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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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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宗太后皇后三个各怀心事,在宫中等候,正不耐烦处,忽见内侍乱纷纷来报,后面跟着都、苗二婢。
皇甫长华在座上,望见二女垂头丧气,容颜凄惨,面有泪痕,不由大惊。
都、苗二人跪爬在地,磕头悲泣道:“皇上、太后、皇后,了不得了,郦相吐血了!”
帝后闻言,俱都离座站起。太后力持镇定,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莫哭,详细说来。”
都美儿勉强止泪,抽噎道:“奴婢等到了清风阁,侯郦相睡熟,脱了靴子,又脱袜子,见是男人模样,正要再为他穿好,岂知郦相突然口吐鲜血,昏迷不醒。奴婢不敢再动,立刻就回来禀报。”
皇甫长华闻说不是女人,惊骇之下,跌坐榻上。成宗面色阴沉,也不说话,径自冲出宫门去了。
太后错愕不已,叫道:“皇媳,这事怎了?你为了国舅,今日必要验看,老身才不惜违背朝廷,帮你主持。怎知这玉红春酒性一烈至此?郦丞相是我的救命恩人啊,倘若为我赐酒,有个长短,你叫我怎么安心?”
皇甫长华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犹未肯信,沉着脸道:“这事莫非有什么蹊跷?苗瑞英,你是我正院的宫人,须知道本宫法度。郦明堂究竟是如何?你从实讲来,你娘娘不是好支吾的。”
苗瑞英战战兢兢,牙齿打颤,伏地连连磕头道:“皇后宽恩,奴……奴婢……都姐姐说的,都……都是实……实情。奴……奴婢亲……亲眼所见。”
太后见皇甫长华还要再问,忙阻住道:“媳妇,不必多疑,宫女们谅非诈语。你是有身子的人,且消停着,平息平息,莫要又闹到像前番拷打内监那般。我这就派凌瑞去打听郦相情形,看看吉凶如何。”
太后遣走凌瑞,犹自难安,神色凄惶,反复道:“咳,方才依着官家,不赐他饮酒也罢了。若是万一害了郦丞相,这可如何是好?当初他拼着性命,救回我这衰朽残年,如今却为我赐酒伤身,我怎对得起他?”
皇甫长华千筹万虑拿定了的事情,却出了这种意外,愤恨难解,坐立不安,不觉腹内又隐隐作痛起来,只得听太后劝告,在宫中榻上躺下,只是心中又悔又焦,哪里能够休息,暗暗祈祷:天地神明,保佑郦明堂一觉醒来,康复如初。否则少华固然伤心,朝廷焉肯善罢甘休?这事原是我的不是。倘若郦明堂果真出事,天下虽大,却再无我容身之所,到时候我只好一刎而亡,以命偿命了。
成宗情急,来不及乘辇命驾,顾不得仪态天威,一径奔入清风阁中。随侍内监在后面追赶,一个个跑得气喘吁吁,冠歪带斜,蝇甩绢帕扔了一路。
成宗进阁看时,郦君玉仍侧卧榻上,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口角沾着一点鲜红,胸前身侧血痕斑斑,两只脚上只着绫袜,靴子一扔在榻前,一落于门畔,不由又痛又怒,上前轻轻扶着他肩头呼唤:“郦卿,郦卿醒来。”呼唤半天,郦君玉仍是毫无动静。成宗益发恐慌,将手放在他鼻下,感觉微有热气,方才略为放心,直起身来,见随侍自己并当值清风阁的内监都已赶到,发作道:“你们怎么服侍的?还不快传太医!你们几个,快给他把靴子穿好,再取干净的褂子来给他换上。怎么就任他在血里泡了这么久?”
诸内监都知皇上素来爱重郦相的,见郦君玉如此狼狈,只怕天子迁怒,竟有性命之忧,有几个飞跑着出去了,剩下几个便战战兢兢上来,给他擦去嘴角血迹,又帮他把靴子套上。
跑去取衣服的两个内监,一个名唤申庆,一个叫做连喜,都是素日近身跟随天子的,精明乖巧,极体圣意,思量皇上如此爱惜郦相,况郦相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总不能穿内监侍卫的旧衣,遂取了皇帝的几身便服来。成宗见了,甚为合意,指着其中一件水云纹的纱袍道:“就是这件青色的罢。”又嘱咐道:“你们手脚轻些,莫再惊动郦相。”
那纱袍是一件新做的夏衣,乃是上用浣云丝织就,极轻柔不贴身。成宗才穿过一次,颇喜其清凉爽利,所以指给郦君玉。申庆等不敢怠慢,忙捧衣上前。
当下天子和其余内侍都退到外间,独留申、连二人为郦君玉更衣。二人都是贴身服侍天子惯了的,手脚轻柔,动作利落,轻轻扶着郦君玉身子,为他解开衣带,褪下外袍,见内衣也已被血染透,又复解开内衣。连喜拉开前襟,两人登时愣住,呆了半晌,方蹑手蹑脚退出门外,向成宗道:“皇上,郦相有些动静,奴才不敢自专,还请万岁爷亲去看视,拿个主意。”
成宗闻言,只道郦君玉情况有变,连忙掀帘进去。其余内监待要随入,申庆守在门口,伸手拦住,摇头示意众人退后,方跟着连喜进去。
成宗走到榻前,见郦君玉内衣松散,前襟敞开,内里自胸至腹,层层叠叠,紧紧密密,都缠绕着白布。胸前布上尚染着数点微红,仿佛春风吹落的瓣瓣桃花。数月来多少怀疑挣扎,而今面前人春山沉醉,玉树倾颓,明明白白显露一切,女儿之身,再无疑议。
成宗见到这番情形,不知怎的,心中涌起的第一个念头竟是:这等酷暑天气,他内衣里缠着这许多布,整日里走动理事,岂不是热杀了?
申、连二人深知天子对郦相倚重爱护,无意间撞破这个秘密,只怕自家性命难保,正忐忑惶恐,忽听成宗道:“你们怎的还不为郦相换好衣衫?他醉成这样,怎么还能受风?”两人如获大赦,躬身上前服侍。
成宗转身走到窗前,负手望着池中红莲清举,碧叶层层,面上毫无表情,只有双手紧握,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