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宝宝》朱流照

9、莲子汤

　　藏月扇庄关了三天的门，门板上贴了“东家有喜”的红纸。一条街上街坊邻居都接到了请帖，宴席摆满里外三进。过后许久三姑六婆们尚议论着新娘的嫁妆、办喜事那日的气派体面、和婚宴上来的大官儿们。“齐桂海真是个有福气的！”他们羡慕地道。

　　为了不叫妹子矮孙滴娇一头，周方波特特把和扇庄东边毗邻的原属吴姓人家的宅子买了下来，送给周芳莲做陪嫁。吴家原不肯卖，奈何周方波势大，只得忍气吞声搬走了。
　　如今这新房便设在新院中，又把两家中间的小巷封死，墙上掏出门来，两家便作一家了。

　　喜事当天，齐纨儿按着她娘不许她踏出房门一步——孙滴娇原是又犯傻，想扮出贤惠样儿，帮忙去操持来着。
　　然挡的住她，却也挡不住隔壁院儿里那热闹的喜乐和道喜人声一浪高过一浪。孙滴娇又是哭了一日夜。到了夜里，那院的红灯笼高高挂起，倒是映的这边凄凄凉凉，孙滴娇心中愈发悔恨。
　　正心如刀绞之时，忽然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传来，齐桂海推门而入。孙滴娇不由得一阵欢喜：“你，你如何这时候过来了？”

　　“放心不下你，今儿我还是歇在这里罢。”齐桂海边脱下身上大红喜服边笑道。
　　“这如何使得？”孙滴娇又喜又惊：“今儿是什么日子，你如何能歇在这里，还是快快回新房去。”

　　“嗐，不过被逼无奈，哪里还当真是娶她了。”齐桂海说道。看看齐纨儿兀自杵着不走，赶她道：“回自己屋去吧。”
　　“爹过来，可是表姨的主意？是表姨叫爹这般与娘说吧？”齐纨儿却动也不动。

　　这鬼精的丫头，怎甚都能猜到。齐桂海不自在地咳嗽一声：“大人的事儿你姑娘家少掺和。快去歇了吧。”
　　“欸，表姨如此贤惠，女儿实在是太感动了。”齐纨儿起身道：“魏妈妈傍晚熬了清心美颜的汤，表姨这一日定是没吃好，我给她送些去。”
　　如何又这般懂事了？齐桂海心中纳闷。然她愿意与芳莲亲近，这是好事，齐桂海自然不会阻拦。

　　齐纨儿咚咚咚跑下了楼。不多时，便听着她甜美伶俐的声音响起在东院，纵是隔了这老远依旧字字清晰：“表姨，我娘使我给你送个汤水。我娘说你这新婚夜里特特把我爹赶到她那儿，表姨委实是个贤惠又懂的尊卑的！娘不忍拂了表姨这一片好意，故而叫我来送这汤水与表姨说谢你！”

　　“这孩子，真真是会说话。”孙滴娇不由得破涕为笑。齐桂海隐约觉着哪儿不对劲儿，然他这些时日委实给磋磨累了，当下也不多想。
　　而东院的周芳莲，此时恨不得一巴掌扇在齐纨儿那笑吟吟的小脸儿上。

　　来参加喜事儿的齐家二老、齐老大夫妇等一干亲戚现下都没走，便歇在这东院空房中。周芳莲原是故意将齐桂海支走，等明个早上就好叫众亲戚知道，孙滴娇这新婚晚上都不许齐桂海留在她这儿。岂料齐纨儿倒给她来了这么一出，这吵嚷的怕不半条街都能听到，她还如何好施展？正正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面上却还没法子发作，还得好声好气与齐纨儿道客气，把汤水接了去。回屋仔细一瞧，却是一碗降火的苦涩莲子汤！
　　“给你送了什么好吃的啊？我今儿却是没吃好，与我吃些。”却是齐罗儿听到动静，披散着衣裳走了进来——齐家以过继的名义，让她归了齐桂海膝下。如今跟着周芳莲住。

　　她看也不看，捧起碗就喝，却是哇地一口吐了出来：“怎是苦的？莲子汤？她这大喜日子里给你送莲子汤什么意思？我找她去！”
　　“不忙。”周芳莲拉住齐罗儿：“她夺了我的，我自会尽数夺回来！”

　　周芳莲这一晚上都没睡好。早上起来，便见着眼圈发青，忙使了脂粉遮掩。然她自幼下地劳作，面皮早给风吹日晒的黢黑，如今越使脂粉，越显得驴蛋下霜一般。那齐老大之妻方大娘子原就是个心里没成算嘴上没把门的，这日瞧见了周芳莲模样，捂嘴便笑：“表妹这进了城，立马学起城里人做派来了。”
　　周芳莲心中暗恨，面上却不露出分毫来。

　　新婚第一日，周芳莲自然是要给齐氏二老和众亲戚敬茶，也得给孙滴娇敬茶。虽说是平妻，然也有个先来后到，正儿八经的场合人依旧拿齐滴娇当正头娘子看，周芳莲只能被称呼一声二房娘子。
　　孙滴娇今日精气神儿和气色都比之前数日好上许多。接周桂莲的茶时候，也颇有气度，还从自己发上拔下金灿灿沉甸甸一支簪子簪于周芳莲头上，惹得众亲眷一阵赞叹。
　　周芳莲心中愈发气闷，好在她早想了千百个对付孙滴娇的法子。

　　“趁着二老和亲戚们都在，媳妇儿有一事想和二老商量。”敬完茶后，她复又与齐家二老福身道：“我哥哥与我置了这么大宅院，只我和罗儿两个人住着，却是害怕的紧。二则侍奉二老，也是我这做人媳妇的本分不是。我便想着，请二老便不要回绿柳村了，便与我住一起，享享清福罢！”

　　齐老爷子齐老太对视一眼，脸上顿时笑开了花：乡下人家，谁不想住进城里！只是先头齐桂海与孙滴娇成婚时候，孙老爷子曾与他们约定，齐桂海孙滴娇只出钱帛供奉他们，却不许他们同住，如今总算遂愿。“到底芳莲是个孝顺懂事的！”于是他们不住嘴的夸。众亲戚也是，“二老合该进城享享福了！”有人特意看着孙滴娇说这话。

　　孙滴娇便坐不住了：叫公婆与她同住，倒像她是正房一般，如何使得！“先前我就与桂海说，大哥家侍奉了公婆这么多年，也该我家出出力了。”她咬咬牙：“芳莲妹子到底初来乍到，这城里不熟，怕是自己个儿都照顾不过来呢，哪里能照顾好二老？不若二老还是住我这边吧。”

　　她说这话时候，立在她身旁的齐纨儿，借着袖子遮掩不住地使手指头戳她，然终究阻挡不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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