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宝宝》朱流照

8、连环策

　　齐纨儿料想的没错，周芳莲诚然不肯罢休。
　　“嫁于别家，我这般岁数这般品貌，如何能得尊重，如何能过的舒心？”自扇庄回去后，她便与周方波说道：“最要紧的，云昌是个有出息的，以后的前程不可限量。我若是嫁于别家，这样的好儿子岂不白白便宜孙滴娇？你且别以为我只为自己打算，我是为着哥哥你！哥哥你虽是现下得势，终究势单力薄，根基不稳。我虽见识浅薄，然听戏文也听过，那等能成事的英雄好汉，哪个没有三两亲故扶持？你又没学问，少不得处处短那些正道出来的官儿们一头。若笼络了云昌，让他帮着你，你岂不是如虎添翼？ ”

　　她的话句句说到周方波心坎上。“妹子你这眼光、心思委实比哥哥强十倍！”他挠着头笑道：“得啦，我再想法子！”
　　“你务必拿定了主意，万不能再叫那小丫头片子三言两语就把你哄的滴流转！”周芳莲嗔道。

　　“放心！那时候不是事情来的突然，咱们没来得及仔细打算么。”周方波收敛了轻浮，正色道：“如今哥哥算是想明白了，再不能叫旁人哄骗！”
　　“既如此，你听我的，咱们得来软的，桂海和云昌的脾性，我是摸的透透的了.....”周芳莲又与周方波细细出主意。

　　周方波便依了妹子的主意，一面使齐老爷子齐老大等亲戚故旧，日日围了齐桂海，软磨硬泡、威胁利诱；一面自己亲自出马，请了齐云昌见面。

　　齐云昌起初的确是如和齐纨儿说过的那样，存着劝阻他与周芳莲的心思来见的。岂料进了那奢华阔绰的守备府之后，周方波一句不提周芳莲这事儿，只管命下人给齐云昌换上簇簇新的锦衣华服、金冠玉饰。素日孙滴娇虽是在齐云昌的用度上上心，然到底门户低，齐云昌何曾用过这样好东西。如今揽镜一看，自己原本就气度不凡，给这等好东西一衬，更添了好友钱茂那般的世家贵公子之风。齐云昌不免自矜起来，看向周方波的目光就柔和了几分。

　　周方波又带着他去拜访这城里的高门大户、官员士绅。人前人后，称呼齐云昌外甥。齐云昌中秀才之后，虽也曾与这些人上人有过交际，然那时他不过是个叨陪末座的点缀而已。时时处处须得小心谨慎、与人陪着笑脸，好不憋屈。而现下，全反过来了，人都与他陪小心、处处捧着他。就比如那学监教授洪骏义，齐云昌以往从没见他舒展过眉头，动不动就要讲上一番大道理训人。而现如今，他面带着慈祥的微笑，如见了自己子侄一般对齐云昌问长问短。还拍着他肩膀道，今秋的乡试他必定名列前茅的。

　　齐云昌的心不由地怦怦跳起来，固然他觉着依自己实力定是能中举的，可这话从教授嘴里说出来，到底不一样......
　　一日下来，齐云昌已对周方波极亲热了。

　　然周方波还是半字不提芳莲的事，只约了下次再见。再见之时，又是将他一番打点，却是带他去了城中最好的行院。
　　齐云昌竟自始至终不知道那是个行院，还以为又是哪家高门。坐了半日不见主人出来，只见室内色色陈设皆是前所未见的清雅而奢华，侍奉的佞童丽婢姿容亦非凡品。

　　一时奉上饮食来。吃的喝的精致美味不说，许多他都叫不出个名儿来甚至不知道如何下箸。
　　又一时，有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琵琶语传来。齐云昌心中喝彩，扭头看去，隔着一道窗子，屋外遍植修竹的园子里，隐约见一个极婀娜动人的轮廓。齐云昌不知不觉抻长了脖子去看，然始终看不清眉目。许久，那人起身远去，眉间的花钿惊鸿一现。

