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九章 蛊毒之祸（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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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梭在帐篷之间，叶舒眉的手上举了个很大的托盘，托盘上则密密麻麻的摆满了盛着淡黄色汤汁的药碗。
“让开，让开，通通给我让开！”叶舒眉一路大吼着，冲向营地后方的辙重营。方才她自动请缨去帮军医送药，用以减轻他们的负担。在军医们千恩万谢，叩头无数，仍旧不能改变她的意愿后，军医中最为年轻的一员终于站了起来，拿过一个分量最重的托盘，交给了叶舒眉。
“快派人来接药！”叶舒眉一口气冲到辙重营最为宽阔的地方。她小心翼翼地将这为数不多的汤药放在了一旁的木桌上。
“叶，叶将军？”辙重营营长捂着肚子，蹒跚着迎了过来。
“来来来，快来喝药。”叶舒眉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端起一碗汤药，递给辙重营营长。
“不，我……”营长盯着那碗散发着淡淡苦味的淡黄色液体，神色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摇。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回身去看那些不知何时围了上来的辙重营官兵们。他们脸色蜡黄地站在外围，深深凹陷入眼眶里的眼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叶将军！”营中的腰身忽然挺直了起来，“我们一致决定要将分配给我们辙重营的药让给步兵营！”
“为什么？”叶舒眉没料到他会这样说。她探头看了看那些围在四周的官兵们。微微蹙眉，她语气严厉地，道：“你个人的意愿不能代表大家的，快找人将这些药发下去，要是晚了的话药效没有这么好……”
“我们不吃药！”一人语气虚弱地喊着。
“对，我们不要！”
“先让给步兵营！”
声音如海浪松涛般一波波传来，那种震撼人心的沙哑的嘶吼，那种意志坚定的拒绝几乎要将托盘中的瓷碗通通震碎。
“你们……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叶舒眉无力地垂下手，看着面前这些个饱经风霜的男子，看着他们脸上深深浅浅的沟壑，看着他们手上的老茧和伤疤……她的心开始酸痛起来。倘若她能够再强一点，再有用一些，那么他的这些手下便不用因为药材不够而互相谦让。
“报告叶将军……我，我们辙重营是大军里最不重要的部队。作战什么的我们全都帮不上忙，除了帮大家生火煮饭，为大伙缝缝补补外也没有什么其它的用处了。所以，这药还是给能够上场拼杀的步兵营吧……毕竟，他们干得可是些掉脑袋的事情啊！”营长说着说着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他嘿嘿笑着看向叶舒眉道：“叶将军，我是个粗人，也不知道什么话应该说什么话不应该说……不过，刚才的一番话却确实是我们的肺腑之言啊！说实话，在你来之前我们都已经商量好了……”
“别说了，我知道的……”叶舒眉的声音哽咽了起来。她垂着头小声的抽泣起来。
“叶，叶将军，是不是我们说错话了？”营长虽然是个粗人可从小他的父母就告诉他男人干的最窝囊的事情便是让女人哭。于是他当下觉得自己实在是这个世上最最窝囊的人了，因为他竟然让叶将军哭了起来。
“不，不是的……”叶舒眉摸干了脸上的眼泪，她微笑着抬头。她静静地扫视着每一个站立在她周围的辙重营的官兵们，她朝着他们深深地鞠躬。“我，叶舒眉真心实意地感激你们……”
父亲曾说过，身处军营，最令他感动的便是那些将士们的气！英勇之气，团结之气，谦让之气，视死如归之气……而这些气，这些朴实的士兵们正是他几十年如一日留在军中的理由。而现在，叶舒眉也第一次感到了父亲所说的那些气，那些丝毫不比王孙贵族身上散发出来的贵气低贱的气质。在生老病死面前如此大度，如此宽让，试问又有几人能够做到，有人几人能够真正的舍己为人，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这些在贵族眼里看似卑微低贱的生命在此刻却成为了战场的主角，他们不再是默默隐藏于幕后的，为一将功名而堆积的千千万万具枯骨。
夜色清冷，冰冷的月光幽幽地照耀在这片陷入了沉睡的军营。叶舒眉活动着酸痛的肩膀，迈着沉重的步伐往自己的帐篷里走去。她无声无息地穿梭在一顶顶雪白的帐篷里，她侧耳聆听着帐篷里那外表看似粗鲁的士兵们的阵阵如同惊雷般的鼻鼾声，她一次次侧身避过夜里巡逻的对队伍，拒绝了他们对她的尊敬的拜见。她踏着星辰一路沉思一路远去，然而她的脚步却在营地西边的一顶帐篷的外头停了下来。
