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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暴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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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容氏看着祝季智,一字一句道,“倾倾有前世的记忆。”
“前世的记忆?”祝季智目瞪口呆,只觉得今日这一小会儿发现的事接二连三地冲击了他的认知。
“倾倾,你告诉爹娘,前世我们一家三口为什么会锒铛入狱?”容氏轻轻抓起她的手。
祝倾心却有些抗拒,抽回了手紧握成拳,低头不敢看他们。她这一双手,为什么会暴露她重生的秘密,她很害怕。
“倾倾,我知道你想避免我们前世一家三口的牢狱之祸,”容氏缓声说服道,“可是凭你一己之力,只怕很难,你告诉爹娘,我们才能一起想办法是不是?”容氏手轻轻抓着她的手腕,鼓励地看着她。
祝倾心落泪,低泣起来,她也不想一个人承担这些,可是又没有勇气让爹娘知晓。
夫妻二人也不催促她,就这么默默地等着她。
隔了好一会儿,祝倾心才勉强止住了哭,缓缓伸出双手来,放在了二人手中,她痛苦地闭上了眼,开始回忆起那日——
那是明年初秋时候的事了,这个时候,她本该与齐悠然成婚了,可是在两个月前,齐悠然的义祖母、也就是齐九郎的母亲齐老夫人忽然病逝,齐悠然要为其守孝一年,他们二人的婚事便又推到了明年去。
这日她如往常般在自己的小书房里读着书,忽听外面传来嘈杂声,出去一看,便见祖父和大伯带着府里的家丁们闯了进来,她爹一出来,她祖父便将一叠书信狠狠砸在了爹的脸上,怒斥道:“你居然勾结齐九郎意图谋反!我没你这种逆子,今日便将你除族,从此你四房与我祝国公府再无瓜葛!”
她爹大惊失色,拾起散落一地的书信一看便直呼冤枉,可是祖父他们都不听,仿佛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一般,很快又有一批锦衣卫涌了进来,手持缉捕文书将他们一家三口都给抓了起来。
她爹是官身,竟也直接入狱,连半句审问都没有。
入狱后,她三伯祝叔礼来过一回,却是劝她爹休妻的,还道他可以帮忙照顾容氏,其中意思不言而喻。可是她娘身为他的弟媳,就算给他做妾也是于理不合的,三伯竟是打算偷偷养她娘当外室。她爹气得当场破口大骂,将三伯给骂走了,可三伯临走之前却道:“你们四房谋逆大罪已定,秋后你便要问斩了,她们母女二人身为你的家眷,按律当沦为官妓。你现在舍不得,到时可别求着我,到时四弟妹要伺候的可是满朝文武了!”她三伯说完,又嫌弃地看了祝倾心一眼,“至于你这女儿,拿个麻袋套住头,兴许还能有人看上!”
她爹当时气得不行,可是三伯走后,他静下心来仔细想想,知自己遭人陷害难以脱罪,便提出了休妻,她娘不肯,二人争执起来,也是在这个时候,夫妻二人开始互剖心迹,最后一家三口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再后来,便是狱卒要来带走她了,她爹娘为了护住她,受尽狱卒的暴打与羞辱,直到闻剑赶来,那些狱卒们才收敛起来。
后面她随闻剑离开后……
祝倾心忽然猛地收回了双手,画面戛然而止,三人已是泪流满面。
祝季智从未想过,向来冷淡的妻子竟会在这样的生死关头对他不离不弃,而他,竟也愚笨到那个时候才明白她的心意。可是,现在不是他感动的时候,祝季智急问道:“然后呢?闻剑带你去见悠然做什么?”
祝倾心羞愧地低下了头来,她怎么能让她爹娘知道……她失了贞呢?那一夜,她私心想要瞒过去。
祝倾心又缓缓抓住了他们的手,画面一现,已是她随着闻剑回去的路上了,祝季智还未来得及问话,便看到了自己悬空的双腿,随后,心爱的妻子殉情……
再后来,闻剑掏出一盒朱砂,歉意地往哭到没有眼泪的祝倾心脸上笨拙涂抹着。
整整一日,祝倾心都像雕塑般守着双亲的尸体,默默流泪,一语不发。
到了傍晚的时候,珠玉公主的心腹东厂厂主王有德过来了,说是奉珠玉公主之命捉拿祝倾心入窑子,而且,在祝倾心入窑子之前,还要让她先将监狱里的狱卒都伺候上一遍。
闻剑当场就翻脸了,最后一怒之下杀了王有德,带着祝倾心逃了。
心腹被杀,性情本就跋扈的珠玉公主暴怒,因着闻剑是孤儿,她便将气撒在了祝倾心的双亲上,命人将夫妻二人的尸身扒光衣裳,吊挂在城墙之上……
那画面过于耻辱,容氏又一次承受不住,痛苦地松开了祝倾心的手,捧住脸闷声痛哭了起来。
祝季智却没有松开,他双目死死地盯着前方,手中紧紧抓着祝倾心的手,狠狠咬住牙根,额上和脖子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狰狞可怕。
祝倾心的手被他抓得疼得不行,最后还是她哭着喊爹,祝季智这才回过神来,如梦初醒般松开了她,却是急急地喘着气,难以置信地看着榻上哭得梨花带雨的妻女。
忽而,他踉跄起身,失声哭喊了几声,疯了般奔出书房去了。
他祝季智,身为堂堂七尺男儿,却连自己的妻女都护不住,还让殉情的妻子的尸身跟着自己遭受那等奇耻大辱,他还有何颜面见她们!
