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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脱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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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脱困
“玉堂,是什么人?”水牢的上面,耶律宗源似是这样注视着展昭已久,将他昏迷中的梦呓也听了去。
展昭愣了一下,继而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并不回答。
耶律宗源却也并不追问,仿佛那句话不过是一个无心之问而已。只是幽幽再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展昭仍然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仿佛眼前根本没有耶律宗源这个人。
只听耶律宗源缓缓的说道:“你叫展昭。是宋国皇帝的御前四品带刀护卫,人称南侠的‘御猫’展昭。”
这句话说出来,着实让展昭吃了一惊,愕然向耶律宗源望去。心道:“他怎么会知道?”
耶律宗源愣愣的看着展昭,又像是看着展昭背后的墙壁,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和你同来的那个人,他叫杨宗保,是杨六郎唯一的儿子。你们这次来闯昊天楼,是来接杨元帅回国...”
展昭心道:“难道杨将军把一切都说出来了?不可能,杨将军决不是那样的人..不知道我昏迷了多久,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心中想着,又听见耶律宗源继续自言自语道:“我呢?我又是什么人....”
展昭更是不解,仔细的向他看去——见耶律宗源斜坐在一张椅上,神情恍惚,目光悲戚,眼圈微微红肿,全然没有了南院大王的那股霸气和威风。他得知自己被展昭的偷梁换柱之计骗过的时候,暴怒如猛虎下山之势,而此时却像一只受伤的野兽,舔着自己的伤口哀哀自语。
耶律宗源慢慢站起身来,走到水牢边,一手握着牢门上的槛栏,说道:“我很想放了你..但是我不知道该不该放你。”这话像是在询问展昭,但是问过后却怔怔的转过了头,返身慢慢走了开去。
水牢的牢门距离大门口不过几步路,耶律宗源却似走了很久。展昭听到他走到门口的时候低声吩咐狱卒道:“把他带出来,找大夫给他处理伤口。”
全身的伤口都被擦了药,用干净的白布包扎好。尤其是右肩的箭伤,被厚厚的敷了一层不知是什么的药膏,但隐隐有一股清凉之感,将那种本已蔓延到整个右胸的钝痛渐渐驱散。剧痛已经不在,展昭便尝试着动了动右手的手指,又慢慢的挪动了几下右臂,虽然牵连到伤口仍然疼痛,但总算是活动自如。展昭心中暗暗自嘲,他本以为这条手臂会就此废掉,再也拿不得剑了。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连日以来的折磨与疲累却抵不过柔软的床帐、干燥舒适的棉被所带来的困意,展昭只觉自己全身上下就如同长在这张床上了一般。滚滚袭来的困倦不停的扰乱他脑中的疑问和戒备,很快他便合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睡梦中,又是白玉堂血迹斑斑的背影在缓缓离自己而去。朦胧中,自己好像在唤他的名字,但白玉堂只是回头微笑,却不说话。自己便去扶他的手臂,却有血源源不断从他的嘴里流了出来。正在大急之间,旁边却有一身着蓝衣的青年走了过来,向他脸上望去,却明明是另一个自己?那个蓝衣青年一把将白玉堂的手臂从自己手中夺了过去,又对着自己痛斥道:“他肯为了你死,你又为什么不肯救他?想不到你竟然是如此薄情薄义之人!”自己欲待要解释,却见那蓝衣青年抱起白玉堂的身体便快步走远,自己无论怎样奔跑追赶也赶他不上,只得大声呼唤白玉堂的名字。那另一个自己却厉声说道:“你既是如此世俗无情之人,便不配叫他‘玉堂’!”说着身影向前急纵,带着白玉堂一起消失无踪。自己却是赶他们不上,只觉心中悲恸难当,只有反复唤道:“玉堂..玉堂..”
这时,耳边却听得有人似在呼喊自己:“展护卫?展护卫?”
展昭慢慢睁开眼,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待得他看清来人,浑身一机灵之下就想翻身起来,但无奈创口一阵大痛,身子又跌回了床上,只低声惊呼道:“杨将军?”
杨宗保慌忙伸手扶住他,说道:“正是宗保。展护卫你要不要紧?二弟怎么把你折磨成这个样子!”
“二弟?”展昭不解问道,一面又要挣扎起身。
杨宗保说道:“不错。展护卫不要急,你伤的这么重,快点躺下。宗保再慢慢的说与你。”说着相扶他在枕上躺好。
那一日展昭昏迷,被关进水牢之后,耶律宗源又待再度刑讯杨宗保。但当狱卒将杨宗保胸前的衣衫撕开的时候,耶律宗源却在他的左边胸膛之上看到了一只飞鹰刺青。杨宗保告诉他,这是杨家男儿的标记,象征着勇者无惧、仁者无敌。这话听在耶律宗源的耳朵里却似五雷轰顶,再也没有心思讯问,只呆呆而立。半晌,却猛的扯开了自己的衣衫,露出胸膛。杨宗保大惊,原来耶律宗源的左边心窝处也清清楚楚刺着一只一模一样的飞鹰。
那时杨宗保便已经知道,宗源就是多年前流落在辽帮的四伯父的儿子。当年杨四郎化名木易,潜入辽帮做驸马,为的是探听出辽国最机密的军情。但长年累月的生活中,他被公主的一片真情所感,不忍弃她而去,终于留在了辽国,并与公主生下一子,取名宗源。后来杨四郎返宋认祖归宗,被杨六郎拒之门外,刀剑相对。四郎心寒若冰,回到辽国之后便一病不起,郁郁而终。临终前,将年幼的儿子唤到床边,一针一针亲手为他刺上了这只飞鹰。
耶律宗源闻听后心神大乱,径直去找他的母亲——刚刚即位的大辽贞顺女主询问真相,母子两个在帐中大吵了一架,贞顺女主终于承认并详细的告诉了他关于他父亲的身世。耶律宗源得知真相后悲愤难当,自己连年征战,竟然是双手沾满了同胞的鲜血,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便又重新去找杨宗保。杨宗保再次向他确认了他的身世,并劝他一定要回到宋国,回到杨家去认祖归宗,并告诉了他展昭的身份。宗源心情极度矛盾,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先放了杨宗保,又到水牢去放出展昭。
“原来如此...耶律宗源竟然就是是杨家的二少爷。”展昭听杨宗保简单讲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这才恍然大悟。心道:“怪不得刚才水牢之中他会露出那样的神情,原来也是个可怜人....”
