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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同心 ...

  •   第三十六章同心

      “哥哥。”“哎,哥哥在这。”
      “有没有爹的消息?”“……没有。”
      “那……”“…‘他’的消息么?也没有。”

      是梦境么?又见那个蓝衫的青年,走近看去,依稀便是自己。模糊的白影从身边一掠而过,近在咫尺,待伸出手去,已是天涯。蓝衫的青年回头怒斥:懦夫。想要辩解,尚未开口,似乎被他看穿所有言语。
      你是个懦夫,一路而来,依赖着他人的勇气过活。一旦那个勇气不在了,你便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懦弱者。

      长梦恍惚。展昭这一梦便似是做了数日之久一般,待到再次懵然睁开双眼,一时间竟不知自己所处何地。
      四周静寂,旁侧似燃着烛火,斑斑点点光影跃动在墙上。展昭闭上眼睛,静静调息了一刻,又再睁开来,视线已不似方才模糊不清,心中也清明了几分。额头上似乎感到蒙着一片湿腻,抬手摸去,触到温温热热一件事物,提来看时,是一块干净手巾。床榻后面房门并未关严,晚风清凉,透入屋中,展昭只觉额头上冷不丁一凉,人却一下清醒了过来。陷入昏迷之前所发生的事此时一件件飞快的回到了脑中,未园、皇上、镇南军、三日的奔波、应天、巫神教…玉堂。
      玉堂?
      当这两个字清晰的从眼前划过之时,展昭一个激灵便从床上翻身坐了起来,岂料周身一阵突如其来的刺痛,禁不住低吟出声,加之起的太猛,身体支撑不稳,跌撞在了床栏上。
      “展大人!”
      门口一声急唤,展昭抬头看去,原来是恰逢玉吟仇端了半盆温水推门进来。玉吟仇见得如此,忙将铜盆望桌上一撂,抢步到床边扶住展昭。
      “展大人,你可算醒过来了。身上怎样了?别急着起来,还是躺下……”玉吟仇嘴里念着,手上相扶展昭往枕上躺去。
      “不要紧。”展昭一手阻住玉吟仇,一手勉力撑起身子,急问道:“玉堂怎么样了?你可知道?”
      一言既出,自己也觉不妥。如今正是大敌当前,岂是一心顾念私情的时候?转念一想,玉吟仇既然安然无恙的在此,想必圣上与众人也都平安。
      “玉堂?”玉吟仇不解问道。
      “啊……”展昭这才想起玉吟仇并不知‘玉堂’是哪一个,忙改口道:“白大人。”这三个字一出口也是别扭非常,展昭心里慌乱间闪过一丝羞脑,继而又被一阵火烧火燎的心急取代。
      “哦!是白大人,知道了!”玉吟仇恍然大悟,方欲开口,又似想起了什么,不知如何说,吞吐道:“他……”
      这一个‘他’字却吞吐的展昭心中一阵大急直涌而上,眼前只一阵黑,脱口而出道:“他怎么了?”问罢不等玉吟仇回话,“呼”的一声掀开被子翻身便要下床。玉吟仇慌忙拦住他道:“哎!白大人他没事,展大人你别急!大夫说让你好好休息,你可千万别胡来。”说着忙手忙脚将展昭按回床上。
      “没事?”展昭让他唬的兀自还有几分迷瞪,愣愣道,“没事你吞吞吐吐做什么?”
      玉吟仇陪笑道:“没事没事,只是说来有点话长。不过真的没事,却才我刚从白大人房里过来,白大人虽是受了伤,但没大碍,皇上已经叫大夫仔细诊治过了,大夫说白大人身体壮健,只需好好将养几日就会恢复了。”展昭听着,缓缓点了点头,也不答言,似在仔细琢磨这几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呆愣了一刻,又将信将疑的像玉吟仇瞥过去。玉吟仇忙摇手道:“我没骗你啊展大人…我真的没骗你。”
      展昭叹了一口气,适才几下大动牵扯了伤处,现下又是隐隐钝痛传来,便伸手按向胸前伤口。
      “伤口还在痛么?”玉吟仇关切道,“我这就叫大夫来。”
      “不必,别麻烦…”
      不等展昭说完,玉吟仇已经走向门口。大约是门外有守候的侍从,听得小伙子高声道:“劳烦到厢房把王大夫请来!展大人醒了,叫他来看看!”门外自有人应声而去。展昭摇了摇头,就势向床栏上轻轻倚去,低声问道:“我睡了几天了?这是什么地方?那日战事最终如何?圣上…可安好?”玉吟仇笑道:“展大人你放心,大家都好。这是应天府衙门,现在皇上和众人都在这里暂歇。展昭无声点头应着,眼中看见玉吟仇一袭白衣被灯烛所映,在晚间的房间中格外亮眼。那白色不知怎么就像一股劲儿,不松不紧的揪着他的心不放。于是干脆闭上眼睛,听着玉吟仇讲话。
      “展大人你睡了两日了。大夫说你大病初愈后过度疲劳,那日才会严重的脱力。”
      “两日…两日了。”展昭心中暗暗想着,“听他刚才所言,似乎玉堂现下也仍在府衙中居住,莫非他伤的很重?…否则怎会留宿到现在。”
      “展大人你那日在城门脱力晕倒以后,幸亏了白大人和他的一干兄弟挡着巫神教的军马,否则以我们当时的人马实在不足以抵挡。当时白大人与另一人一同斗巫神教的教主,他们斗了很长时间,后来白大人开始渐落下风。前日大夫诊治时才说白大人身体数日前就有很重的内伤,那时我们还都不知道。”
      展昭心里一紧,本因疲倦而撂在床铺的上的手无意识的抓紧了被褥。
      “再后来湘王带的数千亲兵突然卷土而来,之前徐将军等人在应天其实已经筹备了数日,但居然没有收到到任何湘王举兵的线报,那数千军忽然就兵临城下,那时候我们都想着‘这遭彻底完了’。以我们当时的兵力,光是抵挡巫神教一方已经十分勉强,根本无力再战这千余兵马。”
      展昭听到这里不由得睁开眼来。玉吟仇接着说下去:
      “就这个节骨眼上,又来了另一队军马。当时我还没有闹明白状况,后来听得徐将军讲述才知道那是狄将军带领的镇南军。那镇南军就如同早早一旁埋伏好了一般,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四下里冒了出来,把叛军围了个水泄不通,又再扭转了局势。”说到此,玉吟仇突然顿了一顿,向展昭问道:“展大人,那狄将军到底是…?和你之前所言的狄应,可是同一人?若确是同一人,他既然谋反作乱,为何又出兵前来营救?况且徐将军还敬称他为‘狄将军’,皇上在人前对此事又是十分含混。”
      展昭心中此时也有七分奇怪,便问道:“那么狄将军现下人在何处?”
      玉吟仇道:“镇南军和湘鄂叛军几乎拼成了两败俱伤,狄将军带伤与白大人同战巫神教主,被那教主重创……战死当场。”
      展昭闻言一楞,狄应此事,却是着实出于意料之外,一时间说不上心惊还是惋叹。玉吟仇当日目睹当场,心中自也颇有几分悲凉,也低了头不语。两人默默无言,对坐沉寂了一刻。

