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C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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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持琉璃宫灯的侍女在不夜宫外垂首走着，怀里抱着古旧琵琶和镶嵌了数颗珠宝的重伞，她抬眸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阴测测的夜空，又慌乱垂眸。
她似有些害怕，为了转移注意力不禁在心里疑问:是要下雨了吗？
...为什么还不下呢。
侍女紧张得搓了搓衣角，琵琶和伞不是那么好拿，抱起来非常沉重，她走路也在发抖。可她不敢懈怠，稍微磕到一个角就能要了她的命。这两样东西的主人更不好相处，她只能就近送去，希望不会有人多嘴。
远方似有轰隆隆的雷声，又有火红的雷电，像士兵整齐划一得踩在地上，燃起了火把，惊动了不夜宫。
在子时最后一炷香烧完前要赶快，侍女要去清和殿送伞，要去安宁殿送琵琶。她急匆匆走了几步，想要离开不夜宫。一片的漆黑中仿佛只有宫灯留有温度，黑夜张牙舞爪，在最后一个拐角处碰到了黑影。
在一片昏暗中侍女只来得及看一眼那人锦丝绣云的衣角，她吓得手脚发软，脸色惨白。心脏剧烈颤抖的声音震响耳膜，珍宝一般的琵琶和伞摔在地上也没心思去管了，哆哆嗦嗦半瘫在地上呜咽着:
“吴，吴大人...”
吴乐没什么表情嗯了一声，没怪罪她的失礼，裙摆轻飘飘绕过她继续走，倒是默默跟在她后面的吴桑率先轻笑出声。
吴乐听到声音扭头瞪了一眼，吴桑看看天看看地，只好摸摸鼻子继续装哑巴了。
侍女慢慢呼出一口气，脸色有种隐秘的狂喜，还来不及从地上爬起来整理一下衣装，就在一阵剧痛中瞪大了眼球，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割穿了喉咙。
她发出嗬嗬得嘶哑声，像破掉的布匹被随时扔在地上，双手颤抖着向上伸去，却没人再管她了。
柔软的鞋底踏在地上发不出什么声音，要是动作小心一点，就不会有人察觉。
吴颜慢悠悠地最后从阴影中走出，手里不知道绕着什么东西一转一转。弧形，银色。身上有薄薄的花纹，尖利的一面上还有一条血痕，正是割开侍女喉咙的凶器。
吴乐看了一眼胞弟指尖的薄刃，不甚在意这个小玩意，她指指隐约有火光的殿堂外围:“在那的是谁？”
回答她的是吴桑。
“应该是夏鹧和夏鹄吧？虽然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的，但是再等一炷香就要到丑时，那时候肯定可以进去了。”
吴颜听了眨眨眼，沉思片刻。宫灯微弱的暖光映得他眼瞳忽明忽暗。
吴乐随手指向天边又仿佛意有所指，古木沉寂，翠云堆叠，王宫的夜格外的冷。
“你想现在进去吗？在已经有保障的情况下还要继续冒险，做愧对良心的事情吗？”
“我们已是不忠...为何还要不义。”
“我们只忠，没人规定要义。我们并非不忠，我们从未不忠过。”
吴乐摇摇头，随口交谈了两句后她和吴桑一起沉默下来。他们之间的分歧没有意义，主要还是等待着吴颜最后的决策。
年轻的吴家主看向侍奉君主的宫殿，眼眸深沉冷漠，在宫灯脆弱的火苗熄灭前做出了最后的判断:“现在就去。”
安平十九年春，王薨。
年方双十的七皇子继位，史称安武王。
国丧七月，整个安国笼罩在白茫茫的布匹与丧花中，长曦城从最高处眺望，仿佛连夜间灯火也白得刺眼。
世间仿佛被永夜吞没，潮汐卷裹着拖向深渊。
新帝拢权，朝廷重新洗牌。天下要乱不乱，吴家的军队整日穿梭在长曦城，肃然的血腥味不知何起弥漫在长曦。连平日嚣张的江湖人士也缩起脑袋。
