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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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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绿没有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与分手6年的前男友重逢,第一反应仍然有些许怔忡,但作为浸淫职场6年的社会人,这样微小的反应时间已经足够她很快调适并保持绝佳的仪态,让任何人都看不出她内心的波动,即使是眼前的这位,前男友。
对方显然与她有着一样的默契,对陈年旧事绝口不提,表情淡漠疏离看不出端倪,和6年前的他完全不同。或许是她想太多了,对方对她这位过气前女友,理所应当生疏如路人。是的,6年来并没有联系,以前大学的朋友也在她面前刻意回避关于他的事情,毕竟当年的分开并不愉快,现在这样的结局应该是最好的吧。
一直在饭桌上张罗着的肖礼并没有觉察出现场微妙的气氛,举杯倒酒一气呵成,一边寒暄着:“晏总,我跟你说,小叶虽然年轻,但是信贷法律样样精通,审查经验可足效率超高,你可要好好讨好这姑奶奶,我们才能合作愉快啊。”
叶绿已经习惯肖礼的跑火车了,反正这也是饭桌套路,不过就是扯个话题罢了。今早被肖礼拉出来的时候她还没完全了解情况,因为这笔贷款此前由她的同事负责,但是同事到外地出长差,这笔贷款的审查交接给她了。现在监管政策越来越严,公司贷款越来越难投,业务不好做,客户是上帝,科技型上升期的企业最受各家银行青睐,效率肯定是不能拉下的,所以肖礼赶紧拜托叶绿帮忙来这一趟表表诚意。业务其实已经谈得差不多了,银行需要的资料也收齐了,接下来的运作还需要走流程,这次无非就是出来应酬巩固关系。A行的管理架构里信贷部门不仅是业务管理部门,也要配合前台营销部门,比如肖礼所在的公司业务-新兴业务部去做营销,叶绿是读法律出身,除了实习期先后在法律岗和信贷岗工作,入行6年已经是所在行信贷管理部副经理,成绩十分出色,跟肖礼入行就认识,后来工作中接触也很多,于公于私关系都很铁,一听要帮忙也是义不容辞。路上肖礼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但她并不知道肖礼口中那位“年轻的晏总”就是晏默扬,如果知道......如果知道她也会来的,毕竟现在大家都成熟了,不再意气用事,也能心平气和聊合作了。
晏默扬淡淡一笑,眸光扫过叶绿,仍是看不出更多情绪的样子,吐出的字句却有些尖锐:“是吗?可是除了我爱人,我还真没讨好过谁。肖总,这成或不成,给句话,我也好另作考量。”
此话一出,气氛顿时有些尴尬,肖礼没想到晏默扬这么不给面子,经验老道如他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讪讪一笑打圆场:“晏总这就见外了,您的资料我们已经在走流程了,可别开我肖某人的玩笑啊。”
叶绿眼睛一热,难受和委屈登时就涌上眼眶,又被她生生按下去。她已经品出滋味了,晏默扬这就是在给她难堪,她个人事小,办砸了肖礼的事心上的坎就过不去了,在她艰难的时候是肖礼拉了她一把,有什么都帮衬着她,现在如果因为她让晏默扬不爽快翻脸了,把之前大家的努力付之一炬,那必须不能忍。于是她端起酒杯站起来走到晏默扬跟前,巧笑倩兮道:“晏总,我们肖总开玩笑呢,合作讲究共赢,可没什么讨好不讨好的,我也比不上您所爱。而您在各家行也询过价吧,我们行应该能排前面,而且效率绝对排第一,这点请您相信。”肖礼也举杯过来附和着,晏默扬举起酒杯与肖礼一碰,伸手拿过她的酒杯撂在桌面,转而把他面前的茶递给她:“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肖礼倒是没注意,见晏默扬态度缓和就又热络起来把红酒一饮而尽,叶绿端着晏默扬的茶杯,在他的注视下只能硬着头皮喝了一口。好在接下来气氛好了不少,晏默扬也没有更多异样,专注地与肖礼天南海北聊着,偶然再谈谈贷款的事。叶绿一门心思低调埋首吃饭,不再开口。
突然碗里被放了一只饺子,叶绿一怔,抬头看见肖礼正笑着说:“你尝尝这里的饺子特别好吃。”
很多年前,她靠在自行车棚边,时不时给蹲在那儿修自行车的男孩子喂饺子时,男孩也是满目笑意似有星光:“陌陌,修不好就背你上课吧!”她拿出纸巾给男孩擦嘴:“小朋友你别吃东西的时候说话,有油。”
明明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怎么画面还像昨天一样,清晰可见?