      “咚咚”两声叩门轻响,二人抬头看去,房门半敞,是个侍从领着大夫来了。玉吟仇便起身相让,打一恭道:“王大夫。”老大夫点头应了,便放下药箱,走到展昭床边弯身坐下来,关照道:“展大人,精神感觉怎样?待贫医来替你搭搭脉可好?”
      展昭就着床边欠一欠身道:“有劳。”
      老大夫呵呵一笑,也欠身道:“展大人莫要如此客气,折杀我老头子。”说着接过展昭手臂,将两指轻掸他腕脉处,静静诊了一回,兀自“咿”了一声,面露奇色,点头道:“却是果真没有大碍。”又道,“贫医冒昧,大人可否解开衣衫,教贫医再查看一下伤口?”展昭应了一声,便将上身衣衫敞开。玉吟仇立在一旁看着,见他右边胸背之间裹了厚厚一层白布。
      那伤口正是白玉堂当日一剑所刺,至今已经逾月,反反复复,几次险些要了他性命,始终仍是未得痊愈。那老大夫弯身仔细辨认,伸手在伤口四周位置轮换着轻轻按压,不时转头询问展昭。诊罢,帮展昭系好了衣服,坐回床沿上,自言自语道:“奇怪,奇怪。”笑了两声,又开口问道:“展大人,你这伤究竟始于何时?期间又是否得高人曾为你诊治?”
      高人?展昭让他问的一愣,脑子转了一转,继而恍然大悟,心道:“想必指的是顾先生。”展昭细心,这时候顾虑到顾明轩与白玉堂的关系,这件事自然是不好明说,于是揶揄道:“怎么讲?”
      老医微笑道:“展大人你这伤本来极重,伤处与心肺气脉只有那么一丁点的偏差,伤口透胸而过,其间经脉尽断。若换了常人,就算侥幸逃得性命不死,这条右臂十有八九也是要废的。若是伤后再不得及时诊治将养,更是会落下终身病疾,武功尽失自不用说,恐怕这一辈子都再也使不得力,离不得榻,要人服侍过活了……可展大人你…这伤口开来少算也有月余光景,况且展大人你不知爱惜自己,未得痊愈就几次挣命般劳苦。说来奇怪,当真奇怪,不知是展大人你得天独厚、吉人天相,还是当中另有名医高人相助,大人前日脱力昏晕之后,气血大损,身体亏虚,唯有这伤竟毫无恶化之势。虽然伤口震裂,但看来不过是皮外之伤,休养得数日,便可复原。真叫老头子百思不得其解…奇怪…奇怪…”
      老头子兀自言语,展昭抬手按了按伤口,一阵深埋的隐痛传来,却止不住眼前的什么东西一桩桩一件件的穿梭而过。心上那股劲儿自从玉吟仇方才的讲述开始就愈加肆虐的作怪,一下紧似一下的落力揪着他。
      “有劳大夫了。”展昭从床上撑起身来,又再欠身道,“这几日想必劳烦了许多,多谢。”
      魂不附体一般,自己也不甚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坐直了身体,又轻唤道:“吟仇…”身子好像不似想象的那般无力,虽然有几分虚软,行动竟是自如,于是续道:“我的外衣呢?替我拿来。”
      玉吟仇答应了一声,刚要转身去取,又反映过来,忙道:“不行不行。展大人你要去哪?你现在怎么能下床走动,你要什么?还是有什么事,交代给我,我替你去。”
      展昭此时心中翻搅,那若隐若现、已有几分模糊不清的身影折磨的他几乎要发狂,不由得有了七分焦躁,不理会玉吟仇的阻拦,径自扶了床栏起身,心中恼恨自己。
      为何不能明明白白的把话问出口?问清楚玉堂现在身在何处,到底伤势如何,情形如何?怕的是什么?害怕别人知道自己挂心玉堂?还是根本就在怕再见到他?不用相聚,就不用再分离,因为害怕分离,所以逃避相聚。展昭恨透了这份可耻的懦弱。你的坚定呢?哪里去了?扪心自问,曾几何时,坚定不移的以“相知”二字诠释一切,如今这又算是什么?
      先生说的一点也没有错,自己的心,始终不能坦荡面对。每每遇到挫折拦阻,总是逃避退缩,以为那样对所有人都好,岂知不过是蕉叶蔽目、掩耳盗铃。“一个偶尔才能拿出勇气的懦弱者,依赖着他人的勇敢。”梦境中的另一个自己所言,丝毫不差。
      玉堂如今生死不明,玉吟仇那几句模棱两可的回话搅的他心里七上八下。
      必须亲眼去看看他,不管他是生是死,是要走亦或是要留,都必须亲眼去看看他。
      展昭再次挣脱玉吟仇的搀扶,索性衣服也不要,望门外便走。玉吟仇没想到他有这么大气力,情知拦阻不成,忙高声道:“展大人,展大人!你这是要去哪啊?你披上外衣,入夜了……”说着为难的望向一旁的老大夫,老大夫一笑,道:“让他去吧。他身上病症本无碍,只需将养。若是有事郁结在心中,逼他静养,恐怕只会适得其反。”老头子两句话的功夫,展昭已然跨出了房门。玉吟仇点一点头,便慌忙扯过橱边两件衣衫,抢步追了出去。
      展昭走的不快,脚步虚浮,中气不足,甚至夹杂着些许被努力遮掩的踉跄,习武之人都能看的出来,但玉吟仇似乎觉得自己跑追了很长一段距离才赶上了他,为他系好外衣,披上一件大氅。
      晚风果真清凉,袭来时将展昭鬓边碎发向后卷起。玉吟仇看到他的眼眸清亮,有着他从未见过的坦然。
      “带我去见白玉堂。”展昭清清楚楚,一字一句的说道。

