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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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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上)
尉迟涵不知道方闻竺有没有发现,他呆的牢房是最特殊的。虽然同样是摆了一张床,有一个称不上桌子的桌子,一个名为窗户的窟窿,但是方闻竺的牢房中的一切都是最干净的,包括呆在里面的方闻竺也是最干净的。
方闻竺见到尉迟涵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惊讶或惊喜,除了第一眼稍纵即逝的一点光彩,再无其它。方闻竺平静地将尉迟涵迎进了牢房。
“方侍讲别来无恙,狱中生活可还习惯?”尉迟涵笑眯眯问道。
“多谢侍中大人关怀,一切安好。”朱放表面是平静的,内心却是翻腾的,他不明白尉迟涵的来意。但听尉迟涵仍称他为侍讲,便放下心来,起码,尉迟涵不是来问罪的。
“侍讲可知如今天下事?”尉迟涵再问。
“吾为当死之人,天下事与吾无关。吾只盼陛下能明察秋毫,还以清白。”
装蒜!尉迟涵不由多看了他几眼。方闻竺入狱三日,不受拷问,不受鞭挞,安安稳稳度日至今,他不可能不明白这是有人在罩他,难道他还真把这里当作廉价宾馆了?皇子拓跋炎最近加大了对拓跋奇的打击力度,令内廷一方无暇顾及,方闻竺作为皇子身边的首席红人,不会得不到一点消息。
“方侍讲不知,本官愿意告知侍讲。另,本官有要事相商。”尉迟涵作为皇帝心腹之一,今天来此自然是有使命的。拓跋义有意为方闻竺翻案,而被任命成为方闻竺的辩方律师的正是尉迟涵。
两人都明白这是一场冤案,朱放一方除了喊冤枉还是喊冤枉,朱放根本没有什么可以拿出来证明的证据。尉迟涵的工作,只不过知会朱放一声,兄弟,皇帝打算替你翻案,你就放心吧,一切由我搞定。
事实证明,尉迟涵与朱放二人做事是十分有效率的,甚至还会起一些副作用。他们用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就制定完成一整套有系统的计划。
尉迟涵临行前,朱放突然问道:“侍中与长孙将军是已和好?”
尉迟涵微微一笑,算是回答。
最后,两人互道了句合作愉快,尉迟涵离开牢狱。
数日后的一个大清早,拓跋炎急匆匆来看朱放,见他已起身锻炼,桌上还摆了一堆零嘴,不由道:“方闻竺,你可太有闲情雅致了。你知不知道,外面出大事了!”
朱狐狸就是要比黄毛小子沉得住气,他马马虎虎起身行了个礼,波澜不惊地问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对拓跋奇和贺楼英来说是坏事,对我们来说却是好事。”拓跋炎没有斥责朱放的无状,急切地向他道来外面的事。
原本,朱放的事看起来是没有什么转机了,在宫廷中他的名声本就不怎么好,别看平日拍他马匹的人不少,出了事那些大臣们都一个个看热闹似的没一个打算出手相助。如果事情继续这样下去,朱放最多再活个个把天,就要被拉出去行刑。无论他有什么能力,无论他有多少智慧,都将随着咔嚓一声,尘归尘土归土。
就在快事成定局的时候,指认朱放的污点证人与证物一个一个莫名消失了。然而随着这些东西的消失,另一些东西却出现了。
从外城到郭城再到皇城,不知从何时开始,兴起一个新的传言:仁帝初登大典,疲于亲征柔然,贺楼英在朝期间,频繁进出后宫,曾与多位妃嫔有奸情。时值至今,尚书令贺楼英,以出入后宫之便,仍与后宫妃嫔保持私情。
朱放朝拓跋炎频频点头,表示自己听得认真。朱放承认自己不厚道,听到这些谣言他很高兴,当然,他不会承认这谣言是他亲手炮制的。
“传言奇皇弟非父皇之子,乃贺楼英私生。”拓跋炎将声音压得极低。
朱放大惊:“真有此事?”
这个消息实在太过突然,朱放始料未及,他那句“真有此事”绝对发自真心。作为宫廷中人,对与皇族的新闻总是特别敏感,在朱放还在凉国混饭吃的时候,就将执政派的家事背得清清楚楚,从不遗漏一个小蜜一只猫。虽然他在魏国的时间尚不长,但是自认也在这种事上花过不少心血,才能煞有其事的编几个有技术含量的花边新闻。
他能编造谣言,传播谣言,却不能控制谣言,更不能预见谣言的变种。
“就是有这样的谣言。”拓跋炎选择了最折中的说法。他不能回答“真有此事”,事关皇族颜面,无凭无据任谁也不敢随意揣测。
出了这样的事,皇宫内一定大乱。最烦心的必有四人:拓跋义、拓跋奇、淮皇后、贺楼英。
拓跋奇时年十五,是个早产儿。他出生那段时候,正是柔然趁新王登基不久时来犯境、拓跋义常常出征的时期,朝中许多事是由贺楼英代理。
贺楼英代理了外朝,是不是也代理了内廷呢?
“贺楼英整天忙着辟谣。”拓跋炎道。贺楼英最近压力大,外面骂他的人实在太多,他也不呆在办公室爬格子了,天天为辟谣奔走繁忙。
“奇皇弟每天上三德殿给父皇请安,生怕父皇对他有疑心。淮皇后往三德殿走的更是勤,她最怕这事。”
“皇上怎么说?”