　　齐云昌还意未尽，而周方波已经起身要走了。“这还未见着主人，如何就要走了？”齐云昌不解问道。“如何没见？刚那弹琵琶的小娘，就是了。”周方波哈哈大笑。齐云昌这才恍然大悟：“原听说那上等的行院不落俗套，极是雅静清高的，今儿才见着了。”倒也并不羞赧动怒，反是隐隐期盼，什么时候再来一趟。

　　周方波看出他心思，故意当着他的面，把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打赏于那行院妈妈。果然骇的齐云昌眼珠子几乎要掉出来：就坐了那么三两刻时候，就得这么多银两？！
　　然接下来周方波却又领他去了城中最好的文斋，使一百余两，买了上好的笔墨纸砚书赠他。齐云昌还待推辞，他却道：“我看着也就这几样配我外甥使！” 齐云昌便对周方波添了敬意：这舅舅虽是个武夫，品味倒也不俗。
　　......

　　如是数日下来，不说齐桂海早已给磨的没脾气，齐云昌亦是不必请就自己往周方波身边跑，且开口对周芳莲唤了娘。只是道：“一则孙氏对我有养育之恩，对齐家有提携之惠；二则到底爹和娘立身不正，若是再休了孙氏让她气怒之下把我出身抖露出去，我这一辈子就算完了。故而休了孙氏、贬了孙氏做妾这话再不要提。娘只能与她不分大小，做个平妻。娘和舅舅若是信得过我，便交给我去说服孙氏。”

　　周方波还犹嫌不足，然周芳莲是肯的：“别说平妻，哪怕做妾呢，只要能光明正大入齐家的门，每日里见着我儿你，娘便知足了！”
　　齐云昌很是满意，心中又不免怜惜周芳莲两分。

　　齐云昌知道，孙家原也是外来户，在这城里没什么亲戚。孙滴娇最亲近信任的，是她打小一起长大的一个女伴，名唤赵玲珑。如今是城中金家绸缎庄的当家娘子。按说家里也算殷实，然却是个最爱贪小便宜的。
　　齐云昌便从周方波那儿拿了一只他下属送的人参，去寻了赵玲珑。

　　当日下午，赵玲珑便进了藏月扇庄的门。
　　“你说，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如何不与我说？我竟是今早才听客人说起，藏月扇庄的东家藏了个外室，吓了我一跳。”赵玲珑先安慰孙滴娇一番，才慢慢入了正题，一番巧舌如簧：

　　“要我说，这也不是个什么大事儿。原是你家相公人好，换了旁个，一早不管不顾纳进家门，你能有什么法子？我说句实话你别介意，终究你生不出孩子来，也怨不得你相公。这事儿万不能再闹下去了,这闹起来，你站不住理，败坏的是你的名声！云昌正是要考举人的要紧时候，纨儿也要说婆家了，若是你的名声败坏了，少不得得耽误了孩子们的前程，那他们还不得恨你一辈子？......再说了，反正事儿已经到这地步了，咱们得看着那好的地方，这周家现如今是贵戚了，旁人上赶着结亲都不能的......咱这样小门户在人家官家面前，还不是小蚂蚁一只，随随便便碾死？那时候你名声和人，都没了！......”

　　孙滴娇给她这一番话说的心中动摇。到了晚上，齐桂海又是一通哭求，只道他爹因这事已经犯了心疾起不来床了，又道是周方波不肯罢休，还要拿他坐牢......孙滴娇愈发心软。

　　她还在犹豫，然到了第二日清晨，齐桂海又嚷嚷起来：“云昌上吊了！”孙滴娇大惊，这些时日才第一次出了房门，到了齐云昌房里。却见齐云昌面色青白，没个人样，颈上的勒痕更是触目惊心。“娘养我十七年，我再不能辜负娘的。可她是生了我的人，若我不认她，我还算个人么......我如何立于天地间，不如死了干净！”齐云昌流泪哽咽道。

　　到底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儿，如何能不疼。再给齐桂海趁机把那平妻的主意说出来，孙滴娇终究扛不住松了口。

　　“如今我只有你一个哥哥了。”齐纨儿知晓后，阴沉着脸与阿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