      应天府衙厢房后一处僻静小院,景致想来很是精细,黑夜中看不到一干布置,但几处花香徐徐,温温润润弥散开来,倒确是个适合伤者将息静养的好地方。美中不足的是,展昭随着玉吟仇还没跨进院门,就看到一队守卫分立在门两侧。不同于一路而来所见各个厢房门口端茶送水的侍从,这些守卫手中所持不是茶盘水盆,而是刀剑。
      用不着过多思量,展昭很明白赵祯如此安排的理由。白玉堂如今身份可疑,除了他之外恐怕现时还没有人明白这里面的真相,就算他立了天大的功劳也好,这个事实无从改变。既便如此,那月光下映照出的明晃晃刀刃枪身,还是深深刺痛展昭的双眼。
      守军中,有人认得出展昭,倒不拦阻,躬身行礼道:“展大人!”也有众人跟随拜道:“见过展大人!”
      “不必多礼。”展昭淡然应道,便起步跨进院落,望房门口走去。
      玉吟仇此时忽然捉住展昭手臂,道:“展大人,我看还是……还是让我先去看看?”
      展昭不解道:“怎么?”
      玉吟仇嗫嚅道:“那个…白大人之前吩咐我说过…说这一刻暂时不让别人进他房间…”
      玉吟仇又一推三阻四,展昭心中便又是一阵大急,不禁脱口而出道:“玉堂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他到底怎么了?”
      玉吟仇忙道:“没有没有,没有事展大人。”
      展昭急道:“你不要再骗我了,让我进去。”说罢甩脱玉吟仇的手,望里便走。
      玉吟仇百口莫辩,愁道:“真的不是啊展大人……”
      此时内院房门口立着的一个侍从见展昭大踏步便走了过来,来势不善,慌忙也上前拉住展昭道:“大人,大人!你现在不能进去啊。”
      展昭心中本来就有三分赌气,七分担忧。想着不知这白耗子又在里面作什么妖,一句“旁人”便想打发了他?难道如今他展昭进屋看看白玉堂,都落得要别人通传才行了?又不知这人是不是真的伤重不起,逞强恐人担忧才如此。想顾长天的武功何其了得…玉堂先前身有内伤,还与他以死相搏…想到这里,再也想不下去。现下这侍从一句话便似当头又一棍棒下来。胸中焦躁难耐,一阵气血翻涌,心中“腾”的一股不祥之兆升起。
      展昭倔劲上来,二人谁也拦他不住,只觉被他一股大力甩脱,那一蓝衣身影已经“哐当”一声推开了房门,径直走了入去。
      “哎……”玉吟仇和那侍从阻拦不及,望门兴叹。
      然而却不出两人愣神儿的功夫,就见那个蓝衣身影“呼”的一声又从房里钻了出来,又是“哐当”一声,两手重重反带了房门。
      二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面面相觑。夜色浓重,想必两人都没有看清。展昭重重关上房门之后,两团红晕“唰”的挂上了面颊。

