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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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他多么的用心，用手中紧握的笔尖把自己心里所想的东西写下来、让墨水在白纸上留下痕迹，然而这些痕迹组合起来但依旧无法创造他想要的美感。
枢木朱雀觉得自己的字是无论如何都练不好了，细细印刷的格子规定了字的大小和距离，他尽力地把文字犹如镶嵌般按进去，可整体看上去依旧是一片歪歪扭扭。布兰德里瞅了一眼，不屑地哼了一声，说如果纸张有思想，它一定后悔自己出生的不是地方。
朱雀没反应，只是把他辛辛苦苦抄下来的东西折了折，放在桌面上。
既然写不好，那何必再去写呢？
这是一种“颓废”的想法，但它偏偏轻松自然地出现在朱雀的脑海里。
这时候，基诺突然走到朱雀身边，小声寒暄了几句，然后切入话题，带着关切问：
鲁路修他……
哦？……迟钝的大脑愣了一下，然后带着莫名想：问他做什么……
昨天顶着一路的星星月亮回家，还伴着怎么都吹不尽的冷风。那一过程中，除了自己若有若无的脚步声，一点声音都没有。
都安静下来了……
我一直没有见到他。朱雀回答，然后低下头，接着拿起笔。语气丝丝道你不要问我。
朱雀没有撒谎，他的确没有见过鲁路修。他回到“家”，空荡荡的房间里依旧是一片寂静，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然后他入眠，梦里也静的没有声音；直到今天早晨出门，也是一样……何谈他和鲁路修呢？
虽然他如今在办公室里摆出一副工作的模样，但心思还是飘忽不定。就像刚才，一想到鲁路修（虽然自己已经不想想他，而且没有力气再去在他身上费心思），思维不知道又飞到哪里去了。站在一旁的基诺只能呆呆地看着朱雀手中的钢笔笔尖与纸张亲密接触，然后黑色的墨水渗透到白纸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点。
诶，朱雀，朱雀？基诺又唤了几声，把朱雀拉回了现实。
还有事？他仰视着基诺问。
我给你的药有效果吗？然后未等朱雀回答，他说如果有效果他再帮他买。
只见朱雀的眼皮耷拉下去，勉强苦笑了一番：
已经没有必要了。
沮丧的感觉从心里蔓延开来，猜不透朱雀到底遇到了什么，居然在今天变得这样古怪。
而朱雀，又魂不附体地呆坐了一会儿。双眼无神地向四周扫视——这个房间里现在只有残留下来的骑士。他呆看着，把目光落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即使与阿尼亚空洞却凌厉的目光相撞他也没有避开。最后,他居然从口中缓缓蹦出一句：我活着……是为了……什么？
话音未落，跟随而来的是惊讶、不可思议的目光。声音很轻，但所有人都听到了。
而朱雀似乎没感觉到周围的尴尬，依旧漫不经心的模样，不顾周围人的反应，又重复了一遍：为了什么啊……
接着，整个房间里都像冰冻了一样，甚至可以听到空气里漂浮的水蒸气都瞬间凝华成了冰晶。
布兰德里脸都抽搐了，好像强忍着不要冲着朱雀吼叫；而阿尼亚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面无表情地盯着朱雀——他的脸的确很阴沉；而基诺却更加担心了，因为这种情况他并非没有遇到过。
在军队见过，有些想死的士兵，会有时说出这种话，带着绝望。