她站在帐篷门口，紧紧地看着那道与其它的千千万万道门帘毫无区别的门帘。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夜里带着冰凉气息的空气，却隐隐地闻到一丝烛火方才熄灭的新鲜气息。
此时已是深夜，而这帐篷的主人却在两个时辰前便以身体疲惫为由回了帐篷，而两个时辰之后的现在，这蜡烛才刚刚熄灭不久，以至于能够让她闻到那淡淡的烛火之息？
然而她似是不愿怀疑，她宁愿相信帐篷里的主人是因为太过疲惫以至于还未来得及熄灭蜡烛便到头熟睡了。她绕着帐篷轻轻地转了一圈一圈，她在一次次寻找着那属于帐篷主人的熟睡的气息。
但是没有，无论她有多么的努力，没有的事情容不得她改变。她无法抑制地想起了那到深深印在她脑海里的字句。那些字句如同这世上最最尖利的匕首，一下下的划着她早已鲜血横流，伤痕累累的心，他们一起用行动宣判了她的死刑。
终于，她立在一旁，拍醒了不住地打着瞌睡的士兵。“他去了哪里？”她伸手轻轻指了指自己身后的那道纹丝不动的门帘。
“他，他方才出去了，说是要去赏月。”小兵哆嗦着看着眼前一脸阴郁的叶舒眉。他的心脏咚咚地跳动着像是随时要蹦出心房。
“往哪里去了？”叶舒眉的语气冷得让人如同身处极北之地。
“南，南边。”
脚步声打破了寂静的月夜，叶舒眉步伐杂乱地一路往南狂奔。她跑得肺部生疼，她极度地想要自己停下脚步，折回北方，当一切都没有发生，她可以舒舒服服地洗个热水澡，然后陷入甜美的梦境。可是她却不能控制自己的脚步，她大张着嘴巴可却什么都喊不出来，仿佛她是个天生的失语者。
为什么，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为什么要是那个陪伴了她这么多年的人？她想不通，她想不透……
飞奔而去的脚步骤然止住，尘土在雪白的衣衫后翻滚飞扬。场景定格在空旷无人的广场之上，清冷的月光正是中天，大如圆盘，色如美玉。星夜璀璨，无数的细小的光芒穿透宇宙，穿过尘埃，穿过亿万年的岁月分洒在那遥遥对立以及对视着的两人身上。
同样的一身白衣，不过一人笑容可掬，一人气喘吁吁。
“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吗？”喘着粗气，叶舒眉垂下眼帘去看那人那道被月光拉得颀长的影子，她不敢去看那他那一双总是笑意盈盈的眼睛，她怕会泄露所有的秘密。
“你不也没睡吗？”那人笑得如同一只狡猾的狐狸，他迈着潇洒的步子一步步的朝她走来。
终于，他的影子罩住了她的，她的头顶上传来了他那带着温度的自鼻间喷洒而出的气息。
“哎呀，一个不注意你已经倒我下巴这里了。”那人伸手比划了一下，宽厚而温热的手掌堪堪抚过她头顶上的几缕不甚服贴的发丝。“不知不觉已经长这么大了……想当初我见到你的时侯你还只到我大腿处呢。还真是岁月不饶人啊！”他说着微微仰起头，任由一头长发在脑后飞扬。他的脸庞被月色照亮，叶舒眉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一般缓缓地抬头去看他。就着月光，她清楚地看到他的眼角处，一丝浅浅的痕迹正在渐渐蔓延。
的确，岁月不饶人！十几年的时间过去了，当初俊美如玉的公子也渐渐老去，就像这世间的每一个人每一个生物一般，遵循着命运的轨迹。从生到死，然后灰飞湮灭，烟消云散。
“时日已经不早了，你明日不是还要起个大早，上山去采药吗？”男人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接着一双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就如以往的每一个岁月一样，平凡而开心。
“是……啊。我明日还要采药呢！”叶舒眉轻轻开口。“你也早点去休息吧！”
“好。”男人与她擦身而过，衣炔翻飞，仿佛谪仙。
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立于一轮清月之下，仿佛被整个世界孤立开来一般。她同样是一身白衣，可却丝毫没有那人那样的风采，她只是萧索，只是凄凉，只是寂寞。
“师父……早点歇息吧！”她仰头对月，兀自低语。
今夜注定无眠，唯有清风朗月孤单相伴。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第九章 蛊毒之祸（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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