      “白耗子!”展昭气急败坏的回头向屋内低吼道,“你洗澡用不用洗的这么四敞大开啊?洗澡便洗澡,你不会叫人明白回话么!做甚么神神秘秘的唬人!你知不知道……”骂到这里,后半句话倒是生生吞了回去。转过头来,怒视玉吟仇二人。
      玉吟仇和那侍从不禁同时在心里叫起屈来。侍从想着:“冤枉啊,白大人只说洗浴时谁也不准进房,又没交代我别的…”玉吟仇也想:“冤枉啊…白大人你又没说你要沐浴,只说哄着展大人好生休息,不准他过来…”
      展昭一时气恼,骂了这两句,看着玉吟仇和那侍从两人一副忍笑神情,自觉失态。心中又是一股别扭劲起来,心道凭什么这人沐浴自己就要回避了,适才耗子美滋滋坐在浴桶中那一脸坏笑让他一想就来气。想水遁?门儿也没有。想着,回身又是“哐啷”一声,没好气的推门进了屋。

      屋中闷热,一股浓重的药气扑鼻,定睛看去,浴桶中水色浑浊,不是寻常清水,却是熬好的药汤,一个在旁服侍的大夫正在向浴桶中细酌添减着草药。展昭细看下便省得,白玉堂身有内伤,想来这是医治他内伤的药浴。倒是那大夫在展昭昏迷的两日间也曾为他诊治,是以认得他,礼道:“贫医见过展大人。”
      “你醒了?”白玉堂眯眼看着面前神色有点木讷的御猫,依旧七分不正经的嘿嘿笑着,话却不多。
      展昭见他靠在浴桶中,浴桶宽大,并不太高,看来很是舒适,他却仍然一手抓着桶沿,抓的很紧。目光不禁又瞥向他身侧周围的药汤,似是看到了什么,忽然向着浴桶快步走了过来。
      “怎么了?”白玉堂皱眉道,似要欠身阻止展昭过来,却禁不住嘴一咧,低叹了一声。
      展昭径直走到白玉堂背后,轻轻扶着他肩膀将他身子向前倾了一倾,果然看到白玉堂肩背上赫然一条粗长的伤口,尚未结痂,在热汤的刺激下鲜红刺目。
      “先生…?”展昭不解的转向立在旁侧那位大夫打扮的中年先生。未愈的外伤如此浸泡,岂不是…
      那先生晓得展昭的疑惑,便道:“白大人的内伤在任脉,已经拖了一些时日。受伤之后全仗大人自行以内力调息护体,又在奔波劳顿,不得休养,如今已是气血郁结于经脉,若再不疏散得开,只怕将有后患。是以虽然大人外伤也甚严重,但贫医已在药汤中加了数味止血消炎的草药,只要不浸的太久,便是无碍。只是要辛苦白大人忍着疼痛……”
      “哎。”白玉堂开口打断他,不耐烦的摇手道,“有什么打紧,讲得这么严重。泡一泡舒服的很,哪来什么疼痛不疼痛。”
      展昭看着白玉堂紧抓着桶沿的那一只手,心里一阵搅,皱眉向大夫问道:“定要药浴?没有其他办法?”
      大夫摇一摇头道:“非也。要疏散经脉间郁结的气血,最上乘的方法自然是以内功调息化解。只是此时实在寻不到内力高明之人可为白大人疗伤,贫医无法,这才出此下策,以药浴蒸腾为大人调治。”
      展昭想了一想,又道:“那么敢问大夫,若在这汤药浴中以内力为他调息,可有疗效?”
      大夫忙点头道:“那自然最好,可言事半功倍。”说着喜道,“莫非大人您……”
      “好什么!”白玉堂忍痛道,“你胡乱与他啰嗦些什么?我早已经好了,用不着再……”说到这里蓦然没了声息,却是展昭不由分说干净利落的点了他背心几处穴道。
      那中年先生见状不由得向后缩了一缩,心道:“不会是连哑穴也一同点了吧……想这白大人呢,人是极好的,就是脾气十分大。俗语说天下一物降一物,真真不差。”
      展昭不急不火,向先生又问道:“那么再请教先生,调理之时是否有什么需要小心在意?”
      “啊…”那大夫回了回神,道,“无甚特别事,大人只需以寻常手法为白大人运功,疏通周身气脉便可。”说罢,便简单敛了药箱背起,向展昭道:“那就劳烦展大人,贫医便在隔壁厢房候着,有甚事展大人请传唤。”展昭点头,向他浅浅一揖。
      白玉堂被展昭几指封了穴道,动也动不得,骂也骂不得,急也道不得,一双眼此时也笑不出来了,只怒视着展昭。
      展昭轻轻扶他肩膊,助他靠回浴桶边。手指触到他赤裸的肌肤,似乎真实的摸到了那宽阔肩膀的瘦削。展昭逼自己不去看白玉堂背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口,不去感觉他因为疼痛而抑制不住的偶尔的颤抖,一阵心酸涌上,只将他散乱半湿的长发细心搂转去胸前,让他背脊严实的贴在桶壁上。右掌抬起,潜运内劲,让真气在自己丹田之中先游走了一周,自觉虽然确有几分亏虚,但若只是为玉堂疏通经脉尚有余。
      “很快就好。”
      展昭在隔着浴桶将掌心推向白玉堂背心之前,弯身在白玉堂耳边轻声这样说道。短短四字,是满满的温柔。是白玉堂自从在巫神教再次醒来以后至今在任何人那里也从未听到过的,没有一丝矫揉造作、如此坦然的温柔,温柔到让白玉堂忘记了原本为了自行封住经脉而潜运起的内力。

