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风波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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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过了年还没出正月，家住钱塘城外绿柳村里十四岁的小娘子齐罗儿，这日一早细细整理过年期间做好的绣品，准备拿去城里自家二叔的扇铺里卖掉。她二叔齐桂海家的藏月扇庄专做团扇，需求各色绣品。
“这次也太多了，足有上百幅。”她娘方大娘子在一边帮忙收拾着，不安地道：“一幅五百文，便是，便是五十贯了呀？啊呀，罗儿，这么多，你二叔家的纨儿是个精明厉害的，她当真能都要？到底是跟村里人三十文收的下等货，我这心里有点没底......”
“二叔都发过话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齐纨儿她一个捡来的丫头，叫她帮着打理生意是抬举她，她如何敢说个不字？”齐罗儿修的细长的眉毛得意地扬起：“也不知道二叔怎么说的她，自打那以后，我这几次再去送货，她再不敢做大小姐模样，那个小意儿殷勤来，真真想想就舒心！”
方大娘子仍不放心：“可那藏月扇庄是你二婶娘的嫁妆。你二叔说是不入赘，实则吃人家的穿人家的住人家的，就是入赘。若是你二婶娘说个不字，你二叔也驳她不得呀。”
“哼，婶娘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财大气粗，哪儿就能在乎这两个小钱了？再则生意上的事儿她是从来不管不问的，每日里就知道听曲儿赏花的，全钱塘城里再找不出第二个似她这般的逍遥人来！”齐罗儿酸酸地道。
方大娘子想想自己那年近四十却依旧白嫩如女孩儿家一般的妯娌孙滴娇，语气不由地也尖酸起来：“可不是么，人怎能就那般好命！家境又好生的又好，坐家招个女婿对自己个儿千依百顺，公婆离的远远的不必伺候，咱们这些穷亲戚也不必费心周旋。肚子不争气生不出伢儿来吧，自有旁人替她生，还那般有出息对她那般孝顺，这找谁说理去！”
正说到兴头上，不经意瞅见齐罗儿已是脸黑如墨。心中便道这丫头人越大脾气也越大了。眼珠子一转，改了个话头：“话说起来，罗儿啊，先前那个，你二叔家云昌哥哥的同窗，就送你点心的那个什么钱公子，后来可还有再见啊？”
齐罗儿听说起此事，脸色这才好转，扭扭捏捏道：“人家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庄重的很，哪儿能轻易见的。不过，上次去扇庄，恰他也去寻哥哥，说叫哥哥得空带我去他们家玩儿。”
“啊呀，这就是有门啊！” 方大娘子一听大喜，拍她女儿的手道：“你最是伶俐的，可要知道给自己谋划啊。那纨儿这两年愈发生的狐媚了，你可别叫她抢在你前头把人抢走了啊！”
“娘这说的什么话！”齐罗儿佯做娇羞的一跺脚，脑子里却想起，钱公子邀请自己时候，是连着齐纨儿一起请的——细想想，他是先邀的齐纨儿，自己倒像是个添头。顿时不忿起来：凭什么嘛，分明，分明是那齐纨儿占了自己的位置！
方大娘子还没察觉女儿心情的变化，兀自美滋滋地道：“你回来时候，顺手在金家绸缎庄帮娘扯块缎子，花样你看看着办。这不过两天就你外祖寿辰了么，娘连件像样衣裳都没有。”
齐罗儿斜着眼瞅瞅她身上八成新的缎面丝绵褙子，没好气地道：“行是行，这钱就从你那份儿上扣了。”
“啊？看把你小气的。”方大娘子撇撇嘴，起身走了。
齐罗儿冲着她背影翻个白眼，自管继续收拾。
一时又有人来了，却是寄居在他们齐家的远房表姨周芳莲。齐罗儿见是她，低头理也不理。
周芳莲束手束脚走近她身边，扒拉着绣品看了看：“怎绣的如此粗糙，制成团扇能有人买么？罗儿，依我说，以后还是依着一百文来收吧，三十文实在不像样子。”
“用你管。”齐罗儿冷冷地道。
“村儿里姐妹婶子们可都在背后说你不厚道呢。”周芳莲又道。
“是哪个说的，你告诉我，我以后不收她绣品就是了。”齐罗儿冷笑道：“一分价钱一分货，我哪里就亏待她们了？真是心里没个数！”
说着夺过周芳莲手中绣品，麻利地卷起包袱，便往门外走去。
“罗儿！” 周芳莲拦住她：“到底是自己家的生意，咱不能这样......”