她就有些恍惚,直到散场的时候肖礼低声跟她说话才调回频道:“没事没事,你先回行里处理,我这边打个车走就行。”肖礼怕夜长梦多要回行里加班写报告,她没什么事可以直接回家,肖礼有些抱歉,一再让她注意安全。他是拿她当妹妹看的,自然多了几分兄长的絮叨。叶绿承情,莞尔:“好了好了,代驾来了,你快回行里,别忙太晚,明天帮你看报告。”
送走了肖礼,叶绿也准备拦车回家,却见一辆黑色奥迪停在自己面前,后座车窗摇下,赫然是晏默扬。此时的晏默扬好像有些倦怠,没有饭桌上的咄咄逼人或谈笑风生,他看向叶绿,只说了两个字:“上车。”
叶绿没动。眼前的这个人,穿越了6年时光真切在自己面前,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明明脸还是那张脸,但是却不再是那个熟悉的人。
晏默扬却仿佛跟她较上劲,又重复了一遍:“上车。”
这种居高临下的傲慢是叶绿所不习惯的。虽然最后的分开并不愉快,但是在一起的日子里,晏默扬从来没有用这种态度和语气对待她,就当是分手后仍然拥有着那些可笑的骄傲吧,叶绿一遍嘲笑自己可笑的公主病,毕竟分开了晏默扬也没有义务再对自己好声好气,同样的,自己也不需要在非工作场合被对方牵着鼻子走,所以她快步走开,打算边走边叫车,可是没走两步,就被追过来的晏默扬一把拽住了胳膊,甩了两下未能挣脱,被对方连抱带扛、干脆利落地塞进车里,然后他自己也坐了进来,对着助理说:“小张,开车。长武街道南,富文小区。”
或许是基于过去交往中对对方的信任,哪怕分开那么久还残存着“对方不会伤害自己”的信念感而忘记了那些不愉快,叶绿被塞进来时心里没有多少恐慌,反倒是听见他报出了自己的地址后心蓦地一沉:“你怎么知道?”
晏默扬没有回答她,沉默了一会儿,开口:“你什么时候也要出来陪酒了?”
叶绿只觉得对方失礼又无聊,懒得回应,见对方对自己的问题并不正面作答,于是就扭头看向窗外,漫不经心地看着外面飞驰而过的街灯和车辆。
晏默扬似乎也料到她的脾性就是如此,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把头歪在另一侧闭上了眼睛:“你都能为别人喝酒,为别人卖笑,为别人红眼,只有我,还在原地,为你牵肠挂肚。叶绿,你说错了,我不是骗子,我他妈就是个傻子。”
叶绿没有转过头,却有眼泪顺着脸颊大颗掉落,这些年的辗转反侧裹足不前好像都失去了意义,武装的假面被对方三言两语砸得粉碎。这世界实在太可笑了,当年做错事的又不是她,但现在受尽委屈的仿佛是他,她好似十恶不赦薄情寡义一般,还被说得这么不堪。当年除了分开时的口不择言,对方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对她讲,两厢对比太残酷,还不如让对方就这么沉没在时光长河里永生不见来得更好。
今时今日的这个人,一点也不像自己的小朋友。他看自己的目光陌生倨傲,说出的话语带讥嘲,把自己塞进车里粗鲁无理,质问的态度强硬蛮横,哪一点还有曾经的模样?
她在第一眼就看到这个人褪去了校园时代的青涩爽朗变得深沉难测,曾经的轮廓随着年岁的增长更加分明成熟,似乎离开校园后又长高了两公分,他的脸仍然是那样好看,可是他的眼,却不再是她熟悉的那双。
或许在对方眼中自己也变了,就像他口中的那样,变得世故圆滑,会陪酒应酬,会卖笑讨好。曾经想走的路早就被丢下,而在自己做出决定的时候,对方都没有在身边陪伴。她在很多很多的夜里都会梦见,有时候是自己苦恼选择行业找工作时对方给她分析的样子,有时候是他们结婚以后陪小朋友去幼儿园的时光,有时候是她在厨房他过来帮她端碗的模样,虽然人不能总抱着回忆过一生,但是分开的这些年里,叶绿总有种错觉,在现实与幻梦的重叠交织里,仿佛那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他们还在一起,顺利毕业,组建了家庭,过上了美满幸福的生活,但是这梦一次又一次地醒来,他一直一直都不在,久而久之,她已经变得麻木不堪。
对于爱情,她已经丧失了期待度。那么他为什么又要出现呢,只是为了刺痛她吗?他以为这些年,只有他不好过吗?如果他身边已经有了爱人,何必再来她面前炫耀?
她对时间的感知变得麻木,在不知道眼泪到底流了多久的时候,落入了旁边人的怀抱,对方的身体有些颤抖,撕开了所谓成熟的伪装,声音也变得仓皇无措:“别哭......你别哭,别、别这样哭......”然后不惜用衬衫给她擦眼泪直到一边开车一边尴尬的助理从前面递过来纸巾盒,才恍然大悟地抽出纸巾给她擦拭。而她好像终于找到了宣泄口,眼泪一直汹涌得停不下来,揪着对方的衣服,哭得瑟瑟发抖、委屈至极。
晏默扬被她哭得心都抽起来了,拧成一团地疼。他蓦地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被领地意识冲昏了头脑,本来想要的完美重逢因此全部泡汤。
在他所知道的讯息里,肖礼的确跟叶绿关系很好,但是百闻不如一见,肖礼在他面前维护叶绿,跟叶绿互动,看起来就跟针似的密密麻麻戳着他的心脏。
他早知自己爱她,也知道自己没有变过,却不知道分开这么多年,这种感情仍然强烈得无以复加,让他醋意横生、不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