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阴阳易道》赈星

2、二 桑海偶遇

　　桑海在战乱中仍显得一如既往的安宁，被硝烟包围着却丝毫不受影响——齐鲁之地，向来为天下士子所推崇，因为以“仁”治世的儒家落座于这里，山间参差石阶的尽头，就是汇集了七国——不，中土大儒的小圣贤庄。

　　小圣贤庄内，已经是个半大少年的荆天明仍是一副小孩心性。

　　庭院里，张良正在指导少羽学射，一个教得认真，另一个学得认真，而荆天明则独自在檐下偷凉，无所事事。

　　他看了看檐外被瓦片遮去一半的艳阳，摸了摸肚子。分明才吃过饭，这会他却感觉自己又饿了，要吃庖丁烤的山鸡才能饱。

　　想起烤山鸡，荆天明擦了擦口水，越发按捺不住心里的躁动。

　　他看了看庭院里的张良和少羽，发现他们并没注意到他，狡黠地笑了一下，转身蹑手蹑脚地离开。

　　少羽眼角余光注意到他的动静，一面弯弓搭箭，瞄准箭靶，一面又对张良道：“这小子，还是那么坐不住！”

　　张良也看了一眼荆天明，只看见荆天明极其鬼鬼祟祟、姿势古怪的背影，这个背影很快消失不见。

　　张良笑了笑，没有叫住荆天明，摇了摇头道：

　　“我想，他大概是又馋庖丁的烤山鸡了。”

　　听到“烤山鸡”，少羽的表情也变得古怪起来。他忍不住想起了那年那只有幸能被串在简谱排名第二、名头响当当的“渊虹”上烤的山鸡，简直……一言难尽！

　　商离慢慢走出巷子，朝来的路回去。
　　荆天明先去了班大师那里，班大师碰巧不在，房间里摆放着一个半完成品，看构造应该是用来增加速度的。

　　荆天明已经开始向班大师学习机关术了，看得出它的用途，自然也看得出这还不是最终完成形态，但他天生胆大，天不怕地不怕，灵机一动，环顾了一眼四周，趁没人发现，悄悄拿走了它。

　　当班大师回房发现自己最新的研究成果不见了，怒吼声震飞林间栖鸟的时候，荆天明已经离开小圣贤庄，到了下山的路上。

　　当然，这过程并不怎么美好。

　　绑在背上蜘蛛脚一样的机关在启动之后就疯狂向前运动，荆天明用尽各种办法都停不下来，也无法让自己脱离机关，一路上被动地撞过大树和山石，鼻青脸肿，衣裳凌乱，犹如逃难之人。

　　桑海临海，整座城里都有一种淡淡的海洋的气息，时不时吹过的风里带着一缕腥味，商离有些不适。

　　月神交给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至于照璧与……的遗愿，她回阴阳家的路上稍稍绕路即可，越中毕竟不算偏离这条路线太远。

　　如果没有这件事，或许商离永远都只是水部阴阳术法排名第二的弟子，照璧会一直像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一样牢牢地压在她头上，即便她是天赋卓绝的五灵玄同，仍比不过勤奋刻苦的照璧。

　　再好的天分，若不勤学苦练，终究只会泯灭于众人，而勤学苦练，有时候是能胜过所谓的天分的。

　　阴阳家不需要无用的人，商离只有不停变强，从一众弟子中脱颖而出，让那些身居高位的人看到她的潜力；然而在阴阳家，太有潜力的人又往往会更多地进入那些人的视线，得到他们“特殊”的对待。

　　无用的人会死，作为养料，发挥他最后的用处，譬如小灵；太有潜力的人会被逼迫着做出足以令她蜕变的抉择，譬如，少司命。

　　商离不想成为下一个少司命，但她更不想做下一个小灵，成为别人的踏脚石，坠入无边的黑暗之中，所以，她展现出了她的潜力，却于修习阴阳术上，并不尽心。

　　月神大概是看出来了，却没有说什么。月神的心思，即使商离做了她近十年弟子，也看不透。阴阳家的水太深，身居高位的人，心思总是难以揣测的。

　　但是现在，商离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不尽心了。

　　阴阳家的每一个弟子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经过无数历练后盛放，又在磨砺中结果，慢慢成熟。

　　经过月神这么多年的悉心教导，如今的商离，已经到了该开花的时候了。不会开花的花，留在阴阳家是没有用的。
　　她不能成为弃子！

　　“啊啊啊啊——快让啊！我停不下来了！！快让开！”

　　咋咋呼呼的少年音惊醒了商离，商离从杂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发觉自己已经走到了人群熙攘的大街上。

