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情难猜》伐如是鱼

6、记忆

　　“你那边冷不冷？还顺利吗？我很想你......感觉你已经去了好多天似的。”晏默扬站在宿舍楼下，靠在树边给叶绿打电话。叶绿两天前和几个同系学生跟着导师去数小时外的一座不大的城市的市中院交流学习，大约要一周左右，从走的第一天晏默扬就矫情得不得了说她不在身边连球都打不好了，唧唧歪歪说郁闷得不得了。因为两个月前晏默扬所在的系篮球队就一路在比赛中层层杀出，顺利晋级市高校篮球对抗赛。晏默扬前三场表现出色，如果决赛发挥在线，全场得分王和最佳球员十拿九稳，这也是晏默扬大学生涯里最耀眼的赛事了。可是决赛在即，叶绿却没有办法到场。想到主办方留的家属VIP观赛区里没有她，他就觉得提不起劲，恹恹地心塞。

　　哪怕全世界都在喝彩又有什么用，这么重要的赛事和这么珍贵的时刻，她不在。也不可能在。

　　他的女朋友是个不折不扣的学霸兼乖学生，连个课都没逃过，更别说人在外地行程排满，最重要的是，这个交流学习机会，其实也体现了导师的器重和期待。叶绿的导师是个典型学院派学术泰斗，较真到不行，不止法律系连其他系都知道，选择她做导师需要勇气，毕竟这位导师可是终身投身学术教育的不婚者，叶绿很是敬重她，而晏默扬听叶绿讲时又不好吐槽，只能默默腹诽希望这位导师的人生经历千万不要对叶绿的婚姻观产生影响。像这样的交流学习，晏默扬也知道份量，虽然心里不情愿，但仍然把叶绿送走了，然后每天牵肠挂肚打电话。

　　叶绿轻笑的声音透过手机传来：“我这边挺好呀，这才第三天嘛，再过两天就回去了，等你得奖的好消息啊。”

　　晏默扬就气呼呼地哼了一声：“再过两天黄花菜都凉了，明天下午就决赛了。”

　　“好啦好啦，给你带礼物好不好，这边有种小吃超甜，给你带啊。”

　　叶绿轻快的语气让晏默扬更加郁闷：“我不要礼物。”

　　居然连甜食的诱惑都拒绝了！叶绿想着她的小朋友应该是真的心里很受伤，于是微弯嘴角：“那小吃我就不带啦。你得好好练球，前面那么多场都打得超帅，最后一场一定要守住。”

　　说到这个也好气！明明前面那么多场她都陪着他，默默坐着看他练球，为他加油呐喊，给他递水擦汗，他看着她崇拜又赞许的目光，就觉得干劲十足，结果临到这个时候她不在，就好像眼看要到终点，却泄了气一样完全失去了动力。

　　“......我会啦，一定守住。你......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知不知道。”生气归生气，还是得扛住，不能让她担心，也不能让她分心。她的行程他早烂熟于心，明天的模拟庭审还有专家和导师打分，她一定会脱颖而出，他对此深信不疑。

　　手机那边似乎信号不太好，还有些微的嘈杂，晏默扬听见叶绿说：“小朋友，我在外头打电话呢，有点晚了，先回去啦，你早点睡，不许偷偷玩电脑看手机啊，明天加油。”

　　晏默扬听她这么说赶紧回应：“你快回，人生地不熟的你还在外面乱晃，快挂电话。”

　　听到那边的嘟嘟声晏默扬才恋恋不舍挂了线。

　　回到宿舍，成浩睨他一眼：“今天这么快？”

　　夏柒杰在一边贱贱地接话：“男人不能说快，我们阿扬肯定金枪不倒，不过我怀疑他还没用上。”

　　成浩在旁边笑得要死：“夏柒杰你嘴太毒了，丛雅怎么受得了你啊。”

　　夏柒杰耸肩：“都分手两周了。忘记跟你们update.”然后转向晏默扬，“阿扬，你这是真爱上了吧，别死鸭子嘴硬了，我和阿浩又没有要怎么样你，干嘛不承认啊。”

　　晏默扬挑了挑眉，眸色明暗不定，笑得耐人寻味：“没到本垒就不算追到吧。是你写的规矩，在你的字典里，‘追到’不是指‘上本垒’吗？”

　　夏柒杰一怔，继而拍起手来：“看不出啊，阿扬你会玩儿，高手！连我都给你蒙住了，你这货该不会自己都把自己骗住了吧！你有这等演技，还有这等颜值，要是进娱乐圈绝对火！”

