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淡风轻》风漪

11、当家主母

　　待李怡回到家中，早已过了午时。婆婆见她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又满身是汗，便详细问了她早上的去处。李怡一想，知道婆婆怕是误会了她，这才将去长亭送萧焕的事一一说来。但最后，她还是被婆婆说叨了，意思无非是男人们外出几日，哪家媳妇会连买的东西都不要了，还一路送到五里外的长亭？也就只有她了！然后，又被笑话了一通。不过这事也就过了，至此不提。

　　家里虽没了主心骨，但还如往日一样，她每日依然按时起床煮饭，去市集购置家什，早晚给婆婆熬药……

　　这日，婆婆早早便吃了药歇息了，所以，桌上吃饭只有她和萧闵两人。她家规矩不多，桌上吃饭就更没有“食不言”的规矩。

　　“爹怎么还不回来啊？”小孩子到底熬不住，忍了几天还是开口问她。

　　“你爹去昌州办事，过些日子就回来了。”

　　“昌州？”小脸满是疑问，让李怡觉得刹是可爱。

　　“昌州离沣州可远了，听说，从咱们渃水县走路过去也要七八天呢。”她逗他，这孩子似乎总能挑起她的某种恶劣因子，难道真的是后母心里作怪？呵呵。

　　咚……咚……咚……屋外忽然传来的敲锣打鼓的声音，一下子外面像是炸开了锅！她的心莫名其妙地被揪紧了，难道……她真的一语成谶？！魏澜两国的战事打开了？

　　不会的！不会这么快的！她抱着一丝希望探门观望，希望有人能告诉她是其他的什么事。不知道为什么，那胆小慎微的性子又冒出来，手里紧捏着萧闵的一只手臂不让他跑出去到处乱窜，越是这个时候，她就越得把他看紧了，萧焕不在，可千万别出什么事！

　　“王嫂，发生什么大事了？”

　　“是萧家媳妇啊，刚才城巡说咱们渃水开始戒严了。”

　　“戒严？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只听刘家的说好像是哪个地方打起来了……”

　　“王嫂，是真的吗？”她一再确认，但内心却已经完全确认了此事。

　　“应该是吧，对了，你家男人呢？他应该更清楚吧？”不能怪王嫂如此想，怎么说萧焕也是堂堂渃水县的护城卫，比小老百姓清楚也很自然。

　　“他出门办事去了，我……还不知道怎么给婆婆说呢，对不住了王嫂，我先进屋了。”她缩回脑袋关紧家门，“唉……”最近没一件事顺心的！

　　“不就是打仗么？夫子都说了，咱们大魏早就该给澜国颜色瞧瞧了！”一旁的萧闵不以为然地说道。

　　“你们先生真是这么说的？”她并不是不可思议，但萧闵却以为她惊奇夫子的见解，不由冷哼道，“哼，这有什么奇怪的？私塾里人人都这么说！”

　　“闵儿，这段时间你别去私塾了，不过……”她想了想迅速作出了决定，“不过学业还是不能落下，知道吗？”

　　“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去了？”

　　“别问那么多，现在家里的事我说了算。”

　　她打算由她来教他，十几年没正经写过字了，也不知道行不行？但是，现在是非常时刻，家里每一笔开销都得省，况且，萧闵又与他父亲一样都争强好胜的，放他在外面，现在舆论又是这样，他哪里懂得打仗意味着什么？！小孩子是经不起别人鼓吹的，到时出了什么事，她怎么给婆婆和萧焕交代？

　　“对了，你可别给婆婆说打战了，知道吗？要是你说了，看我不轻饶你！”那凶悍样，是瞬间爆发出来的果决，顿时，吓住了从不把她放在眼里的萧闵，也许，也正是她从未这样恨决过，才更具有威慑力吧。

　　第二天早上，她服侍婆婆过用菜粥，便去萧闵房里准备教他识字。但找了所有房间，都不见这孩子的影子！

　　他还是跑出去了，想了想，认为昨日到底是自己表现得太过急躁，有些事必须给他说清楚，他也不是不明事理的孩子。不过，出去半日应该也不要紧，于是，她拿起他的笔，多年来第一次正经写起字来……

