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房子会说话》君逸书

10、第 10 章

　　管音格凭借着他迷人而突出的外表，很快就引起了菜市场扫货大妈们的疼爱。
　　看在这小伙子长得真精神的份上，大妈们满怀怜爱和怜惜地，帮这个不会讨价还价和挑选蔬菜水果还有肉类的小伙子挑选和讲价，并无偿地贡献出了全城区范围内大减价超市地址，热情地领着管音格坐公交前往城市各处去买所谓的“便宜又新鲜”的蔬菜。
　　管音格拒绝无能，被自带大嗓门身穿睡衣裤的大妈们簇拥着，前往城市各处卖场买大概一斤便宜了几毛钱的菜，等他踏着灯火一身疲倦拎着几兜菜回到周晓晓的出租屋时，才意识到，大妈们有老年人证坐公交不要钱，他坐车要钱的，这么来来回回的，不但没有节省，多的钱都花出去了。
　　等他进了屋，已经补够了觉的周晓晓早就梳洗妥当了，正在镜子前描眉画目，一看到管音格进来，眉笔一歪，一道棕色的线条从额头直接划过太阳穴。
　　周晓晓也顾不得自己画歪的眉毛了，她特别激动地从椅子上弹起来，“你可算是回来了！”顺手打开笔记本，将早已准备好的CAD页面打开送到管音格面前，并不停地切换页面好让对方能一窥全貌。
　　“怎么样？这是你的新衣服，喜欢吗？”她兴高采烈地举高了笔记本。
　　管音格看着周晓晓的笑脸，有种辛苦一天付出都有了回报的妥帖感，仿佛让身上的疲乏也轻了一些。他抿起嘴，有些腼腆地笑了，“好看。”
　　“好看就行！”周晓晓单手举着笔记本电脑，另一只手爽快地在桌子上拍了拍，拿起了外置摄像头，对着管音格就是一顿镜头扫射。
　　“来，小管，我们穿衣服了！”
　　“站直！”
　　“把胳膊抬起来！”
　　管音格满脸懵懂，随着周晓晓一个号令一个动作，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乖乖的”气息，简直让周晓晓恨不得撸一把他的毛。然而，等着周晓晓对着管音格浑身上下照个遍之后，也没看到管音格身上那件标志性唐袍有一星一点的变化。
　　她看着管音格仍旧抬起来没放下的双手，讪笑两声，悄悄地把摄像头放到桌上，清清嗓子咳嗽两声：
　　“看样子，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没有，你总是想的太周到了。”管音格往日里微微笑的时候，总给人一种微风拂过涟漪万事不萦于心的淡漠感，但这一次，也许是沾染了菜市场的人气和大妈们的世俗，也许是因为他终于和世间更多的人有了接触。
　　当他用唐袍的袖子，擦了擦刚才一通折腾额头沁出的汗，再对着周晓晓微笑时，周晓晓忍不住，捂着心口的位置退了一步。
　　WTF！我可算知道什么叫作现实版的“大汗出，以朱衣自拭，色转皎然”了！小管那身唐袍不就是货真价实的朱衣嘛！
　　想到现代社会被骚扰的不只是女性还有男性，周晓晓更是下定了决心，换掉，一定要换掉那身衣服！
　　“所以呢，究竟要如何给你穿上‘新衣服’？”
　　小管一言不发地坐到了写字台前，有些笨拙地拿起鼠标，学习着周晓晓的样子，操纵着打开了之前独乐寺观音阁测绘图的CAD文件夹，随后，他抬起头，对着周晓晓说到：
　　“把你的新图纸放到这里。”
　　周晓晓恍然大悟。
　　她示意小管放开鼠标，忽略上面留存温度给自己带来的不适感，将桌面名为“皇帝的新衣”的文件夹剪切到了“独乐寺观音阁”名下的文件中。
　　桌面上出现了大量文件剪切时的进度条，在进度条显示100%的那一刻，过去的无信仰主义者现在的不知道该信啥主义者周晓晓，亲眼看见自己绘制完成的那个平平无奇的文件夹发出一阵幽幽的蓝光。
　　管音格见此，伸出一根手指戳向电脑屏幕，那根在室内灯光下映射的几乎半透明的手指，无声无息地融入了电脑屏幕，仿佛能够直接接触到那个其实只是一组数据的文件夹。
　　在他“拨动”文件夹的一瞬间，无形的涟漪辐射开来，让周晓晓有种自己的小破笔记本的屏幕都变成波浪形的错觉，但在辐射到现实世界的那一点，涟漪又散落成无数幽蓝的光点，洒落在小管的身上。
