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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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宗盯了段恩俞许久，见他始终纹丝不动，毫无畏惧退缩之意，只得转向孟嘉龄，问道：“孟卿与皇甫少华素来交好，又有郎舅之亲，可知他为何劫夺郦相？”
孟嘉龄见皇帝问得古怪，吓得连忙躬身道：“臣与忠孝侯确有些私交，但只是一般亲戚往来。臣还是听了街巷传闻，才知郦相出事。忠孝侯劫持郦相，只怕国丈亦未能预见，臣如何能知他心意？”
成宗道：“孟卿纵然不知，也当有所判断。”
孟嘉龄心中忖量，忠孝侯劫夺郦相，自然是为着脱靴验出男子，心中不甘，愤激过逾。然此意焉可明申？踌躇半晌，只得回道：“忠孝侯之前病势已经深沉，只怕是一时病气冲昏了头脑，迷了心智，方才胡行乱为，欺师犯上。”
成宗哂道：“病迷心窍，胡为乱行的多了，怎么他单单劫走郦相？你也是国之大臣，他日如镇抚一方，亿兆仰赖生死相关时候，难道也这样糊涂判断不成？”
孟嘉龄不敢再说，连忙跪下请罪。
成宗冷笑道：“你自以为休戚相关，不敢说，不肯说，朕替你说了罢。皇甫少华劫夺郦相，岂止欺师犯上，分明是藐视朝廷，将私欲凌驾于国政黎民之上！他眼中但凡还有‘君父’二字，当初就不会对郦相生起私心邪念，更何至于公然劫持！”
孟嘉龄脑子嗡的一声，冷汗涔涔，虽俯伏在地，仍能感到天子的目光落在背上，仿佛利箭逼迫、烈焰烤灼一般，压得他一动也不敢动，一声也不敢出。皇甫少华上表指认郦君玉时，孟家父子是出头作证了的；云南女子来时，孟夫人又在朝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再次指认。认真理论起来，皇甫少华痴心妄行，孟家实有不少干系。如今天子明说打郦相的主意，就是藐视君父，害国乱政。这项罪名非同小可，一旦沾上，便有合族倾覆之忧。
成宗道：“朕知道你未必心服。这样吧，你即日起，到内阁办事，亲眼看一看国事如何，阁臣容得容不得轻易指摘！”
孟嘉龄大惊。他现任翰林侍讲，到内阁办事，便是内阁侍读，论分位只升了半级。但内阁乃是中枢机要，岂是翰林能比，侍读虽只四品，但与宰相共事，日常亲近天子，那些一二品的大员见了，莫不毕恭毕敬，外任的更是千方百计要求结交。郦君玉当日亦曾任过此职，不久即飞升台阁，成为官场一代之传奇。孟嘉龄刹那间心中闪过万千猜测，惊喜之中更掺杂了几分疑惧，然此时也来不及细思，连忙谢恩。
成宗道：“起来罢，朕还有事问你。前次江西女子冒充孟小姐，孟卿曾言他题诗风格不似令妹，可见善识诗体。朕这炕屏上有郦相的几首诗，请孟卿看看，与这诗偈可有相似之处？”
内监当即将炕屏抬到孟嘉龄面前。孟嘉龄见上面果然贴着五章诗词，其中四章题目中有承制字样，正是春天郦君玉与天子游上林苑时所写，另外一章却是郦君玉一日在阁中，适逢天降大雪，天子又派人送来一枝御苑白梅，偶然动兴，填的一阙《鹧鸪天》，被内侍偷拿出来奉承天子的。
孟嘉龄心下掂掇：天子只留下自己和段恩俞，分明有相疑之意；刚刚又将自己调入内阁，这是不容自己退缩搪塞，连父亲之前所说的归乡之路，也已断绝。眼看形势微妙，应对稍有不当，便是大祸，只得战战兢兢，反复读了屏上诗词，揣摩天子心意，字斟句酌地奏道：“微臣不才，当初在云南守制读书时，因舍妹涉猎广泛，也曾跟同看过前朝几位诗僧章句。据微臣看来，郦相学究天人，在儒教固是大家，岐黄之学自也精通，于释教似乎也颇熟稔。这几章诗词里，‘在处居尘不染尘’，‘天香偶随春风动’，‘银碗盛来人不觉，梅花萼上溶溶月’等句，都大有禅意，与这首诗偈中‘云自飞兮水自沉’等句，似乎语脉相通。”
成宗蹙眉不语。
孟嘉龄想了想，又奏道：“郦相深明释理，还有一事可为佐证。郦相待客的所在名‘听槐轩’，这意思也还浅显；他的书斋叫‘一难斋’，就有些难解了。臣等同僚在翰林院中私下也曾议论，猜测这斋名由来。一者，无非‘吾道一以贯之’，难者，只闻有色难之说，或难为兄难为弟之两难。两字合论，或曰以一贯为难，也说得通，只是未免拼凑嫌疑，且不符郦相道德文章。或以为郦相自谦之词。但郦相的同年，前科探花方大人却另有高见，认为该典出自僧粲《信心铭》，其首句曰‘至道无难，唯嫌拣择’，以拣择为‘一难’也。臣当时尚未肯信服。前日郦相酒醉归家，臣去探望，无意中得知郦相内堂居所名为‘忘照亭’。段大人在此，当可作证。”
这忘照亭其实成宗自家呆过，更在其中对郦君玉推心置腹，吐露衷情，可谓刻骨铭心，只是不曾注意名字，闻言望向段恩俞。段恩俞道：“确是此名。”
孟嘉龄道：“请万岁细思，这‘忘照’两字，有何典籍出处？分明是佛家用语了。臣曾在禅寺见有横幅曰‘灵知自照，万法一如’，‘纵横无照，最为微妙’，又有曰‘长觉不照’，‘忘虑随缘’。郦相以此命名坐卧之处，则深明释典，无可疑矣。”
成宗本已有六七分疑惑须弥院题诗之人便是郦君玉，听了孟嘉龄陈奏，可能性更增二分，心中痛楚难当，坐回榻上，闭目凝思。
孟嘉龄大着胆子抬头，瞥见天子神色，那一种形容不出的阴郁，仿佛暴雨将临、天穹将倾一般，惊得他腿上筋肉不住地颤抖，几乎难以站立，心中急急搜寻忖度，刚才这番奏对似乎并无冒失疏漏。然而天子一怒，血流千里，哪里有讲理的余地？看皇上的情形，证实郦相尚在人间远远不够，除非郦相即刻现身还朝，否则只怕朝中从此人人自危，再无宁日。
作者有话说
第213章 (4)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