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一百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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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依然采用第三人称。
六月的天，江南梅雨，疾驰白马，掠过金陵城门。
推开那虚掩的门，等待着的，却不是怀抱心儿的伊人。
心，凉了一半，面色灰暗，却依然笑着，试探着喊到“凌潸。”
对面的女子一身白衣，出尘，冷冽，并不是他所寻之人。
“公子？黄梧公子这是何意？”声音也是一样的冷，一样的平，黄梧像是被什么利器痛击，险些站不住。
可这是稻香村啊……
他眼中溢着慢慢的伤痛，失望，“不知小姐芳名？”
“董落宝。”宝络隐藏在人皮面具之下，淡淡说到。
“董小姐，不知这稻香村，所谓何意？”
“落宝家在稻花飘香，所以才将小店取名稻香村，为思乡之意。”
这里有听起来倒还算是合理，“小姐可知金陵城内有无名叫凌潸之人？”
依旧是那让人发疯的平平语调，“公子应该将此题抛给西门公子。”
“西门只知我所寻之人在长江一代，并无深一层次的了解，我猜测她兴许是在金陵，也是因为听说了这稻香村。”黄梧语速很慢，像是慢慢化解掉心中的思念，悲哀，可未见心中良人，这份凄楚，又怎么排解的开呢？
“未曾，未曾听说过。”
“小姐跟西门公子相识吗？”他问出了最后的疑虑。
宝络又想起了公子的眼神，公子看丝锦的眼眸，向来是深藏着的关心，公子从来都是半开玩笑的打趣丝锦，旁观者清，她可是看得明白。叹气，说，“我们小户人家，怎么会跟西门公子有牵扯？今日有幸见到西门公子，还是要托黄梧公子的福。”
黄梧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下楼梯，步履是否还像平日一样稳健。他也没有听见木签落地的一声呻吟，好像，在为他与凌潸，唱一曲挽歌。
黄梧骑在马上，行走在雨濂之中，暴雨打在他青蓝色的袍子上，描绘出绝望的，几乎都枯萎的一朵鸢尾。
凌潸，我的院子里，满是你喜欢的鸢尾，在台湾，在那个有花有草有阳光有水果的城市，我在等你，泱泱中国，你真未在，还是我到的太迟？
如今，我接到郑经的催促，我必须回去，面对着我为你布置的花园，面对着日日骄阳，苍白的，不完整的生活着。
也许你并没有我想象的这么重要，可我的心中为何充斥着你的名字，陪伴我太久的一个名字，凌潸，凌潸。
我原来只是一个过客，背离的马蹄带走风，带走春天，带来无尽的雨，雨幕延绵不断，情思依依不止。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
你不在金陵，不在稻香村，那你在哪里？
“姐夫，姐姐终归有一天要回去，虽然姐夫对凌允很好，但凌允真的希望姐姐可以跟希文在一起，希文已经等了姐姐千年百年。”
我一直是不信命的，我如若信命，就会一直简单而快乐的活着，这一直是我最最奢望，永远得不到的恩赐，我一直活在桎梏中，牵绊里。
“胤禩，我要是有一天成为你的累赘，怎么办？”
“不外乎多担一份罢，凌潸所予，为夫甘之如饴。”
调笑着的你，单纯，明朗，娇艳的像一朵蔷薇，攀附于我身，我心，深深地植根，挣不开，我也不想逃脱。
“你快看这两句，漫议平生，江南江北，最爱临风吹笛。说的不就是你吗？”
“潸儿喜欢，我就再为潸儿吹上一曲。”
你拍手称道，“这曲子不光婉转，还有些仙气儿在里面。”
“正是呢，传说吹完此曲，萧史与公主就乘风而去了。”
“那正好，我们俩也羽化成仙吧！”
我好笑的点点她的额头，“我们还有这么大一个家，怎么办？”
“有你的地方不就是家？何必拘泥与小小府邸？”你一手托腮，率性而洒脱。
“凌允怎么办？”
“死丫头顽强的就是一野草，到哪都发芽。”
“太郎怎么办？”
“一只肥狗，动不动就冲我家夫君龇牙咧嘴，没眼力介儿的，带上他也没有发展前途。”
“额娘呢？”
你越说越起劲，小脸儿泛着红光，“额娘可以跟我们一起走，透透气。”
我有些惊慌，我似乎没有留下的理由，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知道你很闷，你不愿意呆在皇城。
可我要留在这，我的根在这里。
潸儿，你脸上的笑容渐渐蒸发，你看着我的眼睛，撒娇，“我开玩笑呢，我怎么会走啊，胤禩给我的所有宝贝都在这呢，还有一院子娇弱的花，我得继续摧残它们啊！像我这样的宅女，在家里窝着最幸福。”
当时，我执拗地留在京城，执拗的没有退出，却没想到你说的那句话会应验，有胤禩的地方就是家啊！
