽然缺了荣华可却多了爱情……达罕，你说这样可好？
就这样吧！叶舒眉轻轻地叹了口气，就这样与他一起离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她最后看了一眼夜空，乌云散了，天空明朗了起来。她缓缓垂下眼帘，将头靠在了达罕的肩上。
她感到了身后传来浓重的腥风，她感到了从那从野狼口鼻间喷涌而出的热气。
死，或许也是一种解脱？有这么一瞬，她笑得灿烂无比！
“达罕！”蓦地，远远地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接着便是一阵箭雨顷刻间落下。狼群四散，哀嚎遍野！
叶舒眉猛地睁开双眼，还未看清来人的时侯她便觉得脸上蓦地一辣，华莲的巴掌就这样狠狠地打在了叶舒眉白皙的脸上。
这一掌用力十足，叶舒眉的头顺力扭到了一旁，鲜艳的血色从嘴角缓缓流出，白嫩的脸庞也顷刻间高高肿起。
“贱人！”华莲看着呆呆地坐在地上，完全没有反抗的叶舒眉狠狠地骂道。她仿佛觉得那一巴掌还不够解恨似的，咬牙切齿地再度扬起手臂。
“够了！”铁鞑拉住了华莲，“先救王要紧！”他忧心忡忡地看着那倒在叶舒眉怀中的血人。
华莲此刻才从愤怒中清醒过来，她不顾一切地上前扶起达罕，“快，快回大营！”她慌忙地将达罕扶上马背。“倘若他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华莲在上马前忽然扭头，朝着仍旧兀自发呆的叶舒眉放下狠话。
叶舒眉茫然地回头，她的耳朵还因了那狠狠的一掌而嗡鸣个不停。
不会放过她是吗？叶舒眉忽地无声地笑了，她的眼泪不可抑制地溃提而出。她轻轻地抚上自己被打得红肿的脸庞，华莲说的没错，自己就是一个贱人，而且还是一个害人害己的贱人！第一次，叶舒眉没有了想要还手的冲动，这一巴掌又算得上什么？不过是一点耻辱罢了，可是倘若如此便能换得他的性命的话，那么便是要她折寿，便是要她死又有何难？
又有，何难？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五章 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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