　　成浩也有点懵圈：“那个......一开始有说玩这么大吗？说真的你们在一起挺合适的，我说真的，你对她她对你都很好啊，阿扬你现在的意思是——还在大冒险的赌局里？天呐，我脑子有点转不过来。说真的，就你那样，你告诉我在演戏？！简直是在用生命演戏啊大哥！”

　　晏默扬也不回应，把毛巾往肩上一搭，拿着牙刷杯子洗漱去，任凭那两个坑货在那里猜来猜去。

　　比赛前，晏默扬抬眼看了看家属区，那里已经满满当当都是球员们的后援团，而他这一抬眼的惊艳一瞥，引发家属区后面的观赛区一阵尖叫。

　　赛场里人声鼎沸，赛前助威的音乐和口号四起，她不来，一样有人为他呐喊助威、声嘶力竭，无数爱慕的眼神聚焦在他身上，仿佛他在哪里，光就在哪里。

　　所以为什么还是会心烦意乱，不在状态。

　　如果是你，换做是你，我一定排除万难也到你身边去。

　　在这种强烈的酸意和自私的独占心情里，晏默扬连续几次失准，甚至传球明显失误，被教练暂停换下。

　　周围很多为他加油让他稳住的声音，在他耳朵里统统变成噪音。他坐在一旁，无心观战，兀自垂首发呆。

　　她那边还顺利吧，是不是已经开始了呢，她应该神采飞扬站在那里，就像他之前去报告厅看她演说一样，自若又从容。

　　突然旁边的队友怼了他一下：“诶，你女朋友在那儿，穿着你同号球服呢！”

　　他猛地抬起头。

　　果然是她。

　　背着一个双肩包，平时垂下的长发扎成高马尾，看起来明快又清爽的样子，穿着跟他一模一样的球衣，在她身上显得有些宽大，举着一条加油的手幅，像个不折不扣的追星族。可能因为没坐上家属区的座位就随便找了个地方观战，大约看到他状态不佳被下场后就着急地挤到前头来站着，一直冲他挥手幅，他没注意，结果旁边的队友看到了。

　　她着急地连连挥着手幅的模样，像个急于获得偶像认可和关注的小粉丝。

　　他还从来没见过她这么不从容的模样，还来不及思忖她怎么突然回来，但总而言之她为他而来的这件事，就足够让他心情大好。

　　在其他和他的天平两端，她选择了他啊。

　　他也冲她挥了挥手，示意她看到了，她摇晃着手幅笑得极灿烂。

　　再上场时自然所向披靡，状态犹如开挂。他本来就想为她而战，看她为他助威呐喊，场下可以没有其他观众，只要有她就足够了。他喜欢她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样子，让他的内心膨胀得就如同站在顶峰的王者。

　　后来的晏默扬足足醉了两场，一场是庆功宴，另一场是跟叶绿的约会。庆功宴上叶绿乖巧地给足了晏默扬面子，于是他豪情万丈地被灌醉了，然后打翻了茶杯，茶水不小心洒在叶绿的球衣上，他怕叶绿烫着，气恼又懊悔的模样把大家逗得要死，其实茶水不烫，只是茶渍难洗罢了。待到终于两人有机会独处的时候，晏默扬就露出可爱又小得意的模样问叶绿怎么回来了，叶绿就轻描淡写说本来就是要请假回来的啦，你看我同款装备和应援手幅都准备好了，那天晚上电话的时候已经在回来路上，现场也是按时到的，不过因为回来匆忙没注意看场外规则，背了书包所以要安检，否则一定提前来，就能坐进家属区啦。晏默扬笑得像个孩子一样，给叶绿来了一个结结实实的么么哒。

　　晏默扬的亲吻就跟他的人一样，甜蜜又磨人，仿佛叶绿的唇是可口的糖果，反反复复里里外外地尝不腻。即使是亲吻的间隙，也要抵着她的脑袋，蹭着她的额头，像互相取暖的两只小动物一样舍不得分开。

　　“我就知道我最重要了！”晏小朋友心满意足得出结论，“你的球衣给我，那是你爱我的证明。”

　　叶绿被他亲得有些喘，双颊微红，神色淡然而柔软，那个小粉丝般不淡定的叶绿，仿佛只是存在于某一个特定的瞬间，离开了那个瞬间，她便波澜不惊。而沉溺在满心欢喜里的晏默扬，自然也没有注意到叶绿眸光里转瞬而逝的一抹苦恼和感伤。

