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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代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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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见展昭这一醉很是沉重,怕他夜间唾酒,或要汤要水,是以并未敢放心睡眠,只在榻前桌边凝神定气而坐,打算闭目养神一夜。只是我们这位锦毛鼠白五爷,虽然武艺超群,但自幼便有娇懒之习——睡惯了高广大床,享用惯了锦衣玉食,人虽在江湖,却从未过过什么苦日子。何况已有美酒入腹,像这等打坐守夜的苦差事,他哪里能做的来?支撑不到天亮,白五爷便俯在桌上酣睡入梦,这一梦就一直梦到了红日满山。
等到他睁开惺忪睡眼,四下观望:床铺空空,被褥齐整,哪里还有展昭的身影?
白玉堂本能的提剑跳了起来——“他去哪了?”。大踏步到门口,才发现原来天色已近正午,这才反应过来:大概是已回开封府当职了吧。
“恩......毕竟人家是御猫,没有爷爷我这么自在。”白玉堂喃喃自嘲道。松一口气,睡意便再次袭来。颓然回到屋中,口中念道:“当职当职,当去吧。白爷爷可要在你家大睡一觉。”说着胡乱宽衣,将外衣随意往桌上一撂,便四敞大开的躺倒在床,拉过展昭叠的齐整的被子,蒙头一盖。
幽幽而来的,是兰花香?兰花......兰花,君子如兰,清幽香远。往日与展昭斗剑的时候、他当职时自己在街上与他擦身而过的时候,昨夜与他对酒当歌的时候,他沉睡中安静的侧脸靠在自己胸前的时候,都曾闻到这淡淡兰花香。这是他的味道。白玉堂贪婪的抱紧被子,将整个脸埋进去,吮吸着淡而难以捉摸的香气。
“好吧,爷爷就小睡一会。晚饭的时候一定去开封府堵你,咱们再去醉仙楼尝尝他们的陈年梨花白......”
这一夜,包拯和公孙策彻夜未眠。
天明后既是皇上给他的三日之期,是他为展护卫争取来的三日之期。
“请圣上放心。三日为期,若三日之后臣不能查出大内侍卫被杀的线索,臣愿以头上乌纱向圣上谢罪!”三天前,他这样向皇上承诺。如今包拯所担心的不是展昭是否会如期返回,而是预感到此案跟展昭脱不了干系。
眼见,第一缕晨光已然射进了屋中。
“公孙先生。”包大人缓缓开口。
“学生在。”公孙策也是愁眉深锁。
“依先生看,展护卫......能否追查出大内侍卫被害的真相?”
“大人,学生.....实在不敢妄断。学生只觉得展护卫近来的样子很不寻常。”
包拯缓缓起身,走下书案。
“大人,展护卫他会不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本府也不知。本府....从未在展护卫脸上看到过那样迷茫的神情。”
“大人是指?”公孙策不解。
“本府很怕他做出糊涂事来。”包拯长叹一声,“公孙先生,你留在这里等展护卫回来,本府,现在要去进宫面圣。”
“大人,万万不可啊大人。”公孙先生急道,“大人不等展护卫回来就去面圣,既是违了三日之约。如若圣上怪罪,那......”
“如若圣上怪罪,就由本府来承担。公孙先生......”
包拯话未说完,回头却见一个红色的身影不知何时以立在门旁。
“展护卫!?”包拯和公孙先生惊喜之下齐声唤道。可是只一眼间,包拯和公孙先生都呆住了:“展护卫,三日不见,何以....何以变得如此憔悴?”
他红色的官服依旧平平整整,腰带也绑的一丝不苟,头发束的齐整,官帽戴的十分端正,但人却已活脱脱变了一个样子。哪里还有往日的英姿飒爽、玉树临风?可怕的疲惫从他的眼睛里渗透出来,那不是身体的疲累,而是人的心神被反复折磨后才会有的面容。
二人呆立的功夫,展昭已如一个失神的人一般缓缓移步到房中央,双膝一屈,跪倒在包拯面前。
包拯慌忙伸手搀扶,不解道:“展护卫你.....”
展昭一手阻住包拯相扶的手,他想抬头看着包大人,却觉无颜面对他满怀慈爱的双眼。只是颤声叫道:“大人.....”
包拯看着眼前展昭的样子,便知自己的担心已然应验,一股心酸让这个铁面无私的青天也颤抖了。
“展护卫,这三日来你去了哪里?你可曾追查到杀害那大内侍卫的凶手?”
一语戳中展昭心头,他无力的垂下眼帘:“回大人,展昭查到了。”
包拯闻言喜道:“哦?凶手是谁?你可曾将他抓获?”
展昭闭目摇头:“大人,展昭无法将这个凶手缉拿归案.....展昭..展昭已将他放走了。”
“什么?!”包拯刚刚感到一丝希望的心又沉回了谷底。“你将他放走了?究竟是什么人?你要如此维护于他?”
“大人....对不起,展昭不能说。”
“你.....”包大人怒道。看着他倔强的表情,竟一时难以找到言语来劝服他。
展昭缓缓抬手,解下系在脖颈间的带子,将官帽双手摘下,说道:“大人,三日之期已到,请大人带展昭进宫,向圣上复命。”
“展护卫,你好糊涂!”包拯垂头嗟叹。“公孙先生,随本府来。”说罢拂袖而去,没有再理会手托官帽跪在当地的展昭。
公孙策皱眉摇头道:“展护卫,你这又何苦?那个凶犯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你要如此?”