      “卑职叩见贵……”
      “嘘!”庞贵妃抢上两步,拦住了房门外一众侍从的叩拜。玉吟仇见庞妃来到,沉吟了一刻,低声行礼道:“草民给娘娘请安。”庞贵妃不言,抬眼向他看去。玉吟仇深知她担忧为何,看了看房内,秉道:“展大人正在房中为白大人运功疗伤。”庞妃欲言又止,低下了头来。玉吟仇心中也是挂怀,说道:“展大人昏迷了整整两日,刚醒来便为人运功,这……”玉吟仇一向心直口快,从不介怀什么忌讳,直言道:“想来展大人是不会听我们的,待一会不如娘娘劝劝他。”庞妃低着头愣了半晌,才叹气摇头道:“拦不住,劝不住。”说罢,自向院门口缓缓踱去,玉吟仇跟了上去。
      “娘娘,展大人和白大人…可是故交?我总觉的他们的交情好像非比寻常。”
      庞妃略点一点头,道:“可说是故交吧。”又想了一想,续道:“这两人从前曾是死对头,后来成了兄弟,又成了知己。同朝为官,一同供职开封府。”
      “哦?那么白大人也是…?”
      “是的。”庞妃道,“他与师兄…与展护卫一样,同是钦封的御前四品带刀护卫。”
      “原来如此。”玉吟仇笑道,“锦毛鼠白玉堂的大名,从前在江湖上已是久仰。当年锦毛鼠东京盗三宝,我们虽为江湖宵小,也都略有耳闻。只是不知原来锦毛鼠当真和御猫结为了生死兄弟,真是佳话。可是白大人……他又为何会出现在巫神教…”玉吟仇想起自己与庞妃一同被俘之时,所见吴剑等人对白玉堂叩拜行礼,口口声声称“右翼统领”,百思不得其解。
      庞妃道:“这件事我也不清楚…听展护卫所言,当日白护卫是为了保护他,重伤之下在山野间被激流冲走。待到再得相见,已经失去了记忆。其间经过如何,展护卫自己也不得而知。”
      玉吟仇望着庞妃侧脸,月光如水似纱,为她柔和的轮廓蒙上了一层模糊的光晕,不知如何忽然间脸一红,连忙低下头去。庞妃这几句话看似淡淡,玉吟仇却不甚明了要她亲口转述白玉堂与展昭两人之“故交”,对她而言实非淡淡数词。
      不知觉间,今夜又是月圆时。

      “哥哥……”“恩,哥哥在。”
      “有爹的消息了么?”“还没有…”
      “你不要骗我了。”“……”
      “爹爹兵败了,我已经知道了。哥哥,你放我出去吧。”“……”
      “放我出去吧,你跟我一起去。我要去找爹,如果我不去找他,往后再也难见到他了。”“去哪?”
      “汴京。”“你怎么知道教主会去汴京?……我没办法放你出去,教主没有留下钥匙。”
      “是啊,爹当然不会以为自己回不来。哥哥,去爹的房间吧,去把我的佩剑取来。”
      “星霜……”
      “去吧哥哥,去吧。”

