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情难猜》伐如是鱼

7、解开

　　见到晏默扬的眸光随着自己的话语而瞬间变得黯淡，叶绿想，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不管晏默扬这些年到底做了什么，也不管她这些年还在似有心若无意地等待着什么，他们故事的结局，可能从爱情的开始就注定了。

　　无意再留在这里接受吃瓜群众们随着他们剧情跌宕而探问的目光，叶绿索性关了电脑起身往外走，晏默扬紧随其后来到，一直跟到办公楼外，叶绿准备扬手拦车的时候，她的手腕被捉住了，她看向晏默扬，晏默扬也看着她。

　　“就当没有过去，重新归零，我还你一个干干净净的开始。这一次，我绝不放手。”

　　眼神不再是她熟悉的带着星光的天真，而是经过岁月洗礼后的隐忍和坚定，又带有几分唯恐被拒绝的虚张声势的强势。她的男孩，长大了。

　　时间终究是把他们都改变了，她不知道晏默扬执着的对象，是时光里的她，还是现在的她，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只有被伤害后的本能还在苦苦挣扎：“可我没有把握会是一个圆满的结局，而且，我并不想重蹈覆辙。默扬，你所追寻的，不过是记忆里那个很爱你的叶绿，而不是分开了6年，全无联系的我。现在的这个我，和在学校里的我一点也不一样，这些年我经历了什么，你也不知道，如果你要找过去的回忆，我给不了你的。我们别再见了，你也别把时间再浪费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晏默扬显然被伤到了，虽然手没有放，但是语气里满是压抑着的情绪，不得不用深呼吸来使自己的吐字正常：“所以那天在你家，你说不拒接我电话，只是安慰我，并不是真的给我机会？”

　　叶绿迟疑了一下，并不想承认当时自己真的被他的突然出现乍惊乍喜一时冲昏头所以冲动之下真的想过给彼此另一个可能。她这些年本来以为自己修炼得足够水波不惊，但是面对他的事，还是像个没成熟的孩子那样，只会躲避和逃走。

　　还是好害怕啊。没有联系的这6年，对对方一无所知。回忆再美好，可是结局却又是伤人的。电视剧里那些前一刻不可开交后一刻如胶似漆，在现实里哪有这么简单。

　　她其实对晏默扬有很多话没有说，很多想问的问题没有问，很多情感和情绪都沉积在她心底压得她辗转反侧，可她没有办法再说再问，因为她没有把握自己会不会再信。

　　如果晏默扬又出于某种原因所以来找她，如果她信了，那必然会第二次跌进深渊，会万劫不复。如果晏默扬只是因为爱她而来，那她的不信任，对对方也是一种莫大的伤害。

　　怀着这样的心情，她只能硬着头皮回应：“默扬，我们不是学生了，不要再天真了好吗？还是说，你分不清什么是真话，什么是社交辞令？”

　　晏默扬盯着叶绿半晌不说话，叶绿偏开眼，不与他对视。他松开了手，叶绿揉了揉手腕，却见他从口袋中拿出一个盒子，打开，把里面的东西递给她。

　　叶绿接过，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有些震惊地问他：“为什么，你不是——”后面的话她生生咬碎在嘴里没有说出来。

　　说出来显得自己太在意了......明明当初是这个人，对赌约的事满不在意认为自己一定会原谅，又在找了自己一段时间自己差点就要松动的时候把这珍贵的东西给拿回去然后再也没有联系过自己还离开了这座城市，她以为，这些年他应该找到可以送出去的对象了——毕竟关于重逢之初他提到的“爱人”，也并没有什么解释......该死，她为什么还这么在意这些事！