　　直到他们分开之后，他被叶绿拒之千里，只能不断去找叶绿的朋友。叶绿的室友许云安告诉他，因为叶绿回来的这件事，她的导师直接跟她说，觉得她并不是自己理想的那种分得清轻重的学生，虽然对她去看比赛的这个选择表示理解且尊重，但建议她重新评估是否适合继续走这条职业路，并且婉拒了她继续参与课题研究。叶绿为此换了导师，也没有像其他前去交流的学生那样获得导师的推荐，自此她的专业印象在各个导师那里都打了折扣，以致于她私下沮丧到跟着寝室姐妹们去喝了一次酒，一边哭一边跟姐妹们说自己可能真的不适合这条路，然后又抹着眼泪笑着举杯说有什么关系呢我有他呢。

　　许云安用冷漠的眼神看着犹如困兽般无法求得叶绿一面的晏默扬：“她说过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让我们说出来，说那是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我们都为此发过誓，可是我今天告诉了你，不为别的，就是想看你这个蠢货知道无可挽回以后后悔万分的样子。你失去了这样爱你的人，而过去的你一无所知，现在的你知道了也无济于事。晏默扬，再也不会有人这样不计付出不图回报地爱着你了。”

　　晏默扬怔在那里，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好像五脏六腑都痛得厉害。叶绿为了躲他，换了号码，搬离宿舍住到校外，还跟朋友们说，他一天不停止寻找，她就不会联系这群朋友。祁攸倒还是向着晏默扬的，大概因为和叶绿关系最好，知道的最多，总是不忍见他俩就这样分开，在晏默扬眼巴巴守在她们宿舍楼下时，还是安慰了他：“你要不再等等，小绿这个人呐就是看起来强势，其实只是爱面子，心是软的。你那天说了重话，她肯定生气啊。我觉得她还爱你的，只是怕你不认真罢了，你得拿出等待的诚意和勇气，不要像没长大的孩子一样意气用事，只顾口舌之快，虽然她嘴上不说，可我觉得，或许这也是她的考验。如果你轻易放弃，那不就证明你没把她当回事儿吗。”

　　晏默扬得到祁攸宽慰的时候，还觉得自己一定能坚持下来，而听到许云安说叶绿为他放弃了前途仍然对他深信不疑的时候，突然对自己产生了莫大的怀疑——

　　叶绿还能爱他吗。过去多爱，被欺骗的时候就有多受伤。或许许云安说的对，再也不会有人这样不计付出不图回报地爱着他了。

　　那样的叶绿再也回不来了。

　　而等待愈久，这种感觉就愈强烈。没有尽头、无休无止的等待就像是慢|性|毒|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路以来都是被别人追着跑的晏默扬，在3年和叶绿甜腻又生动的爱情过后，陡然感到了生活的巨大落差。

　　晏默扬耐不住思念和冲动再次来到叶绿宿舍楼，然后看见许云安拖着个箱子下楼来，看见晏默扬就愣住了。晏默扬看见是叶绿的箱子，立刻眼睛一亮要往上去，许云安伸手拦住了他：“别傻了，她没回，这箱都是你送她的东西，她早就收拾好了说要退给你，但又不想见你就放那儿了。昨晚在Q上说算了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干脆扔了吧，所以我就赶紧处理一下......”然后从兜里掏出个东西扔给他，“这个倒是点名了，说看见就恶心，觉得虚伪，所以还给你。”

　　晏默扬握住了掌心的玉石，觉得自己可悲又可笑。还能清晰记得自己摘下玉石为她戴上，告诉她这是他家传之物，从小到大保平安，家传之物送媳妇，以后就保她的平安了。

　　他有错，傲慢又自负，这场爱情的开始并不认真，可是过程中他陷落了，所做的一切都是认真的，但她完全否定了，对他弃如敝履、不留余地，他又还抱有什么幻想呢？

　　晏默扬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走了。他也以为自己能够就此跟很多人一样，只是谈了个失败的恋爱，一定能走出来，全身而退。

　　全身而退，多么可笑的四个字。当他把她送他的东西一件件收拾好带回家的时候，当他每天都看着那些东西才安心的时候，当他为了找不见她的东西而发疯的时候，当他失而复得被她的球衣勾起回忆的时候，当他一直一直想念她的时候，就注定了他不可能全身而退。

　　追到对方，全身而退。这句话就像是一句爱情咒语，成为他此去经年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