      那一股暖意在周身四肢延绵不绝的游走,温润如水、绵长如丝。心脉间日日折磨他的那一个固结在一点点不断的发散开来,通体一阵说不出的舒坦,整个人好像要融化在温热的药汤中。
      如果记忆的那一个挣结也可以随着这股暖流如此发散开来…蒸腾的层层白雾间,白玉堂缓缓睁开双眼。
      二人内息的相通,让他想起了展昭为自己所刺伤后生命垂危之时,自己想尽各种办法拼命要救他的那种焦急。那时无论他怎样将自己的真气源源不断的输入展昭体内,也唤不起一分一毫的回应。那时候总有一个声音隐隐在耳边说着:“他要死了,他就快要死了。”继而便有另一个声音更加坚决的说着:“不可以让他死,绝不可以。”而无论这两个声音最后谁占了上风,自己也同样无论如何没办法停止,只要救他,不惜一切代价只要救他。
      不论多少次,都要救他。不仅要救他,还想要能一直保护他周全。不仅要他性命周全,还想要保得他平安喜乐。
      相信他所说的一切,在意他所说的一切,在那段不能相信任何人的时间里,甚至不能够相信自己,却唯独相信他一个人。究竟为何?难道仅仅是为了那一句“挂念”……
      也许是自己根本不曾忘记这个人。白玉堂想着,本来无力微皱着眉的脸容上忽然有了笑意。
      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就不会被忘记,只是有的时候人们想不起来。是的,心底里似乎有这个人刻下的烙印,看不清楚,却打磨不去。
      那不是忘记。

      感到背心上的强压缓缓撤了开去,那股温热却留在体内,继而周身几处大穴一松,不曾防备间,白玉堂浸在水里的身子向前一倾。身后一只手臂默默的托在了他的肩背,助他从浴桶中站起来。
      谨防他热身子着了夜风又再受凉,展昭从旁侧衣架上拽过一件长袍,先为他披在身上,这才扶他慢慢走出浴桶。白玉堂一起身间,胸口里只觉有什么东西不听使唤,一阵翻腾涌了上来,身子一歪,向着旁侧地上呕出了一大口血。展昭慌忙两手扶住他双肩,助他站稳身形,抬眼见他面色苍白,形容无力,额头脖颈间密密一层湿润,不知是水汽还是虚汗。又向地上那口血看去,血色绛红,确似是积郁下来的症结,不由得喜道:“好了。”白玉堂低着头喘息了几口,方欲说话,忽然又咳了一声,又再吐出了一口黑红的血。这才缓上了一口气来,急道:“你怎么样?要不要紧?”
      展昭正抬手欲以衣袖替他抹去唇边血迹,听得这一句没头没脑的问话,不禁笑道:“我有什么要紧?”
      不想白玉堂劈头便骂道:“怎么不要紧?你…你…”一时气急,“你”了数声,中间的话却说不上来了。又是一阵气紧,于是掐头去尾,只剩了一句,“你还敢点我穴你…”说罢又是连声咳嗽。
      展昭看他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取笑的话本都到了口边,却让他这几声咳嗽生生噎了回去。一听到白玉堂咳嗽,他心里便像数不清的针扎一般难受。此时此刻,白玉堂已然不记得当日“问情”的折磨,自然也不会知道展昭心里的痛处。一声一声,全都咳在他的心坎里。
      相扶白玉堂在就近桌边坐了,展昭这才觉得自己脚下当真虚软了,两条腿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便也就势在另一张凳上坐了,笑叹道:“我好像也确是没气力了。”
      白玉堂捂着胸口又咳了几声,觉得平缓了下来。便强撑着提起桌上茶壶,打着颤儿倒了一碗,推在展昭面前,向他望了半晌,笑道:“没力气了?好啊。那咱们这回又扯平了。”
      两个同是重伤初愈的人歪在桌旁无力对坐,相视无言,释然一笑。

      “哥哥。”
      “嗯?”
      “你可记得‘天琊’是谁的名字?”
      “…是你为白玉堂取的名字。”
      “不…‘天琊’是一块玉的名字,你忘记了么?”“什么?玉…”
      “不错。十年前,楚州文楼,天山派林家灭门案,可想的起来?”
      “难道…便是传说中林家的那块传家宝玉?”
      “正是。当年神教和天山派都曾觊觎这块宝玉,武林中曾有传言,讲它有通灵之性,可增修为。现在看来,其实不过是无稽之谈。也可笑林家上下百余口,竟真的为这荒诞一言赔了性命。更可笑的是天山派,倾巢出动,空手而回。不想这玉最后竟落在了别人的手上。”
      “别人?什么人?难道是……”
      “…想来那便是我第一次见到白玉堂…如今,天琊也已不在白玉堂的身上。”
      “后来再不曾问他?”
      “…他如何还会记得?”