他们第一次杀了人，要么哭着什么都不想做，要么就像朱雀一样：带着对所有事情的无动于衷，最后，好久好久才表达自己的绝望。
怎么基诺，自己已经抓着悬崖边最后一块石头自身难保，还要另一只手抓着别人吗？阿尼亚轻轻歪着脑袋，似乎语气里带着嘲讽：而且抓着的人还不止一个。
阿尼亚心里也清楚，基诺也是她的救世主，遗憾的是，她已经不想再接受了。
任何人都会好自为之，你还是放弃吧。又劝诫似的来了一句。
基诺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感到自己所有的努力和苦心都被别人不屑一顾，心仿佛被猫抓了一样——让他难过的喘不过气来。整个房间再次陷入冰冻状态，每个人的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人和人之间被厚厚的隔膜所分离。安静掺杂着尴尬在房间里蔓延，让人动弹不得；又好像谁现在自告奋勇地与人交流，那就是最傻的傻瓜。
不过基诺还是拍了拍朱雀的肩，没有说什么。
每个人背上能承受的重力是有限的，不要总指望着那句古话：越挫越坚。
门开了。真是难得的声音。
站在门口的几个人传来一阵爽朗得意的笑声，然后挥动着手中的准战书，让白色的纸片像黑幡一样尽情地在空中招摇：难得皇帝陛下还这样看重你们，都去领准战书吧，然后跟随我们一起去为正义讴歌。
放话似的说完，新骑士们嘻嘻哈哈地离开了。
有事情做了。布兰德里感到很高兴，终于有战场让他展示自己的能力了，也可以一雪前耻。
显然这个消息让所有人都感到了一丝振奋，除了枢木朱雀。什么对他来说都已经无所谓了。
厌倦了杀人和战争，厌倦了自己和活着，厌倦了为鲁路修而所做的一切。
都已经没有必要了……
基诺对朱雀还是放心不下，虽然对方脸平静的像晴朗的海面，但他总隐隐觉得海面下大地震早就已经开始——只是水很温柔，他一直在忍耐，忍耐的到了绝望。
朱雀你如果觉得不舒服就不要去了。
为什么不去？朱雀突然缓缓地站起，看着面前被阳光照亮的一大片瓷砖：我要去。
即使鲁路修心里清楚，和朱雀的再见已经毫无意义可言，甚至见面意味的只是尴尬，但他依然很期待。他静静地在客厅坐了一天，看着太阳光吝啬地把光扔进来，落在窗台上的吊兰修长的枝叶上，映的它绿油油的，却依然让枝条显得一身疲惫。
这盆吊兰鲁路修早就已经忘了朱雀是什么时候搬回来的，也许它一直在那里也说不定。看到它，鲁路修的脑海里经常浮现出一个情景：夕阳下橘红的光，朱雀抱着吊兰久违欣慰的表情。而他现在回过神来，也已是夕阳。
他还是没有回来。鲁路修望着最后一丝光线与绿色告别，把绿色留在阴影里——更让本来就很虚弱的生命镀上了绝望的色彩。说真的，鲁路修很想对朱雀说抱歉，请求他的原谅。
原谅我的自私，其实我也是想得到你的拯救，对那些，我真的无法释怀。
鲁路修想等朱雀回来后这样告诉他。然后期待着朱雀静静地回答：我没有怪过你。这是鲁路修准备在两个人完全坦白之后进行的对话。不然，他就要令想其他办法了。
鲁路修现在最怕的是他们之间一点办法都没有了。然而他却不想承认。之前他想到的最好的办法、能让他以鲁路修的身份表示自己的怨气、也能让朱雀也被他拯救——去扮Zero。退去面具看朱雀痛苦的脸来得到自己的快感，带上面具再去挽回朱雀，他想利用朱雀最后一点天真和对Zero的信任来挽回他。然而他没有想到，第二次就被朱雀识破了……想到这点鲁路修就想苦笑。
他至今为这个计划的失败而苦恼，甚至悔恨。但他根本不想在朱雀面前说自己的不该，除非对方先对他——鲁路修真正坦然真正说抱歉。
不过这些根本不可能。而朱雀也没有回来。那熟悉的黑色又罩上了他，他自己。
眼前的黑色挥之不去，还有一种刚刚产生的古怪感觉，也久久地挥之不去。鲁路修不肯相信直觉，但这感觉来的太猛烈让他觉得要接受。