　　不料没一会儿萧闵自己就跑回来了，看到她正在写字也不吭声，李怡不知道他在门口站了多久，反正，等她注意到门口有一个人的时候，已经是快中午了。

　　她这才收了笔，宣纸上是一个个端端正正楷书。李怡站起来也不看萧闵，只顾吹干纸张上未干涸的墨迹。

　　“什么时候回来的？”在毫无迹象的情况，她忽然问道。

　　“有……一刻钟了。”

　　她不知道，当萧闵看到她在书案上写字的样子，给了他多大的震撼！他知道她曾在皇帝的御书房做过事，但一个宫女而已，又能如何？其实，这不仅仅是萧闵一个孩子的想法，相信很多人都是这样认为的，因为一直以来，她就是要给别人这样的想法。

　　只见萧闵目光一刻也不敢斜视，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乖乖站在那里等她训斥，这倒是李怡没有想到的。“私塾可是关了？”

　　萧闵看她的眼光更不一样了。“你怎么知道的？”

　　“有些事，不需要看也可以知道。昨日确是我疏忽了，没告诉你缘由，所以是我的过失……今天你出门，想必已经看到渃水县的情况了，话说……今年发大水县城都没戒严，现在却是戒严了，你爹又正好是去昌州押送货物……这些事加起来，可再没有机缘巧合做解释，魏澜两国的大战只怕是一触即发。”

　　“母亲，那我们怎么办啊？”这是他第一次叫她母亲！

　　她自然明白，他叫她母亲，是彻底承认了她在萧家的身份。这又算不算因祸得福呢？她还是有些开心，但面上没显出来，依旧平静地说，“打仗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我们先在家里等等看吧……不过，你暂时别告诉婆婆打仗的事，我担心她知道了，又忧虑你爹去昌州没回来，到时，身体只怕受不住，你明白了吗？”

　　“闵儿懂了，不会透露一个字的！”

　　“那好，你过来临字吧。”

　　“是。”萧闵见她又往外走，急忙问道，“母亲，你去哪里？”

　　“快中午了，我先去做饭。等一会儿就出来吃饭吧。”

　　“好。”

　　日子依旧这么过着，李怡还是每日买菜做饭，萧闵在家中练字读书。空闲的时候，她会向他解释书中的诗词文章和古语典故……然而，她又不像私塾的夫子满口之乎者也，每次都很耐心地用尽量简单的语句去讲述，竟让萧闵累年以来的不求甚解去掉了大半，如此一来，萧闵对上私塾的事就更不上心，也没再提去私塾的事来。

　　转眼就过了一个月，婆婆的身体却反反复复，躺在屋里的时候更多了，这让李怡很担心。但她担心的又何止这一件？药材的价钱一涨再涨，萧焕也还没回来，城中的戒严又一日比一日森严，这些……都不是好迹象！

　　又几日，县城内一夜之间贴满了讨伐澜国的征讨檄文，同时，城头也立起了征兵的布告！一时间，整个县城人心惶惶，但恐慌还远没有结束！第二天便有人传言澜国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在集结兵力，大军压境也不过须臾！不日，更有人绘声绘色地描述淄陵那边已经是兵临城下，冰火几重天！

　　夜里，她仿佛看到萧焕在两军对垒中手持长剑！冲锋、奔袭、砍杀，然后竟是一个个血淋淋的皮开肉绽！一下子她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又做了一个噩梦！但是任她如何努力会向，却怎么也无法看清梦里的那场对峙，是萧焕杀了敌人，还是敌人所砍伤了萧焕？！

　　又是一夜的无眠，她躺在床上，想到淄陵正是昌州郡与澜国交界的那边境一角，真是战略要地啊！那么，一旦淄陵失守将意味着什么？昌州不保吧，然后呢，会不会……是不是沣州？

　　她不知道！

　　她又回忆起御书房内，皇帝和武邑侯的那场主战的谈话，是那样的云淡风轻！可是，他们谈笑间的几句话，却让大魏千千万万像她一样的人转瞬之间流离失所，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