在一片风雨交织中，火苗被吞噬又反扑，蓑衣上的雨滴不停挂下去，砸进小小的水泊。酒肆的纸灯笼缥缈摇曳，缓缓得敲上木板。
吴盼在轰隆隆的雨夜收到了探子的密信，附带好几张保存完好的机密图纸。
映着外面淅淅沥沥仿佛不会停的小雨，吴乐悠哉悠哉在煮茶。她前面放着经书，正有条不紊地加入了葱，姜，花椒，大枣，桂皮，橘皮，薄荷，茱萸，酥酪和盐，吴盼从外面推门而来，侍女上前脱掉他湿透的蓑衣，又递上熏暖的外衣，从侧门退了出去。
吴乐瞥了一眼，经书翻到硕鼠，冷梅熏香染了发尾，国丧期间连配饰都是素白的。她慢悠悠开口:“怎么衣服湿成这样，茶里要不要芝麻？”
吴盼唔了一声，到屏风后面换了隐隐阴湿的外衣。声线被香薰得有些模糊:“不要芝麻。也不要姜。有点事，已经和吴颜说过了，现在找你讨论一下。”
吴乐将煮好的滚烫的茶倒入杯中，吴盼就捏着几张干燥的信纸出来了。他微蹙着眉不是很高兴的样子，把信纸瘫在案桌前，说出口的也确实不是喜报:“探子传回来的东西，金乌国和瀚海国的联合军秘密研究的一种战争武器，他们称之为枪。”
“枪身长又细，携带方便。虽然拿着很轻但是弓箭都不能射坏。里面填充火药就可以做到与火炮同等的威力。不过代价太大，暂时无法替代弓弩。”
吴乐点点头，拿起枪支分解图看了看，上面的木块和小字密密麻麻像天书，她也看不懂。于是若无其事放了回去，咳嗽两声蹙起了眉:“这样啊，联合军有多少杆枪？”
“不下一千杆。一杆枪制作起码也要五千两黄金。吴颜想做三千杆，但是材料很稀缺，不光是最重要的火药问题。现在陛下刚登基，朝中大多老臣要求暂时停战以求安保。”
“以及，南王和太平王也开始不安分，我怀疑南王有私军。啊对了，太平王那个世子非常不安分，他真讨厌...吴曲说等他到了江南再顺便调查，但总体来说还需要抽出兵力去监视，或者派影卫去？反正这兵还是不得不去的。”
从听到新兵器出现开始，吴乐就大致也明白了吴盼前来的目的，现在由他亲口证实倒也不惊奇。
总体来说，现在是这样的局面:混乱与难以调停，新的秩序将要建立，宏图伟业将要施展。
安国多战，对外侵略近百年没有停歇。
领土不断扩张的美梦带来的是国库的羞涩和人力物资急剧匮乏的现实，先帝逝世蹊跷，政治格局如同浑水，在这种时候做出三千杆枪去打仗，未免要遭千万般阻挠。
按理来说这是吴桑要头疼的问题，吴桑能解决的话就和吴乐关系不大。
可吴乐也实在没有办法，她想起吴曲和季雨时天天跟她抱怨哭穷，叹了口气从旁边抽出一本蓝皮本交给吴盼:“看看吧。去年国库开销，还有今年最低预计支出，过去十几年的记录也都在，不管做不做枪，国库都一直处于入不敷出的状态。”
“陛下想要打仗，又想要继续修城墙。模仿秦皇抵御匈奴。要在更开阔，更广袤的地方继续修建，安宁王时未修建完毕的最伟大的城墙。”
她也很难办，现在这样的局面连她受贿质量都受到影响了:“现在季雨时的意思是，今年税收再提高，征税多增加几次。”
可这也不是多次征税能解决的问题。这样的苛捐杂税迟早会把人的皮都拔下来，会把底线压没，压出逆反心理。
人民的背脊早就被连年的征战压垮，内部动荡贫困，她回姑苏老宅的时候看见了好多饿死的白骨，走在路上的男性，身强力壮的都被抓去参军。
两人对视一眼，同步叹起气来，一样的愁眉苦脸。
这时吴桑又急匆匆进来，发尾滴着水滴也没心思擦，他急促得连口茶都没喝:“快，进宫。刚刚收到前线的消息，四日前联合军在安曲发起了战争。”
吴盼一听吓得赶忙放下茶杯，吴乐以掌附眼，叹气道:“好了，这下不用纠结了。”
四月春，雪初融。
虞美人成群依附水潭，蔷薇懒散又旎丽得装点假山亭台，现在是风光，但过了四月就是海棠和天竺葵的戏台了。
在杂乱凌冽的冷风中吴颜与吴薰带着三百五十万精兵浩浩荡荡从长曦城出发前往安曲平定战乱，吴曲南下调查账务核对税收，吴乐接了圣谕代替六扇门和诸葛正我掌管江湖诸事。