      夏夜的花香每每被晚风盘卷之后,蒸腾的更加浓郁。屋内烛影晃动,隐约可见两个人影。
      烛光下,白玉堂赤裸着上身背对展昭而坐。旁侧一张凳上放着水盆纱布,并些药瓶药棉。展昭兀自颦着一双眉,用沾了药液的白布仔仔细细替白玉堂洗着背上伤口。
      这一道剑伤由肩及腰,极是凶险。然而烛火映照之下,清晰可见的另一条已然痊愈的伤疤,与这一道鲜红狰狞的伤口相错不过毫厘,几乎重叠在一起。武林中人,背后受伤已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况且是如此重伤。那第一道伤,是当日三涧山边展昭坠下悬崖,白玉堂拼死冲上前去相救之时被巫神教杀手从背后所砍。眼前这一道,是应天府城门前,顾长天亲手所伤。想到这里,展昭不禁咬了咬牙。两次重伤,全部都是为了保护自己,自己却没有一次亲眼看到。
      再想起应天府城门一战,展昭又想到了一人。沉吟了半晌,低声道:“狄将军战死了。”
      白玉堂点了点头,沉沉道:“是。”顿了一顿,又道,“吴大哥也死了。”
      “吴大哥?”展昭一时不解。
      白玉堂微仰起头,叹道:“我的一个兄弟。”
      说到此,白玉堂闭了闭双目,又睁眼向另一边桌上放着的赤金锁呆呆望去。口中问道:“你是怎么把皇帝救出来的?”
      展昭淡然道:“在未园找到了圣上,不敢耽搁,便日夜兼程带皇上赶回应天。”
      白玉堂无奈笑了一笑,这个人从来就是如此。未园是叛乱的镇南军大营,单枪匹马从中救出那个不会武功的皇帝再平安把他送回足有数日路程的应天府,他倒是说得很轻巧。
      “你不是已经决意要回去?又是为何回来…”展昭反问道。
      白玉堂学着展昭轻描淡写的口气,笑道:“临死之前想起你,觉得不甘心,还想再见你一面,所以就回来了。”说罢半晌,听着身后的人没有了丁点动静,连给自己洗着伤口的动作也停下了,便收敛起了笑容,微微回头低声温言道:
      “真的。”

      地上“咕噜噜”一声轻响,似是什么小物件被碰滚在了地上。展昭默默弯身拾起。
      “狄将军是…怎么死的?”似是为了掩饰什么,展昭重新开口问道。
      白玉堂正过身子,想了一想,答道:“力竭而死。”
      展昭点了点头,又问道:“你知不知道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蹊跷?狄将军此事,从方才听吟仇讲过之后一直想不明白。”
      白玉堂道:“我也不甚清楚。联络军情不归属右翼的管辖,是以我在教中的时候也对此人也无了解,只知有镇南将军其人,前日战场上,倒是初次见面。”
      展昭道:“并非初次见面。你我曾经一同与他会过面,就在我们二人一同坠崖的那一日。”
      “啊。”白玉堂恍然道,“怪不得……阵前从始至终,我记得他只对我说过一句话,‘怎么是你?’”
      “嗯。”展昭沉声应道,“他是认得你的。”
      白玉堂道:“至于他为何会临阵倒戈,我也不明原因。自我上次回到教中,顾长天不再信任我,那以后的军情我便一无所知。”
      展昭轻叹了一口气,将沾满了血迹的白布撂在水盆中,取过盛金疮药的瓷瓶,开了盖子,挖起一块药膏,轻轻往白玉堂伤口上涂去。又道:“那‘吴大哥’呢?”
      白玉堂皱了皱眉,不知是药膏涂抹在伤口上带来的刺痛还是什么,低声道:“吴大哥是自杀的。”
      “自杀?”展昭不解,“却是为何?”
      “那时教中情形混乱。顾长天与湘王带兵离开分坛,留下了半数军马作为后备。我逃离刑场之后本打算独自一人来寻你。行了一小段路程,吴大哥却带着大半留下的右翼兄弟赶了上来,说他们愿意追随我前去救人,还告知我前方的军情。启程之时他忽然说不与我们同去,要回教中守候。岂料他一早已经服了剧毒,未等我们行远,便毒发身亡。”
      说到这里,白玉堂又望向了旁侧桌上的赤金锁,道:“吴大哥从前常对我说:‘做人要讲信义,但做事要凭良心’,他说这两者之间他自有决断。当年吴大哥一家人的命都是顾长天救的,我是怎样也想不到,他所谓的决断,竟是这么回事。”
      展昭听到此,也觉悲凉。他深知白玉堂秉性重情义,但此刻也无甚安慰的言语可讲,唯有轻轻拍了拍白玉堂肩膀。