　　同一时间，管音格身上的衣物，也同样在不断地褪去颜色，变成一块块亮白的光斑，光斑又再一次分解成光点，直到不断浮动的小光点，变得和屏幕里的CAD文件默认白色描线一个颜色。
　　电脑屏幕和管音格身上的衣物，好像建立了某种联系，开始各自交换——白色的光点一点点从管音格身上削弱减少，幽蓝的光点从电脑屏幕中浮浮荡荡地飘出，一点点地替换了过去白色光点包裹笼罩住的位置。
　　周晓晓看着这一幕，脑子却滚动播出着一句十分煞风景的话：
　　“这TM不就是美少男战士变身的现实版本吗？”
　　管音格闭着眼睛站起了身，白色的、蓝色的光点围绕着他旋转飞舞，越发衬得他面白昳丽，在这如诗如画的一幕之下，却突然响起了一阵不和谐的音符。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周晓晓终于没忍住，还是打开了手机，找到了美少女战士变身的背景音乐，放了出来。
　　音波一圈圈扩散，似乎也无形地影响了光点的交换频率，于是周晓晓眼睁睁看着，很快，那些光点就按照着美少女战士变身的音乐节奏跳动着交换，让眼前的这一幕，少了一些灵异之美，多了一丝滑稽，越发像是美少男战士变身了。
　　在音乐终止的那一刻，管音格身上的新衣服，完全成型了。
　　周晓晓也在这一刻，完全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如果作为一个人，管音格的身材，无疑是符合偏瘦削的那种审美偏好的——瘦而不柴，皮肤洁白光滑，一层薄薄的肌肉覆盖在身体的关键位置，让他看起来不至于形销骨立。
　　他的气质也很突出，有种浸润时光故纸后茕茕独立在一人的长河中的感觉，孤独单薄却坚定。
　　于是，在套上周晓晓独家设计的“皇帝新衣”之后，管音格整个人呈现在周晓晓面前的结果，是谈不上令人满意的。
　　周晓晓的设计，化作了现实世界的一件带有唐风风格的棉质衬衣，下面搭配的是粗花呢的西裤和布洛克雕花鞋，甚至连管音格的头发，都变成了短发自动和这一身配合。
　　管音格，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这身衣服，但看也许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当两者搭配在一起时，却出现了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这突如其来的违和感，掩盖住了管音格的气质，让他从一个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的美男子，变成了街上一个能让你暂时眼前一亮的帅哥。
　　管音格四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现在的穿着，有种第一次穿上现代装束的新奇感。他对美并没有周晓晓这样敏感，所以，他只是高高兴兴地翘了翘唇，对周晓晓赞许道：
　　“非常合身，晓晓。”
　　周晓晓却根本顾不上理他，她冲回书桌边，找出草图纸，开始一张一张地，重新审视自己的设计。
　　“不对，不对，这里对空间的处理过头了，反而掩盖了过去营造结构的优点。”
　　“这里仿唐式建筑风格太过刻意，完全是削减了人在空间内的舒适感而追求了一种根本谈不上美的僵化感。”
　　“还有这里，这里……”
　　在活生生的现实面前，周晓晓终于能撕开过去荣誉带来的迷障，破开师长同学的夸赞，真正用趋近客观的目光来打量自己的设计。
　　那些做作的线条，那些为了迎合世俗喜好而设置的玻璃幕墙，那些忽略人的感受的铺装设计……过去忽视的错误和疏漏一条条跃至周晓晓面前，心里涌上的羞耻感很快又转化为铺天盖地的痛苦。
　　“撕拉——”
　　脆弱的草图纸被轻轻一撕就裂开，周晓晓揉吧揉吧，将草图纸捏成纸团，扔进了纸篓里。
　　随后，她对着手足无措地管音格，鞠了一个躬。
　　“对不起，让你穿上这么丑的衣服，我会继续努力的。”
　　“还有，谢谢你，让我看清了设计上的缺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