当然，不是说撤去了他们的职务，只是吴乐瓜分了他们的权利，有名的四大名铺也依旧是诸葛正我手下。
大事都必须经由吴乐同意，他们不过是装装样子，管管小事。吴乐背后是吴家，吴家背后是皇帝，到底是谁掌权，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吴家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多方面渗透了朝廷，被其他士族打压，又由皇帝掌控。
什么坏事都由他们做了，什么骂名都由他们背了。即便如此也心甘情愿。
可江湖，吴乐是真的不想管。她去军营两年也有见过几个江湖人，视王法为无物，蔑视将领草菅人命，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
可即便如此，吴曲的探子们还是源源不断给她送来大堆大堆的情报，厚厚一打呈在她的案桌上，翻开一看雪白的纸上密密麻麻全是黑字。
...哦豁。吴曲，不愧是培养支撑了整个吴家探子业务链接的男人。
吴盼之前怀疑南王不安分，吴乐在情报里翻了半天居然真的找到了南王和江湖人士关联起来的事件记录。
南王世子拜师白云城主？那两位喜欢和江湖人打交道吗？以及白云城这个名字，似乎熟悉的过于巧合了。
吴乐放下茶盏，嘎吱咬了一口茶饼。
等吴乐带着情报要进宫复命又路过吴楠房间的时候正好看到他趴在案桌上，双眼无神茫然，书页一页一页得翻，时不时还发出痛苦得哼唧声。
吴乐:...
吴乐敲敲门走进去:“小叔叔，别发呆了，要开始工作了。”
吴楠直起身，没什么精神得翻开公文:“唉，阿乐啊。我前几日梦到阿熏和我一起去猎鹿，结果半路跑出来个吴颜猎到了豹子，阿熏可高兴了，她跑去和吴颜说笑...可我就只猎到了个果子，站在他们后面什么都不好说。醒来还没来得及伤心求安慰就进了宫，结果现在可好了，阿熏和吴颜那臭小子一起去安曲了，她不会因为我只猎到个果子就不要我了吧！”
“...小叔叔，他们是去打仗的。不是郊游，婶婶也没有不要你。你不必这样虚弱吧。”
“可我才刚和阿熏结婚没几年啊！过不了多久就是我们结婚三周年了，从安曲那地方回来要一个月呢，一日不见隔三秋，算来我都几年没和阿熏见面了！”
“...你有这个时间想这些没用的，为什么不多做点公文为我们分担一下呢，前几日长姐叫你去了吧，没事情会找你？可你怎么现在还这么闲呢。”
“...唉。我刚刚正是在为这个烦恼啊。”
他们口的长姐吴疾，正是春和殿的主人，当今皇后。
吴疾和圣人互相爱慕，她因幼时受伤导致不能生育，才能嫁给当时还是太子的圣人成为太子妃，因为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她对小辈们总是非常慈爱。
吴楠无奈得给吴乐倒了杯茶，吴乐看了一眼里面的芝麻，嫌弃得推到了一边。
“阿姊说要和圣人去祈福。算是为了安抚那些民众和进一步削弱老臣的影响力，往年祈福地一直是嵩山少林寺，那里还处于南王封地，所以我就把嵩山少林寺改成了南少林寺。但今年圣人要与皇后分开祈福，剩下一个选址就不知道该如何了。”
“这样啊。你要不考虑一下武当山？”
吴乐从手中的情报里找出一页递过去:“你看，我正要去和圣人说这件事。江湖上有名的几个门派里，七分半堂，金风细雨楼和万圣阁在长曦城三足鼎立，跟其他几个门派相比，武当山离长曦城不近也不远，那里是晋王的封地可以放心。那样我管理江湖也轻松一点，而且情报上说了，如果把整个武当山吞掉可以填补半个国库...”
“你在想什么危险的东西吗？”
“没有哦。”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C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