      “猫儿。”
      毫无预兆的,白玉堂忽然又将这两字唤出了口,唤的展昭一愣。
      “猫儿。”白玉堂唇边不察觉间挂上了一层笑意,似是自语道,“那天我问你,‘从前白玉堂习惯叫你什么’,你回答我说,‘赌气打架的时候,喜欢叫我猫儿’。”
      展昭的手不自觉的微抖了一下,听到白玉堂重复那一日雨幕中的对话,一阵莫名的心如刀绞。
      白玉堂续道:“其实那日我还有后半句话想问你,只没来的及。”
      “什么?”展昭勉强笑了笑,随口问道。
      “…从前,猫儿喜欢叫我做什么?”白玉堂回头微笑道。
      展昭再一次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看着白玉堂缠满了药布的背脊,往事如波涛汹涌,直向眼前席卷而来。一时间仿佛回到了开封府,在西院房中同样为他裹伤的那一刻。那时白玉堂像个孩子一样扑过来将他抱住,别扭的说着一些孩子气的言语,像孩子一样全无理由的落下泪来。当日玉堂所有那些孩子气的行为,竟都好似因为预见了今时一般。
      如今,是不是无论如今再如何的后悔,再如何的愧疚,也已经无法弥补当时的愚蠢?
      展昭素来沉静的心中此时却无论如何再不能静的下来,他冲动想要立刻回答白玉堂当日的问话,想要告诉他:“不会离开,绝对不会。”冲动的想要从背后狠狠的抱紧他,把脸颊贴在他的伤口上,一如他从前一直希望的那样抱住他,密密实实的填补上这数月生死离别之间所有的距离。冲动的想要不择手段的将他抓住,不再放他远离自己去任何地方。冲动的想要落泪。
      然而展昭既没有落泪,也没有抓紧面前这个微笑的人,没有把他的任何冲动付诸行动。那些波涛最终融汇成了两个字。仔细的看着白玉堂的笑颜,似是想把它装进眼睛中一般,展昭不自觉的浅浅笑起来,轻声唤道:
      “玉堂。”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然此一刻,既无心忧,亦无求。
      若得你心如此,我心如此,虽苍茫于乱世之间,再无所畏惧。

      只是良辰果真从不久长,不待二人再多说上一句话,便有一个侍从前来叩门禀告道:“皇上与众臣均在府衙书房议事,遣人来问展大人身体好了没?如果好了,便请到书房,共商大计。”
      展昭闻听,忙起身开了门,回道:“有劳。展某这就前去,请先行代禀圣上。”
      侍从应了前去。
      白玉堂十二分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嘟囔道:“还问‘好了没’?明知道这人就是没好也会装成好了硬撑去……何必多此一问,真是…”
      展昭“啧”了一声,拿眼去横了他一回,道:“真正没好的是你。”说着不由分说便要搀扶他起身,欲将他扶上床榻去歇息。
      “哎哎,别扶我。”白玉堂抬手拦阻道,“我好得很,用不着去卧床。就算要去也不用一只‘病猫’扶着去。”
      展昭知他脾性,便笑了一笑,道:“好,那么白大侠您请自便。”说罢便转身欲走,却又被白玉堂拦住。
      “等等。”白玉堂站起身来走到床边,提起画影,向展昭掷了过去,笑道:“这把剑说了送你便送你,之前借用一下,现在还给你吧。”
      说到画影,这本又是展昭心中又一个痛处,只是此时已不比往昔,心中也并无太多着恼,却故意装着冷淡淡说道:“不必了。白大侠若真的有心赠剑,就请哪日又要回去巫神教的时候,先以此剑结果了展昭性命,再去不迟。到时你我各得其所,落得两不耽误。”说罢,将画影掷回,抬眼偷瞄白玉堂神情,却见这几句赌气话说了出来,白玉堂竟似呆愣住了,单手接住了画影,眼中神色一黯。
      展昭心中一软,立即悔自己说重了,一时间有几分慌乱,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放低声音又唤道:“玉堂……”

      可怜御猫,看来这辈子是注定斗不过这锦毛老鼠,心里永远比这狡猾的耗子少了那么一道弯儿,却让这老鼠吃的死死。
      果不其然,不出多一两句话的功夫,就看御猫面红耳赤的再次从房中冲了出来,气急败坏指着房内骂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而房中则传来老鼠得意又得意的坏笑声,笑的无比畅情肆意。天知道白老鼠用了什么手段,让这猫儿“讨便宜不成,反蚀一把‘米’”,被那红透面皮的猫恶狠狠的摔上了房门。

      “师兄……”
      一声轻唤截断了展昭的恼火,猛抬头看去,是庞贵妃,只影立在月色中。小蝶在院中久候了许多时候,本是有话欲与展昭说,然而千言万语,在他一抬头间化为了乌有。
      小蝶看到的是笑容,未及收回的笑容,与他们幼时同在师门之时师兄经常会露出的那种、尚未被世事所牵绊的人才会有的笑容。在这样的笑容面前,她什么也不需要再说了。
      “小……”展昭只唤了一个字,意识到了自己失礼,正色行礼道:“属下叩见娘娘。”
      小蝶唯恐他伤情有变,只一把牢牢拽住了他,不让他行礼。口中欲言,又几次吞了回去,终于道:“展护卫,不必多礼。”
      展昭感觉尴尬,躬身问道:“娘娘可有吩咐?”
      小蝶看着他,摇了摇头,道:“没事了。皇上传你去书房议事,你去吧。”
      展昭也看了看她,略迟疑了一下,揖道:“那么…属下拜别娘娘。请娘娘…保重凤体。”
      小蝶并不答话,直直看着他,终于也是一笑。

      <第三十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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