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云淡淡》夕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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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如今我们几千人马将这山围得铁桶也似，明日放炮攻山，贼人一个也跑不了，何必夜晚偷袭，画蛇添足呢？”
　　“我们敌情不明，地形不熟，夜晚偷袭上山，胜算不足五成，实属不智。
　　“副钦差在山上，敌人不知，若是此举不能一举成功，怕是贼人会借机要挟，更是麻烦。“
　　“是啊，福军门。明日约束兵士不可伤害平民也就是了，万不可亲身涉险。”
　　福康安听在耳里，心里只是混乱一片，云素那方手绢揣在怀里，紧紧煨着焦灼了数日的心，他只觉得一片的冰冷。手底下这些军官都是明白的人，如今自己围死了这山，若不是皇上亲旨速战速决，最好的办法就是围困山下。自身不损的情况下轻轻松松地把山上的土匪饿死或者饿降。目前的情势，就是不能用这样的上策，那么等明日整军完毕，大炮一轰，全军压上，聚歼这骨子教匪也不是不能。但是夜间小部队偷袭？太过冒险。
　　七嘴八舌议完，底下的军官都是一个意思，并不愿意为这个原本已经到了手的功劳再冒半点的风险。福康安静听他们说完，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诸位说的，福康安都明白，都是老成谋划之见。”
　　黑沉沉的眼睛环视一周，已是让众人都安静下来听他细言。“分君之忧，乃是臣子本分……”
　　他这样一开口，底下的军官都是面面相觑，不由暗骂这人要拿弟兄们的性命铺他的青云大道。不由得纷纷腹诽，跟着这个皇帝内侄，宰相公子，若是打赢了自然人人光彩，可若是一旦失守，怕是非但没有功劳，还要将责任替这个哥儿给扛了。可是夜晚偷袭虎狼山？太不靠谱了！
　　福康安看着底下人的眼神，就知道他们心中必定是不满的，不过是碍于他一个为君分忧的大帽子压着，不好直接表露出来，心里焦烦，却是压住了娓娓道来，“云北乃是甘陕通川要道，圣裁英明，自然是越早拿下越好重开交通。可圣心慈悲，必不忍心看山上被掠难民徒遭屠戮，云北陷落之时已遭教匪凌虐，如今城中官仕商贾，十有八九被匪人劫掠至虎狼山，若是攻山之时再遭屠戮，怕是之后恤抚安置麻烦就大了。”顿了一顿，心知说这些根本就听不进这些丘八爷的耳朵里，话虽然说得堂皇，心里毕竟是存着要去救云素的私心，如何也不能强硬起来。捧起茶来又喝了一口，“另外，山上的贼已经两天没有动静了，他们都是流窜数省的悍匪，决不会轻易投降或是认命，拖得一日，怕是就有一日的变故。我们今晚偷袭上山，若是能打乱他们的部署，就一举围歼。若是不能……”手上的茶盅突然放下，发出极清脆的一声脆响，”明日辰时，东西合围一同攻上山去，拿掉它！”
　　说剿匪之后的安抚没用，但是说敌势有变却是打动了一些军官的心，他们知道这些土匪一旦搅进了红阳教里面，从来就是招抚了也是个死，因此这些贼是死了心要拼个鱼死网破，他们人数不比官军少，一旦先动，他们未必能完全守得住，一旦被他们流窜出去，那么荼毒周边数县的罪过便都是他们的了。福康安不点破，自然是怕士气受损，他们心里也都明白，今晚攻击不成，明天也必须攻山，他们总算是做了个姿势给上面看，道理上是不错的。自然没有人再直接异议。
　　偏等到福康安开始整队准备的时候，众人却又嘀咕起来，既然是先夜袭试探，何必这样当真？整八百人马都是反穿了号衣，短兵器护身，结束停当在营前候命，其中竟是有一百的火枪手。福康安也是一身短打扮站在前方，和身边几个护卫一起，一个个检查兵士的装备结束。
　　兰州来的参将杜芳年再忍耐不住，上前一步，“福军门，这样的事情您何必亲去，百八十个人找个把总带了，上去搅一阵子，乱乱贼心就是了。明日攻山，您才是坐镇主将，万不可亲身犯险啊。”
　　杜芳年的副手赵进却是急躁骄矜的一个人，看福康安一举将他麾下的火枪手全整编入了夜袭的队伍中，已是不满，听这一说，不由得按捺不住开口，“福军门，依末将看，今晚这个夜袭，原本就是可有可无，这一百火枪手还是留着明日攻山作为突击为好。”
　　福康安此刻心思全在如何避过贼人耳目上山上，根本不耐烦这两人又来纠缠，回头轻轻一晒，“出发在即，有什么话方才会议的时候该说的都说了，两位再有异议，大可写折子上书天听，却不要坏了我的士气！”掉头走了。
　　赵进气得脸色发白，看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不就是个内大臣的闲职么？他当他当真是钦差么？他是三品，老子是从二品，凭什么听他的？”
　　杜芳年拉住他，盯着福康安幽幽地开口，“他还是御前侍卫，二等轻车校尉，天生带着爵位来的。他奉旨出京”巡风“，不是钦差，也是钦差了。”
　　赵进犹自不肯罢休，“那我们就听着他任意妄为？夜袭？纯属邀功胡闹！万一出个闪失，我们谁替他担当？”
　　杜芳年松开他的手，轻轻在地上啐了一口，“就像你说的，我们也是二品，一样是担着责任的，写折子给兵部，就把今日会议的话都写上，若是出了闪失，都是这福爷的。”
　　赵进恨恨再看了一眼福康安，这才罢休了。

　　福康安虽然是抱着救云素的私心，但是他分析的没错，一则，雷衡是决不会降的；二则，雷衡也确实不会坐以待毙。他手下加上赵二熊一共有三四千人，比山下的官军少不了多少，他自问当真祭起红阳老祖的神像，悍不畏死地冲下去，未必就不能撕开福康安的防线。更何况，夜里大炮就失去了多半的效力，官军胆气弱小，一旦没有了炮，也许不用当真拼杀就颓了气势让开通路也未尝可知。
　　因此，天刚黑了下来，他便同赵二熊一起，将能集中的人都集中到山前的空地之上，一番譬讲，鼓动得人人意气勃发，又升坛作法，请了红阳老祖下凡，烧了符水与众人喝下，就等着夜深人静之时冲下山去，给福康安一个措手不及。
　　赵二熊想着自己好大一份基业如今就要抛却，十分舍不得，偏有那不懂得脸色的部属过来询问，那些抓上山勒索钱财用的肥羊要怎么安置？他一怒之下，踹了那人一脚，“安置个屁，给我堵上门，烧死！”
　　雷衡眼皮一跳，原想阻止，但是原来计划，为了鼓舞士气，就是要将山寨付之一炬，那些“肥羊”若是没人看管，乱跑乱叫起来，也是要坏事。当即闭上眼睛，只当没有听见。
　　那人挨了赵二熊一脚，很是怨闷，到了关押众“肥羊”的草堂外面，也不掩饰，骂骂咧咧只管要底下的小喽罗堵死门放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