过去和朱雀在一起梦幻般的生活在脑海里浮现，最后和现在的“青龙”混合在一起，让鲁路修自己都感到是非不分。而那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请把最后一次机会留给我，哪怕只是让我当面叫他一声朱雀，让他听到。鲁路修想。
女孩带着男孩在荒野中逃命，上面是一片被黄沙吞掩的猩红，脚下是干涸的沼泽。他们手牵着手没命地跑，即使自己已经累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他们把沼泽地已经枯死的芦草踏在脚下。即使身边静的毫无声响，他们也一直在跑。踏在还微软的泥土上，振动波起黄尘……
身披战甲的士兵呼啸而来，听到荒凉之地的风在哭号。男孩被士兵围绕，白色的纱布掩盖在他身上，缠绕，直到看不到男孩任何部分。
女孩站在旁边，即使惊讶，却显得无动于衷。猩红的天空让白布呈现着浅褐色。无数的利箭纷飞穿透男孩的身体，听不到一丝呻吟——女孩愣愣地看着，直到浅褐色全部消失，被红褐色所替代，她发出了悲鸣。
这是朱雀最后的战役前最后一场梦。
梦结束了，他坐起，毫无惊讶的感觉，让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反常。
抬起眼睛，他看到双眼红肿的基诺。
没睡？朱雀问。
基诺坐在桌旁，望着朱雀和阿尼亚酷似的空洞眼神，最后绝望地用手覆盖住眼睛：阿尼亚……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她就在我面前……就在我面前……
哦……朱雀轻声答应着：我真的很遗憾……
阿尼亚死了。几个小时前战死沙场，为国捐躯。
这两个词是皇帝说的，他在大屏幕前表示了自己的遗憾，表示了对阿尼亚的感谢与敬重，表示自己对骑士的关心和理解。
和阿尼亚出生入死的几个骑士陷入了悲痛，她的棺椁就在眼前，白色的花围绕着，但是棺椁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她机体已经分辨不出颜色的残骸。他们正在哀悼，而新的骑士却对奖赏期待万分——当皇帝宣布了奖赏时证明了他们的想法。朱雀亲眼看到新骑士对面前的阿尼亚无动于衷，反而在知道奖赏后双眼放出十倍于葛朗台还要葛朗台的光。
朱雀他们，只能为阿尼亚感到遗憾和悲伤了。
这次战役死伤不算太惨，然而他们又看到了敌军的自杀式攻击，也见到了阿尼亚的自杀式攻击。几小时前，他们听到阿尼亚笑了，笑的那样放纵，然后投入了火海。即使基诺几近发狂的声音吼叫着阿尼亚，所有人都听到了，但阿尼亚似乎发出一丝微弱的不屑的声音——朱雀确定自己听到，之后，阿尼亚就再也没有回来。
这一次，机体彻底报废，阿尼亚也不见踪影。他们捡回还温热的碎片，把它细心地装起。
这都是阿尼亚——基诺抱着残块说，第一次见到他哭了。
朱雀从来没有见到阿尼亚笑过，但他觉得，在最后一秒时，阿尼亚一定微笑了。
枢木朱雀认为自己是对一切都已经不痛不痒了，阿尼亚死了，他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除了一点遗憾。他甚至有些羡慕阿尼亚。
天蒙蒙亮，战火再一次响起，炸药的悲鸣在空中飘荡。亮丽的生命在骑士手下瞬间化为乌有，胜利者的狂笑，失败者的哀叹。血与火的赞歌在每一寸土地上被传唱——
我们都是英雄，为了和平和爱的英雄；我们的死亡被颂歌，勇敢前赴后继，为了我们心中的梦；将生命抛弃，将残躯堆积；为了我们的后代，就要抛弃一切，让他们踏着我们的精神前进，我们为他们铺平道路，他们将会为我们讴歌，精神传诵……