展昭只是摇头不语。
公孙策一声长叹,只得快步向外追赶包大人而去。
御书房中,天子坐在龙椅里抬眼一看,包拯黑着个脸跪在面前。掐指一算,原来是三日之期,不禁心中暗暗好笑:看包黑子这个样子,是没查出个子丑寅卯来,看他这回还怎么跟朕砌词强辩。天子想到此,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心道:“你个包黑子,成日里家国天下义正严词,不知道多少次给朕憋在台阶上下不来,这回朕非要好好刁难你。”
“包卿家,匆匆来见朕,有何事呀?”
“启奏圣上,臣......”包拯一句话未说完,只听外面小太监来报:“启禀皇上,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在外求见。”
“哦?”皇上心里纳闷:展护卫此时来做什么,又为何不跟包拯一同晋见?说一声:“宣。”
小太监领旨,退至门槛宣道:“宣御前侍卫展昭晋见——”
包拯此时一颗心如同沉到海底,只暗暗叫苦道:“这个孩子啊.....怎的如此沉不住气?你交由本府处理,此事还有一线生机。如今可怎么是好?”
只见一道红色的身形飘然而入,展昭稳步走进御书房,走到包拯身旁,左手一撩袍襟,双膝跪倒,叩拜道:“展昭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包拯转头向他看去,更是一阵心酸。展昭脸上已没有了适才的凄然,显得十分泰然自若,没有畏惧,只有坚定。包拯暗暗叹道:“傻孩子啊,原来你做出这样的决定后,唯一所怕的就只是让本府伤心难过吗?”
从前,天子每每看到这个自己钦点册封的潇洒青年,心里都感到很欣慰。但自从庞妃一案发后,里里外外疑点重重,皇上已对他产生了疑忌之心。不过心里疑忌,脸上却不能表现,否则让人看穿还以为堂堂一国之君与一个御前侍卫争风吃醋。当下微笑道:“展护卫不必多礼,请起。”
展昭并不起身,只又向皇上一叩首,秉道:“罪臣展昭,今日前来,是向圣上请罪来的。”
“哦?”天子不解,“展护卫何罪之有啊?”
“罪臣昨日已查到了杀害庞妃娘娘身边大内侍卫的凶手。”
“哦?当真?”天子放下茶杯,笑道:“是什么人?展护卫已经将他缉拿归案了吗?”
“回皇上,罪臣....已将凶犯放走了。是以特来向圣上请罪,请皇上降罪责罚。”
“什么?”天子脸色一沉。
包拯在一旁心中大急,心道:“展昭啊展昭,你跟本府如此说,怎么到了皇上面前还是如此说?如此无视天威无视律法,这不是一心求死么?”急忙开口道:“启奏皇上,这一案.......”
天子龙颜不悦,打断包拯的话:“包卿家不要讲话。展昭,朕问你,你可知道你刚才一番话意味着什么?”皇上心中更是疑惑,他素知展昭是守法之人,在包拯手下做事,与包拯一派的铁面无私,公私分明。现在是何原因让他如此大胆的维护凶犯,偏偏又是这一案的凶犯。这个凶犯到底是谁?
展昭面不改色,说道:“罪臣包庇杀人凶犯,触犯大宋律法,叩请皇上依国法处置。”
“那你可知包庇杀人凶犯,该当何罪?”天子的脸一沉再沉。
“罪臣知道。”
“那你又知不知道,你身为朝廷命官,包庇凶犯,罪加一等?”皇上的怒气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仍是不卑不亢的声音传来:“罪臣知道,身为朝廷命官,包庇杀人凶犯,按律与凶犯同罪。”
“砰”的一声,天子震怒,将茶杯重重摔在桌案上,喝道:“大胆展昭!你不要以为有开封府给你撑腰,朕就奈何你不得!你知不知道朕可以不问罪证,现在就将你拉出午门处斩?!”
“圣上息怒。此事乃展昭一人所为,包大人与开封府上下均不知情,但请皇上不要迁怒于包大人。展昭罪无可赦,甘愿领死,请圣上明察!”说着又是一叩首。
皇上被展昭几句话噎的愤怒难当,暗道:“好你个御猫,跟在包黑子身边别的没学到,就把义正严词的不将朕放在眼里这一套学会了。好..好..朕就偏要你们一个都别想好过。”想着,拍案喝道:“殿前武士何在!把展昭给朕拿下!”四个殿前武士冲进御书房,高呼得令。见天子龙颜盛怒,谁也不敢徇私,当下有两人上前不由分说将他双臂反扣,扭在身后,另一人在展昭耳边轻声道:“展大人,得罪了。”说着用膝盖重重抵在他脊背,展昭并不反抗,由他们把他押在门槛边。
皇上目光转向地上满头大汗的包拯,一字一句道:“包卿家,明日午时,朕要亲自驾临开封府,看你如何审理此案!殿前武士,把展昭给我押送到开封府大牢,交给包卿家‘严加看管’!”
“是!”四个殿前武士将展昭扭送出去。
皇上又愤愤的瞪了一眼包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拂袖走入内堂。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包拯心中只一团乱麻。自掌管开封府至今,办案无数,唯有今天,包青天束手无策了。天子盛怒,展护卫一心求死,难道要本府亲自下令用虎头铡断送他的性命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