　　可晏默扬明显注意到她的话和举动，仿佛是要确认什么重要的事，又仿佛已经肯定了某些事一样，他心里悬着的某个部分终于踏实下来，看向叶绿的目光满是温柔和爱意。

　　这个傻姑娘啊。

　　仍然什么都写在脸上。

　　其实，回忆当然很重要，但是有她在，一样会有新的记忆，然后会有新的回忆。

　　“我和许云安，其实已经好多年没联系了。后来因为一些事，我觉得不是一路人，所以......”叶绿看向旋转餐厅外，楼宇都变得渺小，车水马龙间，这城市让人目眩神迷。

　　横亘在两个人之间的某些误会解开了，却并没有多少释然的感觉，反倒有些惆怅。

　　她和几个大学室友关系一直不错，除了祁攸算是至交心灵更投契，但跟邱星微许云安也都很聊得来，大学四年也没红过脸。当时发生了晏默扬这件事，室友们都很为她抱不平，她并不知道许云安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因为之前离校出去住很匆忙，晏默扬送的东西都没带走，玉石也因为怕临时搬的地方会丢失，而先被塞在宿舍枕头里。后来她专门回来清点好，因为收拾得满身大汗所以索性就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发现东西都不见了，许云安一脸忿然：“刚才晏默扬过来说找你还他送的东西，还是不是个男人啊，送女人东西都要还......正好你收了，我想你也不在意他了，就给回他了。你放桌上那块玉，他也拿了，说是挺重要的吧，一定要拿回去。”她哑然，又不能说自己明明就很在意他，更揪心那玉石的象征意义，看来晏默扬也是追烦了不想再哄她这个别扭到死的人了，又气闷又无可奈何，只能点点头：“随他吧。”那时候大家都要毕业了，祁攸跟男朋友去了外地，邱星微跟男朋友出了国，她已经拿到A行offer，准备先回临城父母那里住一段时间，等上班再回来。许云安那时候跟男朋友分手半年多，在读研和找工作上举棋不定，所以一边在学校复习，一边有好的工作机会也会去看。后来有一天叶绿接到许云安电话，说有个面试很重要，希望她能陪她一起面，她就从临城赶了过来。是一个大公司招管培生，因为是定向招人所以也没什么初面环节，上来就是直接刷半小时简历后就无领导小组讨论，叶绿不知道为什么许云安一定要自己也参加，不过好在双选是随时有机会放弃的，只要不去体检也没太多关系。她俩无领导小组时正好被分在同一个组，然后叶绿就觉出不对味来了，许云安一直在发言时踩着她的言论，点名道姓说不认可她的发言，叶绿当时就惊呆了，好在一直在学校都是学霸也有多场宣讲经历，应对这些还是小菜一碟，于是也就正常回应了。结束后许云安对此并没有过多解释，甚至也没感谢她专程来陪自己。后来叶绿就回去了，跟许云安也再没了联系。接到公司体检通知时叶绿也没去。

　　此后有一次跟祁攸说起这事，祁攸就说：“傻小绿啊你比我高中还天真诶。也就你觉得我们几个关系都一样好吧。其实我和阿星都有些回避许云安啊。她是那种，怎么说呢，看起来云淡风轻——那得是她自己好过的时候。如果她不好过了，大家都得不好过。你能安稳过4年没被坑，临到毕业才被涮一把，算是可以了。我和阿星是溜得快啦。”

　　因为当时祁攸并不知道许云安还暗搓搓给叶绿和晏默扬下了绊子，后来晏默扬也没再联络她，自然无从当军师指点一二。直到毕业一年多以后，重新接到晏默扬的电话，祁攸都是意外的：“诶，怎么找我了。”

　　晏默扬之所以想到再联系祁攸，也是因为叶绿这人朋友虽多，至交也就那么几个，跟他有过交集的就更少，许云安这么diss他，邱星微又出国了，唯一的希望也就在祁攸身上了。

　　祁攸当时已经结婚生子成了全职太太，因为和叶绿不同城也有自己的圈子，两人的联系渐渐也淡了，但是还是有联系的，所以就跟晏默扬说了一些叶绿的事情。

　　“小绿刚到A行的时候非常难......一个女孩子，在A行这种吃人不吐骨的地方，她人又单纯，背过一次比较大的锅，还蛮严重的，好在有一个同事帮了她，我听她简单说了一下。你要心里还有她，就去找她吧，她心里一直没放下你，现在身边也没有别人。”

　　晏默扬就有些苦涩：“她东西都扔了还了，还算没有放下我吗？”

　　祁攸觉得有些不对：“东西不是你拿的吗？我听小绿说了，她本来是要带走的，你来拿的啊。而且你还把给她的传家宝给拿走了，她说的时候可难过了。”

　　晏默扬吃惊：“可是，当时许云安跟我说，是叶绿要把东西都扔了，那玉石也是她要还的啊。”

　　祁攸气得骂了一句，然后一字一句跟他说：“你个蠢蛋！不会去证实吗？！谁说你都信？！许云安阴了小绿一把，小绿早就跟她没联系了，笨死了！”末了还补刀，“你就因为这个回你的帝都晾了小绿一年多？！我服了你了！我跟你说啊，人你自己追，不要指望我！”

