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六梦（下篇）》司马长空

22、争吵

　　“姐姐，刚从宫里回来？”
　　“嗯，”我含混的应了，“去见了皇阿玛，你姐夫回家了吗？”
　　“没有，”凌允摇头，“他不是跟何焯出去了吗，小何也走了有一阵子了，真的挺想她的。”
　　“哦。”我没再多说。
　　“姐姐，你最近入宫，好勤。”
　　我一惊，手中的毛巾差点脱落“我去看看额娘，这几天你姐夫又忙起来了……我一人在家也无事。”
　　“现在已经五月了啊……”凌允玩儿自己的手指头“姐姐不是在担心什么人？”
　　“呵呵，怎么会呢。”我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心虚。
　　“好像自从姐夫出差（真不知道她从哪学来的这词）之后，你就格外焦虑，你是因为那封信吧。”
　　“……”给凌允看那封信真是一个错误。
　　“是。”我老老实实地承认。
　　“那个朱栘晨，姐姐认识？”
　　“嗯。”
　　“关系很好？”
　　我犹豫了一下，“算是吧。”
　　“他做过姐夫无法原谅的事吧？”
　　我默默地点头。
　　“姐夫一定没原谅他。”
　　没有理由的，我想起太郎，那只很像泰迪的小狗，我又想起了一只瘸腿兔子，那个叫禄之，早已经退出我生命的小兔。突然觉得胤禩买给我太郎，是为了吧我完完全全变成他的，把他不喜欢的那些人，从我的回忆里驱逐。
　　他一直都很大男子主义。
　　想起那两个人说过的，相似的一句话“我错过了拥有你的最好时机。”
　　“那姐姐原谅他了么？”凌允继续发问。
　　“原谅？也许是吧。”
　　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年，恨与爱，都显得那么苍白单薄。
　　“姐姐知道我在想什么？”
　　“啊？什么？”
　　“我在想‘机关算尽太聪明’说的是不是朱栘晨。姐姐不想知道吗？”
　　“不想。”我干脆地回答。
　　“那你在想着什么呢？怎么救他吗？”
　　“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让他死。”我又一次心软了，记忆里面那个淡漠的，手持扫帚的身影挥之不去，我是不是欠他呢？
　　成年后的他，一身白衣，决然出尘，虽然在也没见到那双清澈的眸子，但我知道，一直与他相伴的，总是深深的忧郁。
　　“知道我为什么送你禄之吗？”他小心地抓住我的手，在上面写了个大大的“逸”字。
　　“因为‘兔’是‘逸’的心呢，很傻是不是？”
　　还有一天他喝了酒，神志不清地说，“我一直是个傻孩子。”
　　“姐姐。”
　　“嗯？”
　　“我觉得围绕在你身旁的男子都好倒霉。”
　　我没反驳她，苦笑数声，抓起身旁的蜜饯，啃得欢畅。
　　“也许吧，我就是一个妖孽。”一个不长命的妖孽。我小小的补充了一句，觉得挺悲哀。
　　太郎闻香而来，蹭着我的裤腿，想讨点吃的。
　　“太郎都被你喂的肥了一圈，他吃的东西你也在吃啊，你为什么都不胖？”瞧这话说的，就好像俺吃狗食儿一样。
　　“我练的。”
　　“跟谁？”
　　我正想回答，就听那“曹操”高亢的声音，“八嫂啊，我这几天别的事没干，净给你排队买零食了。”
　　我觉得这个称呼比凌妹妹顺耳得多。呵呵。
　　“就是他。”我灿然一笑，也许是，惨然？
　　“下朝了？”
　　“哎，是啊，饭都没吃就来了。”胤俄用袖子擦汗。
　　“你在回家路上顺拐到我这了？”旁边凌允补充一句“自从姐夫走了以后你来的好勤。”
　　“是啊……”傻笑挠头招牌动作出击，“我每次都有给你带零食来啊……”
　　凌允立即闭嘴。
　　吃人家的嘴短，胤俄深谙此道。
　　“今儿上朝有什么重要的事吗。”我给他擦擦汗，胤俄突然局促起来，无措地盯着我的手绢，讷讷回答道“也不甚要紧，哦对，就是八哥快要回来了。”胤俄看起来并不太高兴。
　　我隐隐担心，“那……有没有说，回来以后怎么处置……”
　　“哦，你说那个朱谁谁啊。”我怒，人家有名字，还挺好的，怎么就成了朱谁谁。
　　“就是他。”
　　“凌迟还是斩立决，讨论着呢。”胤俄漫不经心地回答。
　　我听的那叫一个心惊肉跳，“谁说的？”
　　“我也觉得挺奇怪，要说这次五哥啊，九哥啊，也跟那谁谁没什么私人恩怨，说话这么狠呢……这可是凌迟……看上一遍我这辈子都别想吃饭了。”
　　“别开玩笑了！”我有点暴躁，“胤禩什么意见？”
　　“谁知道呢，不过也好不到哪里去，听说八哥都用刑了……哎呀，九哥不让我说的……”胤俄十分懊恼。