杨宗保点头道:“如今宗源已经认了我这个大哥,只是他的母亲现在已为辽国的贞顺女主,恐怕宗源想要弃辽返宋认祖归宗,也会陷入两难的境地。”
正说到这里,忽听拍门之声传来,耶律宗源在门外轻声唤道:“大哥?”
杨宗保连忙起身开门。耶律宗源匆匆走进房间,正欲开口说话,却看到床上展昭已经醒来。他此时心神已定,不再如刚才那般惶然不知所措。想起昨日对展昭施以毒刑,心中愧赧难当,只走到床前向着展昭深深行了一个辽国的大礼,说道:“展护卫,得罪之处,宗源无以弥补。展护卫相帮大哥来取六叔的遗骨,宗源糊涂,却让展护卫身体受到如此损伤,罪该万死。宗源定会倾尽所能找寻良药,尽快医治好你的伤。”说罢又是一礼。
展昭欲要起身拦阻于他,却被杨宗保按住,说道:“展护卫,这一礼你受得。宗保拖累展护卫至此,还未谢罪。”
展昭忙欠身道:“杨将军千万不要如此。既是无心之行,展某又岂会计较。如今杨将军兄弟相认,大家已是一家人。况且展某不过些许皮肉之伤,过去种种均是误会,不必再提。”
耶律宗源,不,此时应该称作杨宗源。杨宗源见他气度豪迈,知道自己再多说也是画蛇添足,心想日后必定想方设法报偿于他,胜过自己在这里纸上谈兵。当下也不再多说,只言归正传说道:“既然如此,大哥,展护卫,外面已经备好车马。我们先离开这里,到我军中稍停打点一下,便速速上路离开辽国境地。母后已经知道你们的身份,此地小弟做不了主,只怕再多留下去你们会有危险。”
杨宗保道:“如此甚好。”
宗源见他们二人答应,便即走到床边为展昭打开束在手腕上的一副银色小铁链。杨宗保这才看见展昭双手扔缚有镣铐,由一根细长的小银链一直系在床头木柱之上。惊道:“二弟,怎么你还锁着展护卫?”宗源愧道:“适才我带展护卫来这里,不及向他讲述事情经过。展护卫以为我是要诱降于他,不肯好好的让大夫治疗...所以小弟才出此下策。又再失礼,展护卫千万勿怪!”
杨宗保这才释然,展昭也笑道:“宗源将军不必计较那么多了。”说着便挣扎起身,杨宗保连忙伸手相扶。
宗保和宗源两人将展昭扶下床来,替他披上宗源事先准备好的衣物。展昭此时虽然仍是伤痛乏力,但刚才休息了片刻,也已恢复了一些气力。三人一行上车离去不提。
展昭自那天得了一梦之后,心绪渐有所开。梦中那酷似另一个自己的蓝衣青年两句斥责,实则便是半个月时光之间,自己的两种心神不断交战之时的心声。白玉堂眼望自己微微一笑,咬破问情丹的那一幕,只怕今生今世难以挥之而去。问世间,除了白玉堂之外,又还有什么人会这样毫不犹豫的愿与自己同生共死?
想自己与师妹苦恋多年,最终难敌天命,凄惨收场。只因身在仕途,须时时刻刻自省,必以大局为重。而如此大的牺牲所成全的最终又是什么?无非是让庞太师小人继续横行朝野之间,为祸天下。
事有难料之转机,当日实在想不到居然能够全身而退。如今所求,唯有玉堂身体无碍,已经带着骸骨平安返回开封。待得自己此番回去,得以相见,便可将一切疑问解决。如若玉堂已有不测,就如他所说,不得同生,亦得共死,又有何妨?
世人的心中但有心结,往往纠结不堪,难理头绪。但那心结的根本,时常便存于最浅显的道理之中。一旦明了,便可雾散云开,须臾之间,已有结论。
书说从简,话说杨宗源本待到自己军中为两人打点好行装盘缠,便送他们上路返回开封。但杨宗保执意要宗源一起回去杨家认祖归宗,避免这个两代人的错误继续延续下去。杨宗源碍于自己南院大王的身份陷入两难,一方是自己的血脉根源,另一方是母亲从小到大的养育之恩;一方是自己本应生长于那里的祖国,另一方是自己真正生长于那里的家乡。回与不回,留与不留,最终都难忠孝两全。
究竟这杨宗源后来因何毅然决定返宋归家?
是那日他忧愁之间经展昭一语点化。
杨宗源问:“展护卫你是事外之人,这件事依你来看,宗源应该如何做才能忠孝两全?”
展昭答:“大丈夫行事应得立于天地之间,不求世人论断,但求问心无愧。”
<第十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