一切都无所谓了……
我不会像基诺一样带着复仇；我不会像布兰德里为了杀人；我不会像他们一样为了财权……一切对我来说——
都已经无所谓了。
……
无休无止的声音……
……
枢木朱雀已经听厌了赞歌
当无数的机体将他包围时，白色死神依旧面无表情
坦然微笑
双眼的红光闪烁
他闭上双眼，松开双手
通讯器的声与色瞬间消失
最后只听到一声呼喊——
朱雀——
熟悉的声音不知道来自谁
他静静靠在椅背上
他的命令依旧让他毫无反应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兰斯洛特裂开的声音在耳畔回响
爆炸的火焰他能够想像
依稀听到英雄的长啸
战友的哀叹声声入耳
却在最后都化作微弱的呼吸——
活下去——
“战役结束、布里塔尼亚胜利”，这是报纸的头条。鲁路修看到了。
小小的铅字表达了无尽对英雄的颂歌，到底看腻了。旁边的照片精准地拍下最精彩的情景——布里塔尼亚伟大的胜利。但丝毫没有枢木朱雀的消息。当然没有他的，他只是一个棋子，为布里塔尼亚卖命的棋子，我应该说这个棋子非同小可吗？是的，他好伟大。
朱雀依然没有回来。
回来的是基诺。
鲁路修听到敲门声打开门，看到的是双眼疲惫的基诺。他请他进门。
朱雀还活着，但他不会回来了。这是基诺的对鲁路修的答复。
应该是五雷轰顶吗？但鲁路修最后还是轻轻地“哦”了一声，并代表送基诺离开的话。
最后的机会也没有了。
你想多考虑一会儿，抱歉，再也没有时间了。
他双手捂住自己的脸，看不到表情。
……
Geass，这伟大的神力。
[朱雀，我们回去了。]他看着他，笑颜盈盈的。
[走了，我们才不要呆在这里，你信任的人是我，只有我能带给你幸福。]
基诺带着花来看朱雀，看到的却是空荡荡的病床。被强行拔掉的氧气管，还有流淌满地的点滴。
你要去哪里？基诺又来了，看到鲁路修手中厚重的行李箱，他问。
对方摊了一下手：就像你说的一样，再也不回来了。
鲁路修意料之中看到对方大惊失色的脸，和带着惊讶不已的话：你没疯！
你觉得呢？鲁路修本想这么说，但是觉得这句话实在是多余，于是他回答：我要带朱雀离开，永远不回来，我要带他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说罢，他从口袋里拿出白色的手机，塞回基诺手中。
在也不管对方是谁，有多么惊愕的脸，不管他下一句想说什么。鲁路修避过他，推开门，只留下背影。
《枢木朱雀，战死。》
这是最后一辆列车，它那样古老，已经到了破旧不堪的程度，它要完成它最后一次任务，然后毫无牵挂毫无怨言地变成废铁。
乘客真是少的可怜，只有他，和他。
他把手提箱放到上面的栏杆里，然后坐在他身边。望着他沉睡的脸却满带着笑意：
[朱雀，我们走了，再也不回来。]
列车摇曳，光影后退
他静静地感受着两个人的心跳伴随着无休无止的行驶声
铁轨吞噬，黑色顺着白色的蜿蜒而移动
即使外面看不到太阳，但白色的铁轨依旧寒光闪闪
他看着飞奔的列车不顾身边的一切
畅快地卷起脚下的尘埃
让两旁的树木被自己制造的风吹动
列车仰起头，欢乐地唱歌——
为了自己最后的颂歌
鲁路修轻轻地把朱雀拦到怀里，不厌倦地看着他一成不变的脸。
[我到底多久没有看到过你这样单纯而无忧无虑的表情了？]
他笑。
[这样也挺好，至少我和你说什么，都不会有所顾虑了……我爱你，Suzaku。]
向窗外望去，依旧是灰蒙蒙的天。
但鲁路修明白，再过不久，阳光还是会温柔地落在他的身上。
—End—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