　　“没关系，你这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凌允在一旁静观事变。
　　“哎呀凌妹妹，说这倒人胃口的话干什么，我又发现城西有一家新馆子……”
　　胤俄走了以后，我一整天都恍恍惚惚的，凌迟……在人身上割三千多刀……一别经年，再见面，世间又换了模样。
　　“姐姐连晚饭都不吃了吗？”
　　“不了，我先睡一会儿，头晕。”
　　“真是的，”凌允替我关上房门，“有时吃这么多，有时又不吃，脾胃可别出什么毛病。”
　　我把被子蒙到头上，睡了。
　　又是一个旖旎的清梦。
　　天边微云铅华淡淡，春末夏初的飞絮飘零一地，我本以为是进入了上次的幻境，但瞧着愁云恨雨，分明是人间模样。
　　岫云寺，半晌，我才反应过来。
　　朱颜一改，我只得独自惆怅。
　　我已经想到了，在这里会碰到什么人，魂魄入梦，他又要说些什么呢？
　　“你喜欢过我吗？”依然是让人恍惚的绝美容颜。
　　“也许……有吧。”
　　“凌潸，你何其残忍。”
　　“啊？”
　　“你为什么要给我希望呢？”
　　你为什么要给我希望呢……你为什么要给我希望呢……不给我希望，我就不会贪恋上你的温暖……
　　“那……那怎么办呢……”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傻。
　　“笙歌散后酒醒，我倒希望借着酒劲，把你的心摔碎了。把我一直小心翼翼保护着的宝贝摔碎。”
　　“这样啊……”看着他落寞的表情，自嘲的语气，我心里乱七八糟。觉得自己真像凌允说的一样，是个大混蛋。
　　“把我不喜欢的部分挑出来，再把你缺失的部分，用我的心补上，这样，你的心里就只有我一人。”
　　我低头，隐去眼眶泪水。
　　“你这是何苦……”
　　“伤亡国，惜流景。”他白色的一炮仍然纤尘不染，亦如他的心。
　　“如果有来世，我会不会选你呢？”
　　“啊？那……随你。”
　　“选了你，好辛苦的。”他含笑说到。
　　“那……对不起。”我只能像个小学生一样道歉。
　　“可若是不选你，又怎么会有幸福呢？”
　　“上官……”
　　他裂开嘴大笑，“再叫一遍吧，我也许听不了你叫我名字了。”
　　“上官……上官……上官逸！”泪水流得更加厉害。
　　“真好，”他成人以后就很少笑，因为那笑足以摄人心魂“曾经沧海……”他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我大骇。
　　我从梦中惊醒，意料之外的，看见胤禩在床边凝视我，“做什么梦了，出这么多的汗？”
　　曾经沧海……第一句话出现了。不是机关算尽……他从来就没有算计过我……他从来都单纯与孩童，根本不知道保护自己，任由我，伤害他。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没有你的地方，就没有最绮丽的风景。
　　“胤禩……”我把头靠在他的胸膛上，“你把上官抓回来了是不是？”
　　我不想再绕圈子。
　　“谁告诉你的？”胤禩愠怒，我感觉到他肌肉的紧缩。
　　“能放过他么？”我小鸟依人的在他怀里拱，不期然，却听他的话语骤然变冷“做梦。”
　　“他没做错什么事，你们只是立场不同而已。”
　　“他错的一塌糊涂，凌潸，我没想到你会这么说。”
　　“如果我说我不想让他死呢？”
　　“你没有权利这么说。”
　　“胤禩！”我恼了，“你也知道的，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禽兽不如。”他咬紧牙关，恨恨地说。“我甚至想将他五马分尸，甚至做成人彘。”
　　“你干吗这么残忍呢？”我坐直了身子，望着他冷冽的眼神。
　　“我一直都是这么残忍，你不早就给我下过定论了吗？”胤禩挣开我的手“没想到都到这时了，你还为自己的旧情人说好话。凌潸，你真是重情义！”我以为，这时的我们又回到了康熙四十二年。
　　“你干吗这么咄咄逼人，我做错什么了？”我不禁也跟他比谁嗓门大。
　　“我跟你说，本来还想给那个下贱的男人留个全尸，现在想都别想！”他将我桎梏着，摇晃着我的肩“我快马加鞭赶回来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话的！”刚落音，便扬长而去，走到门口，还泄恨似的踢了一下柜子。
　　“你回来！”我光着脚下地“爱新觉罗胤禩！他并不下贱，你不能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