“父皇命贺楼英妥善处理此事。”
拓跋义一顶帽子还没拿下,又被戴了顶帽子,颜色青草绿,不带换的,真有够衰。他还不能像处理朱放那样,把贺楼英一同关进来。杀贺楼英,即默认了嫡皇子非正统。拓跋义坚持,事情不能越搞越大。
拓跋炎和拓跋义的想法正好相反,虽然他听到谣言时也很吃惊,不过他主张,既然已经搞了,不如搞大点。
朱放没有再问话,他向拓跋炎看了一会儿,又看了一会儿,许久,煞有其是地点点头。拓跋炎被他看得头皮发麻,问道:“你看什么?”
“还好炎皇子你年岁大了。”
“什么?”拓跋炎一惊,没有听懂朱放的意思。
“正因如此,没人拿你做文章。”制造一样的新闻,贺楼英出的馊主意,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没有中途变味儿。而朱放的打击性报复(朱放自称以彼之道,还置彼身),却可以被人润色成了如此惊爆的艳闻。朱放突然觉得贺楼英很可怜,他现在能笑着对贺楼英说,谁让你党派没有选好,找了个可以当儿子的小子当主子,免费做爸爸了吧。你看,我队伍就是站得比你好,没人敢说,拓跋炎是我生的。
拓跋炎朝他狠狠一瞪,方闻竺,你不要搞错,是你入魏国籍晚,就你我这年龄差,完全符合被造谣的条件。
“父皇打算二日后提审你。”拓跋炎告诉朱放,虽然拓跋义这几日被弄得头疼心烦,但他并没有忘记还在牢里的人。
不管是真激动还是假激动,总之,朱放还是激动了一番。他在牢里已经呆了一星期,这次皇帝给他放的假够长,都赶上一个黄金周了。
激动后,朱放再次陷入沉思:“如炎皇子言,那些证人证物都已不在,这罪将如何审?”
“即是无罪证,自然应释放。”
本来嘛,明摆着就是过个场子。诬告也要看诬告的是谁。拓跋义对朱放还处在蜜月期,怎么能随便就让你个大臣说杀就杀,表面上应应你贺楼英,是给你面子。谁都没规定皇帝不能搞暗箱操作,是吧。
今天朱放的接待任务特别繁忙,送走了拓跋炎,迎来了尉迟涵。
“侍中大人,吾本求贺楼英理解‘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怎成如今这局面了呢?”
尉迟涵没有立即回答,他思索片刻后道:“不是你的小皇子遣人加上的油吗?”
朱放大惊:“真有此事?”第二次发自真心地问。
“本官不清楚。”尉迟涵垂下眼,不正面表态。
朱放回忆起拓跋炎听到自己说他年岁大了时的片刻怪异,突然明白过来。当时没有太注意,原来是他耍了心计,有点心虚。朱放不免叹到,果然是个有心的孩子啊。不论这“心”是有心计也好,有野心也行,有私心也罢,总之这心有部分是为了他朱放。拓跋炎将自己和尉迟涵放出的消息加以利用,他想出了这样一个主意,定然也费了不少心思。
但这毕竟也是一桩诽谤案,若是贺楼英追究起源头来,找到拓跋炎,那于拓跋炎绝对不利。
“侍中大人,此事可大可小。无论如何,因,是由你我二人起,若是结了不好的果,这……”朱放认为此事一定要拉尉迟涵一同下水,如果尉迟涵能够为拓跋炎拉一道保护伞,拓跋炎就安全得多。
尉迟涵哪能不明白朱放的意思,但他轻易不会下水:“本官没做什么,这果与我无关。”
尉迟涵不愿合作,也在朱放意料之中。他不慌不忙又道:“吾为带罪之人,能济何事?起事的为有尉迟侍中,皇上又怎能不知?如今只望侍中别做不作为之事,应起职责,怎能说与己无关?”
尉迟涵看着朱放,朱放也毫不退让地与其对视,两人以眼神过招,虚虚实实接应了数次,许久,尉迟涵先移开了眼神,说道:“就依侍讲,也算本官还你的人情。本官会处理此事,炎皇子那边,侍讲也需多加提醒,勿再多生事端。”
得到尉迟涵的答复,朱放定下不少心。在朱放看来,贺楼英的调查队,不过是私人企业,尉迟涵代表的才是国家机关。私人企业与国家机关斗,输赢是明显的。拓跋炎基本安全了。
“侍讲可还记得那场天煜宫火灾?”尉迟涵问道。
“记忆犹新。”那样的一次大火,朱放自认哪怕自己到了八十岁,也不会忘记。
“昨日已查出肇事者。”说起这事,尉迟涵颇多怨言。因为当日近安寿节,出入天煜宫的人较多,本就为调查增加了不少难度,再加上部分人刻意抹杀证据,让尉迟涵的工作效率下降了不少。
“谁?”
“皇后婢女。不过此人已亡。”能造成尉迟涵调查困难的人物肯定也要有些分量。那日皇后派了心腹婢女上天煜宫,为得是献上为皇上挑选的礼单,进入天煜宫后却不甚弄翻了火烛。很多灾难都是不经意间造成的,谁也没有想到一根倒下的蜡烛,能烧掉一座乾煜宫。
“犯了错,认罪就好,为什么要掩埋证据呢?”朱放问。
“淮皇后的行为也是由她自己的思量,她曾犯过错误。”尉迟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