　　这条街临海，她便走在近海的这边，这边路过的人不是很多，她才能在走神的情况下走了这么远而没有撞到一个人。

　　那少年的声音是从前方传来，伴随着的是人群被冲撞的惊呼及骚乱。少年的路线直冲商离而来。

　　或者说，商离的站位正处在他将会经过的路线上。

　　随着前方路人的退让，空间的开阔，商离不仅看到了少年真容，也终于知道了少年会停不下来的原因——他背后正在不停动作的、形似蜘蛛八爪的机关。

　　商离的动作很慢，险之又险的在少年将撞上她的前一刻避开，但还是免不了被少年快速运动带起的风吹乱发丝，吹散她身周用阴阳术聚起的浓重的水汽。

　　少年身上沾染的一片树叶缓缓落到她眼前，她身体终于晃了一下。

　　很快又自己稳住了。

　　少年从她身边经过，速度不减的朝前冲去，被他冲击过的人群又慢慢恢复平静。

　　商离忍不住回头去看他，直到他的身影被湮没在人群中。

　　身上穿着的明明是儒家的弟子服，本人却并没有丝毫儒家弟子的气质，商离转回头想，这人真是奇怪。

　　快到城门时，一个男子带着身后一群同龄人正从城门进来。

　　第一眼看见打头的那名男子，商离的心口忽然抽疼，她踉跄了一步，身形不稳。男子距她不远，大步上前，及时扶住了她，柔和的语调带几分担忧：

　　“姑娘，……没事吧？”

　　他的话中似乎有什么被隐去的部分，但商离现在并没有心思去猜这些。

　　此前她曾用右臂挡过照璧一击，冰刺在小臂内侧划出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凭之前用的那些阴阳术也只是才止了血。

　　小的伤口很快在阴阳术的催动下愈合了，大的伤口却只是止了血而已。她又用了障眼法遮住这些伤，虽然表面上是看不到了，但受伤了就是受伤了，伤口终究还是存在的。

　　男子一手握剑一手扶住她，扶人的手法是最君子、双方肢体接触最少的那种——对方只有三根手指接触到她的手臂。

　　拇指食指中指三根手指微微岔开，呈三角状撑住她，他的手心与她的手臂是没有接触的。

　　但这种扶法和位置正好压迫到她手臂上那道伤，又与伤口没有接触。

　　商离疼得抖了一下。

　　男子正想问她怎么样了，忽然感觉扶着人的手心落了一滴温度偏低的液体。
　　他看了一眼，发现手心里躺着一滴血。
　　但是，他扶着的手臂光洁白皙，没有一道伤口。

　　赶在男子发现更多之前，商离抽回了手臂，自己握住，正好握在有伤口的位置。

　　男子的目光在她左腕彩色珠串上掠过，首先道歉：“抱歉，是在下失礼了。”

　　没办法，这样的情形很像是男子扶住女子，女子却由于“男女授受不亲”而迅速抽回了手。

　　商离脸上因疼痛和失血而苍白，但仍笑着回答：“没有，倒要感谢您方才及时扶住我。”

　　“举手之劳而已。”男子不以为意，朝商离亮了亮沾上血的那只手，“姑娘手臂上似乎有伤？”

　　他眼里的光暗了一瞬。这样新鲜的血液，说明伤口是新添没多久的，而一握之下就能刺激流血，这伤口一定不小，并且没有包扎。

　　看她的方向，是从城里过来的，势必会遇上医馆之类的地方，却没有包扎……

　　商离笑笑，暗自咬牙，忍痛在手臂上弄出一道伤，特地伤在了之前被扶住时血刚好能坠在男子手心的地方，然后展示给他看：

　　“确实有伤，不过不必担忧，只是小伤。”

　　男子看了看她故意弄出来的伤口，一副为她着想的样子：“这样的伤……已经不能算是小伤了，需要找大夫看看。恰好我这里也有人受了伤，正要前往医馆治疗，不如，我们一起？”

　　商离只觉得牙有些痒，面上却不得不同他陪笑：“多谢阁下好意，小女子心领了，不过小女子还有要事在身，需要立即出城，恐怕不能与阁下同行。”

　　“这样啊？”男子是真的遗憾，“那我也不强求了，我们有缘再见吧。”

　　“多谢。”商离隐藏起想咬死他的冲动，勉强扯出一个笑，“有缘再见。”

　　然而在绕过他往城门走的时候，商离脸上的笑容瞬间全无。

　　有缘再见？做梦吧！再也不见才好！要不是障眼法不能只撤掉某一部分的遮掩，我至于自己伤害自己吗！

　　男子站在原地目送商离快速走远，笑得意味不明，轻声呢喃道：“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