“自己家？！”齐罗儿瞪大眼睛：“你当人家是自己家？人家当你是自己家了么？真是可笑。”
语罢绕过周芳莲，头也不回走出家门，招呼家中长工划船送她走。
江南地气暖，虽还没出正月，天地间已隐隐涌动春潮。小船儿如活鱼般飞跃在碧绿的河水中，齐罗儿坐在船头，想着即将到手的五十贯钱，心中好不欢喜。
突然见前方河岔中拐出一条大船来。这里的河道有些窄，长工忙把自家小船往边上靠，给大船让道。
齐罗儿抻脖子看去，见这大船船舱四角悬挂精致桑皮纸灯笼，甲板两边站着衣冠赫赫腰别长剑的精干汉子，船舱里还隐隐传出唱曲儿之声，便知道是官家老爷的船。她目中不禁露出热切之色：若是有朝一日自己能坐一坐这样的船，便是死也甘心了。
一时两船擦肩而过。“那老哥，往绿柳村去可是走这条路？”那船的船工问这边长工。“正是正是，顺着这条河再行六里便是了。”长工答道。
咦，他们竟是去自己村儿？“以往再没见着这样的官老爷，老五，你说他们去咱们村儿做什么啊？”等他们远去后，齐罗儿与长工议论道。
“可不是么，征粮征徭役的都没他们这般体面。”长工也茫然不解。
“难不成是谁家的亲戚？”齐罗儿又想：“可也没听说过谁家有这般显赫的亲戚啊。”
说话间，钱塘城水闸已遥遥在望了。入了闸进了内河，又行了约么两刻钟，便见着扇子巷一溜儿房屋的后门了。长工熟门熟路地把船在其中一家门前泊好。齐罗儿抱好包袱，轻快跳上临水台阶，三步作两步到了门前，拍门唤人。
很快便有人来应门。是雇工钱二嫂。“哎呀罗小娘子来啦，”不等齐罗儿开口，钱二嫂便殷勤笑道：“纨小娘子估摸着罗小娘子今儿得来，一早叫我留心呢，快，快进来。”说着便帮齐罗儿接过包袱，引齐罗儿往里面而去。
齐罗儿到来半个时辰之前，她的隔房堂兄，藏月扇庄的大少爷，在钱塘府学读书的廪生齐云昌，带着同窗钱茂回了家。“知道今儿咱们没课，纨儿苦求我一定要请你来家。说是年前经你指点过后，她画花卉已是突飞猛进，可又想再请你指教禽鸟。”路上齐云昌与钱茂道。
“求之不得。”钱茂俏皮地挑挑眉：“你且等等，我这不好空手去。”
原是路边有人沿街叫卖开的极好的腊梅，钱茂挑拣着桀骜清俊的买了数支，自己却不拿，只塞到齐云昌手里。
“你自己嫌男人家拿着花儿不像样，却叫我拿，真是奸猾。”齐云昌笑道。
“非也非也。”钱茂摇头晃脑道：“齐兄风姿，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手持这梅花，最是相宜。”
他所言非虚。待入了扇子巷，一街的街坊熟人，见两个眉目雅正儒衫磊落的翩翩少年联袂而来，尤其是那齐云昌，手持梅花面如冠玉，好一派潇洒风流意态，不由得纷纷喝彩。
也有那等嘴碎的人，在人背后窃窃私语：
“真叫齐桂海得了！虽说是捡来的孩儿，然以他那块材料，纵是他家孙大娘子能生出伢儿来，也万不能是这般有出息！听说在府学里是名列前茅的，今年秋天的乡试，必能过的，那时候就是举人老爷啦！”
“这都十七了，说媒的踏破了门槛，却迟迟未定亲。我寻思着，他们家那纨小娘子人材也是万中无一的，又都是抱来的，难不成是要凑做一块儿，做个夫妻？”
“嘁，依我看，齐家定是要等着他中了举人，去攀附高门大户呢！”
......
齐云昌只当没听见，与钱茂说笑着回了家中。
扇子巷中人家皆以制扇为生。住宅格局大同小异，临街为店面，后一进院落是制扇作坊，二进院落住人。齐云昌引钱茂从一进侧门而入，问雇工：“我妹妹何在？”“纨小娘子在账房里呢。”
与此同时，棉帘子掀起，一个十四五岁的垂髫少女俏生生走了出来：“哥哥当真把钱五哥哥请回来了。”
钱茂只觉眼前一亮。春寒料峭，齐纨儿已是脱了棉衣，换了夹袄，愈发显出那窈窕的腰身来。隔了这一个年关没见，她似乎又长高了。眉宇间稚气退散，脸上的婴儿肥也消减了，属于少女的妩媚动人心魄。可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嫣红的嘴唇不笑也微微翘起，两腮一对小小的深深的梨涡若隐若现，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福气感还是那么强——从小但凡见了她的人，都说她是个有福气的，她父母更是唤她福宝宝。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风波起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