祝季智就这么跑开了,母女二人抱在一起痛哭失声。
祝倾心哭定后,已是满身大汗。容氏这边早已冷静了下来,收拾好心情后,唤了秋月和秋桂二人进来,伺候祝倾心净面。
祝倾心收拾好仪容后,已是午后了,她小小声地问起了祝季智。
秋月低声答道:“四爷跑出去后就把自己关在了大书房里,房门都锁上了,谁也不让进。”她们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可是身为下人,也不能多问。
祝倾心垂眸,容氏道:“别打扰他,让他静一静吧。”
“是。”秋月福了福身,退了下去。
秋桂上前道:“夫人,要用午膳了吗?”这个时辰午休都嫌晚了,可今日不知怎么了,主子们都像是受了什么严重的打击一样,午膳都没用。
容氏点了点头,秋桂便下去安排了。
秋桂退下后,祝倾心凑过去,在容氏身边小声道:“娘,秋桂不是好人。”
容氏一怔,“为什么?”
“前世我们出事后,秋桂当了三伯的小妾。”祝倾心压低声音道,“秋月姐姐赎身出府了,去了点妆阁当了妆粉娘子。秋月姐姐说娘你留在府里的所有嫁妆都让祖母贪了,不过还有一部分存放在点妆阁的老板娘那儿,她让我以后有机会就去点妆阁找她,到时她会全部还给我。她还告诉我,她将夏茶留在了府里,我要是想知道府里的情况就去找夏茶,不要找夏竹,因为夏竹已经被人收买了。”
容氏听后,唇张了张,轻声道:“娘知道了。”
祝倾心有些不放心,提醒道:“那娘,你以后要小心秋桂,我也会小心夏竹的。”
容氏点点头,“防人之心不可无,多提防些无碍。”
“娘,你跟点妆阁的老板娘很熟吗?”祝倾心问道,不然她娘为什么会把自己的一部分私产留在那儿?
点妆阁是京城里专门卖胭脂水粉的铺子,虽然只开了十来年,但名气可不小,里头有三绝,妆品、花露、养颜膏。他们卖的眉黛、妆粉、唇脂、胭脂等妆品上脸后效果非常惊艳;秘制的花露喷洒于衣物上,可留香一月不散;还有针对各个年纪的女子所用的护肤养颜膏,美容驻颜效果极佳。这些年下来,京城里的贵妇人个个口碑相传,可以说点妆阁在京城的脂粉圈里颇为出名。
她娘也很喜欢去点妆阁买东西,几乎每个月都会去一次,添些新的美容膏品。说来,这点妆阁之前还是他们家的呢,点妆阁的前身是一间首饰铺,本是她爹的私产,后来她爹见她娘家底有些薄,便给了她两间盈利还算不错的铺子,这首饰铺便是其中一间。只是她娘没有经营好,一直入不敷出,后来就干脆将铺子卖给了现在点妆阁的老板娘,也因此与她结识。
容氏顿了顿 ,有些慎重道:“明日,我带你去一趟点妆阁。”
祝倾心眨眨眼,她娘这样的态度让她好像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她心中忽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莫非她娘和点妆阁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菜肴很快便端了上来,母女二人默默用着午膳,各怀心事。
祝倾心吃完饭后,才刚放下筷子,便有婆子前来禀报,说是四姑娘带着妹妹们过来探望七姑娘了。
祝倾心一听,面色有些不好。
容氏看了她一眼,开口道:“可应付得了?应付不了我让秋月去回了她们。”
祝倾心稍一寻思,道:“应付得了的。”随即对婆子吩咐道,“将她们请到堂屋里来吧。”
婆子应下后离去。
祝倾心漱过口后才起身出去,也不着急,她才懒得出去迎接她们,而且她现在病未痊愈,自然要有病人的样子。
就在她病殃殃地快走到堂屋的时候,便看见府里的姐妹们从垂花门外走了进来,四个如花般年纪的姑娘,衣裳或桃红、或淡紫、或鹅黄、或浅绿,妆容精致,身后还跟着一群身穿轻罗衫的年轻丫环们,这一行人款款行来,就像是夏日里一道姹紫嫣红的风景。
祝倾心立在柱后,一手扶着柱子,双眼因狠狠哭过的缘故,还有些红肿,她作出一副疲惫的模样,看起来整个人极为颓丧,与她们的朝气蓬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