夏雨成诗，在时间的无涯里，就这样被隔距在天涯咫尺，有凌潸的地方，才是家。
金陵城外二百里，黄梧眯着眼睛，看到了一群人马。
是郑成功。接到了金玉堂“额外赠送”的消息。
“梧儿，我一直带你如我子，今日随我回岛。”我不是黄梧！他心中的声音叫嚣着。
爱新觉罗胤禩。
爱新觉罗家男人的宿命，就是争斗吗？
成王，败寇。
“皇阿玛选择四哥，并不是因为他比你强，而是因为皇阿玛站在他那边。”
你早就明白，明白我被囚死的结局，嫁给我，嫁给一个败寇，你不会觉得委屈吗？
我曾经自信，自信到能给你至高的荣耀，我会给你，给我额娘，世间最尊贵的位置。
他下意识的摸腰间，心中却一凉，“我必须再回去一趟。”
“胡闹！”
“我有东西落在了金陵。”
“什么东西值得你回去？延误了时间，如何担当？”
“比我命都要重要，我会回来，任军法处置。”
尽管我潦倒至斯，也不会丢掉你我最后的信物。
当时我们太年轻，太张狂，没有看签字后面的佛语。
机关算尽太聪明。
我的确是机关算尽，反误终身！
马，白马，飞驰的速度比来时更快，马背负载着的，是一颗胶着的归心。
如果没有这场倾盆大雨，如果黄梧的马没有力竭而死，如果他没有重重地跌落马背，如果郑成功没有打晕血渍斑驳依然打算徒步回金陵的黄梧，如果黄梧，或者说是胤禩吧，赶在落锁之前进了金陵，也许他跟声嘶力竭的凌潸，泪奔古都的凌潸，会相遇，会在雨后初晴之时，久久相拥。
可惜，每一环都错了，错的彻底，可惜，就这么擦肩而过。
康熙五十年，顺治十一年，顺治十二年，顺治十三年，顺治十六年，五次擦肩，台湾被等待浸润的鸢尾，终盼不到黄梧展颜。
夏日，大雨，花纸伞，凌潸，稻香村。
“今儿的客人怎么这么少？”
“你怎么来了？”宝络平稳的语调中，少见的多了惊慌。
“睡够了觉，觉得没意思，所以来了，我倒要让景硕看看，我也不是传说中吃闲饭不干活的。他去哪了?”
“金玉堂，有事处理。”宝络暗想，公子去给郑家军发完信，快回来了，但愿不会出什么岔子。
凌潸找了张桌子，随意坐下，“哦，哎，宝络，你掉东西了。”她指着地上一个物什儿。
“不是我的。”凌潸蹲下身，将它捡了起来。
宝络觉得，气氛一下子就不对了。凌潸怪异的看着那东西，突然，她哭了，大滴大滴的眼泪无声落下。
可凌潸却笑着。
“今天，谁来过稻香村？”
“只有我和公子。”
“说谎！”凌潸嚷，“宝络，求你告诉我，谁来过，啊？”
宝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看见凌潸脸，涕泪纵横，不知不觉就说了真话，“黄梧。”
凌潸念叨着，“黄梧，黄梧他现在在哪？”
“恐怕已经出城了。”
凌潸没有计较很多，飞一般的跑了出去，宝络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给公子发了信号。
金玉堂就在金陵正南门，可稻香村却偏东，若想出城，最近的路线，正得从金玉堂掠过。
金玉堂有许多分堂，董鄂景硕所处之处，恰巧是正南门的情报处。
雨下的很大，凌潸一味的疯跑，向南！向南！手中抓住一根签，他们在金陵月老祠求得的，他一直带在身边。
模糊了眼睛的，是泪，还是雨呢？
凌潸不知跑了多久，踉踉跄跄，几欲在雨中滑倒，狼狈，但却是激动的。
胤禩，胤禩，拜托你的脚步慢一点。
突然被人一把抱住。
“放开我！”凌潸挣扎，雨水已经把她浇了个透心凉。
“你疯了吗？非得病死了，浪费爷一大把银子你才得意？”
“你放开，放开！董鄂景硕！”
“你还欠我这么多东西，这就要拍屁股走人？”他的胳膊紧紧勒着凌潸的肩。
“你知道是他对吧？”凌潸声嘶力竭的吼，金陵门就在眼前，但她却不能出去，“他一定是来找我的，我不是让你给我传信？”
“我傻吗！你会走！会离开！”
“我就是太相信你了，董鄂景硕，你就是这么一个趁人之危的小人！你放开我，你不放开，会后悔的。”
董鄂景硕一字一顿地说，“要是放开了，我会更后悔。”
不知与他僵持了多久，雨一直下，砸在身上，砸在心里。
直到烟雨黄昏。
“落锁！”
凌潸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景硕，景硕你放开我啊，我求你，我求求你……”
金陵南门还是缓缓合上，带走了凌潸的最后一点希望。
“你太狠了……景硕……你太狠了。”凌潸的身子冰冷，她含恨，晕了过去。
仅仅是隔着一道门，金陵南门，这是胤禩与凌潸，彼此最近的距离。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第一百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