　　如果祁攸知道后来他因为害怕和纠结直到第6年才下定决心开口，一定会拿把菜刀劈了他。

　　晏默扬帮她切好牛扒，蘸好酱汁，递过去：“我听祁攸说了。老实说，真应该感谢祁攸，如果不是她这么心细觉得有问题，我肯定想不到。只是，我很笨，没有早一点去联系她。”

　　叶绿逸出苦笑：“可是这也不能代表什么呀。默扬，我们之间的问题很大，除了欺骗的问题，最根本的，或许是我们性格和价值观上的分歧。可能没问题的时候看不出来，一旦出现危机，却是致命的。即使这样，你还是觉得非我不可吗？我......这几年你又有多了解我呢。我现在过着的人生，很无趣。跟所有职场的人一样，早出晚归，宅在家的时候不修边幅，这些年我一个人，过得平淡而又平静，我想自己已经习惯了，也没有做好改变这种习惯的心理准备。”

　　晏默扬闻言轻笑起来：“陌陌，你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香车美人？风流快活？然后突然心血来潮找回忆？”见叶绿默不作声咬着嘴唇的模样，他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愿意回忆那个赌约，那让你觉得被辜负。可是于我而言，那是极美好的事，如果不是我们三个混蛋没事打赌，我怎么会认识你，爱上你？我唯一庆幸的是，老天让我把电话打给了你，而你接到了电话。我应该早点诚实面对自己的心，不应该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理由陷在所谓的赌约里死鸭子嘴硬不认输，比起失去你，那些都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别胡思乱想，这6年我还是你的小朋友，如假包换，你一个人的。”

　　叶绿莫名感到一股细小的甜意沁入心口，仔细想想，晏默扬好像也只对自己一个人讨好过，那么所谓的“爱人”是谁倒是不言而喻，叶绿瞬间对自己这种意志薄弱立场不坚定的状态感觉没救了，于是低头啃起了牛扒。

　　晏默扬大概是看她就够了，也不动自己盘子里的东西，继续说：“性格和价值观吗？陌陌，我既然重新出现在你面前，无论是心态上还是行动上都已经下定了十二万分的决心。这次的重新归零不是说说的，旧的回忆固然好，但是你不想去回忆，那咱就放一放，有新的记忆也不错啊。说到这个，对于过去的那个赌约，我仍然要郑重跟你道歉，对不起，请原谅我，伤害了你的感情。你可以用时间来检验，现在的我，我做好准备了。”

　　叶绿听着就扬起了嘴角，给他叉了一块牛扒放在盘子里：“诶，你这英勇就义的模样怎么回事，快吃东西吧。”

　　晏默扬也跟着心情大好起来，尤其是叶绿颈间重新挂上了那块玉石，怎么看怎么都是“他的人”。

　　管他未来还有多难呢，现在这样的时光，已经让他感恩不已。

　　坐上车的时候，叶绿好奇地问：“你助理呢，他怎么把车给你就走了。”

　　晏默扬倾身过来给她系安全带，系好了以后顺势就吻住了她。

　　此时此刻叶绿脑子已经不是大学时期的风花雪月旖旎缱绻，而是刚刚吃过的西餐。由衷感慨自己果然变成了一个社会人，为什么这种时刻要想这些，就不能全心全意以成年人的潇洒应对这种100%会发生的事情吗？！

　　晏默扬显然感受到了叶绿的不够投入，气结而又挫败地退开一些，气息不稳地说道：“电灯泡都走了，当事人能专注一些吗？”

　　叶绿僵着身体，弱弱地举起手来：“可是默扬，我的身体、神智、情感都告诉我，我们已经分开6年，彼此都变陌生了。”

　　一边被叶绿的举手给可爱到，一边又被她说的话给气到，晏默扬挑了挑眉，笑得如沐春风，但在叶绿眼里却满是危险，因为下一刻他拉过叶绿的手，按在了自己身上某个不可名状的位置上。

　　“可是陌陌，我的身体、神智、情感都告诉我，6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想你。我一定要’追到’你。”这“追到”二字他咬得特别重。毕竟当年叶绿听到了他和夏柒杰成浩的对话，也知道他们所谓的“追到”，说的是什么。

　　叶绿似乎没被他吓着，扬起下巴，像一只骄傲的天鹅：“你在用什么‘身份’追到？”

　　晏默扬臣服地在她颈间落下热烈的亲吻，仿佛不知餮足一般再三流连：“从男朋友做起，然后在女王大人同意之后，成为家庭成员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