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程》田唐

4、钢琴

　　小程日记：

　　随着国民经济的不断增长，国民素质不断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又上了一个新台阶……但钢琴在我国的奢侈品地位仍然相当稳固。

　　七月中旬，天气越来越闷热，门口卖煮果仁儿的大爷已经三天没出摊了。邵理言成了我们店继四位扑克女之后出现的最频繁的客人。每天早上九点半准时出现。他的出现总是让小凡异常兴奋，还有我们的邓经理，竟然也时不时的在他离开的时候跟他招呼几句。
　　扑克女们用来消遣的活动也由升级变为了保皇，偶尔斗斗地主。来店里借厕所顺便打水的大爷大娘越来越多。为了躲避邓经理无处不在的神眼，我干脆凉了一壶凉白开，她不在的时候就拎着壶出去给他们倒水。
　　这是个人行为。我把这个看法告诉邵理言的时候，他直笑。
　　“程研素，你这个人挺有意思。”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我边说，边擦桌子。
　　“你们学校什么时候开学？”他问我。
　　“九月中旬。”我说。
　　“那你还能做完八月。”
　　“我一直在这儿，我可没什么原则。”
　　他又笑，然后让我帮他要两杯咖啡。我想问他一个人要两杯咖啡干吗，又想他是顾客，我问那么多也没用，干脆照做。
　　咖啡端到桌上，他说，“现在是一点整，你已经下班了。”
　　我看了看表，是这么回事。
　　“我请你喝咖啡，坐下我们聊聊。”
　　他说坐下聊聊。
　　好。
　　我们从学校聊到工作，从快餐店聊到办公楼。他是马上升研三的学生，工作已经快找好了，听他的意思还算不错。谈话中我得到了一个重大信息，他之所以每天都来我们店是因为隔壁那间高级西餐厅里提供无线上网，那个网络非常巧的覆盖到了我们店里。
　　这么好的资源我该不该告诉经理？
　　小凡拿着抹布和消毒水装模作样的过来擦邵理言身后的桌子，时不时地冲我使眼色。我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她冲我吐吐舌头，却忽然走了，我正在想怎么回事，就听见身后……
　　“小程下班了啊？”
　　邓经理。
　　我站起来傻笑一番，“刚下。”
　　“你们慢聊。”她说完就坐到邵理言身后，小凡刚刚擦了一遍又一遍的位子上……
　　邵理言喝了一口咖啡，很无奈的笑了一下，“我看我也该走了。”
　　然后他站起来，我也站起来，邓经理也站起来……话说关她什么事？
　　“谢谢光临~”伴随着邓经理甜美的嗓音，我和邵理言一前一后出了门。他问我家在哪儿，是不是顺路，我想也没想就告诉他，“不顺。”
　　“那我先走了。”他拦下一辆出租车，“明天见。”
　　我走到对面超市，上了去我们家方向的免费购物班车……这是我回家的常用交通工具。
　　“小程，下班啦？”问我话的是司机孙师傅。
　　我点点头，“今儿猪肉多少钱？”
　　“十一块六，便宜了五毛。”
　　我仰天长叹，“暂时吃不起。”
　　“哎，小程，今天香蕉便宜，才一块五毛八！”我循着声音看过去，是张奶奶，指着她旁边巨大的一袋子香蕉。
　　“您这算大宗购物了吧？得给您送货啊~”
　　车上的几个大娘捂着肚子笑，张奶奶指着我，“你这张嘴啊！”
　　我在莲花小区下车，给张奶奶把香蕉提到她们楼电梯上，然后骑上自行车往家走，这段路还要花我十五分钟时间。今天和邵理言聊天耽误了，到家都两点多了。刘叔出去摆摊修车了，苏子自己在家，他们家放的摇滚乐声音堪比小范围地震。我进家门之前先花了一分钟把他们家门砸开……
　　“哎~小研哥~”
　　“小点声儿，梁大爷睡觉了。”
　　苏子咧咧嘴，进去关了声音，“小研哥，今天街道的人来了。”
　　我一脚迈进他们家大门，顺手把门关上，“按我教你的说了没有？”
　　“他奶奶的那个王大头！”
　　“别骂街。”我拽了个凳子坐下，“怎么说的？”
　　“我就把你教我那套背了一遍。”他看了看房顶，“母亲早亡父亲失业月收入不足五百元家中无亲属接济生活困难父亲身体不好没有医疗保险……”
　　“停！”我拍了他脑袋一下，“背课文呐？”
　　“反正那王大头没说什么。”
　　“那就行。”
　　苏子他妈，就是我刘婶五年前得病没了，那是我爸走了四年之后的事儿。
　　“小研哥，你们家可麻烦了，王大头一进门就找你们家钢琴。”
　　“我把钢琴伪装成桌子他都能找着？”
　　苏子一拍桌子，“妈的，找了那老半天！”
　　我叹了叹气，看来这回申请低保又没戏了，“算了~”我站起来，“回家了啊！”
　　“那你奖学金怎么办？”
　　我做了个‘飞天’的动作，“就这样，飞了~”
　　那是贫困生奖学金，我们学校什么都‘睁一眼闭一眼’，唯独这沾了钱的事，比什么都仔细。没有低保就不算贫困生。
　　其实我也没指望。
　　回到家，我妈正对着我们家唯一值钱的物件发呆。
　　“回来啦？”
　　“嗯。”我点头。
　　“小研，要不，咱把这钢琴卖了吧。”
　　“你们家老程就留下这么一件囫囵东西，我还惦着合法继承呢。”说完一头钻进厨房，今天的菜是丝瓜炒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