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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强插黄花三两枝,还图一醉浸愁眉。
      半床斜月醉醒后,惆怅多于未醉时。

      金秋时节,秋高送爽,丹桂飘香。今天是一年一度的重阳佳节,金陵的大家小户每每起个大早,全家结伴登高望远,赏菊花吃重阳糕。

      窗外秋阳高照,当花照被灼人的阳光热得悠悠醒转来,已是辰时时分。昨夜枕边纠缠的人早已踪迹全无。大约是去了登高吧,这举家同乐的日子,身为宁府未来当家人,三少爷自然是缺不得的。想必此时,定是陪在一群长辈身边一大家子有说有笑吧。

      花照身子很软,整个人像是一只午睡前的猫,蜷成一小团缩在床上,被子拉得很高,只露出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和半截雪臂,搭上半眯的眼.旁的枕头还留有余温,枕窝的形状尚在,是昨夜那人的尺寸.花照情不自禁地伸过手,来来回回摩挲着凹槽.上面粘了几跟青丝,拣了并在一起,握在手里痴痴看着,花瓣一样的粉唇微微嘟起,不自觉呆了半晌。待到醒过神来,脸上贯有的哀怨神情复又回来,两行清泪似断了线的珠子,泊泊自眼窝流出。

      “花照,花照你在哪儿呢?张妈妈到处找你呢.花照……”翠儿在院子里大呼小叫地找她,花照悄悄走到门边推开一道缝儿,直到翠儿走远,方才偷偷从宁南火屋里出来。做贼似的一口气跑回自己房里,慌忙地抵住门,大口喘着粗气。

      “死丫头,青天白日的你做什么鬼鬼祟祟?”屋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尖锐的女声,花照被吓了一跳。

      张妈好好地坐在屋里,双手抱在胸前,瞪着眼睛问向花照.花照惴惴的,强自镇静倒了杯茶递给张妈妈,讨好地笑着。“妈妈好。”

      张妈妈没好气地推开,摊出手冲花照摇晃。“前几日叫你做的十只香囊呢?我早些叫翠儿来叫你你不在,非得我这把老骨头亲自过来讨。下作东西,成天地装娇贵。”心里有气,顺手就在花照身上拧了两把。

      听得张妈妈讨要香囊,花照顿时慌了手脚。自己走得匆忙,昨夜绣好的两只香囊倒给落在了三少爷房里。难道现在要她对妈妈说去三少爷房里取?且不说别的,恐怕光是勾引少爷这条罪名,就足够把她压死了。

      “方才我在桌上拿了八只,还有两只呢?快拿出来我好交差。趁着这回光景好,老爷夫人还赶着去太已山上拜佛呢。”

      话说到这里,花照已是半句答不上来了。两只手只顾摆弄衣角,并不敢看张妈妈。

      “我问你话呢!香囊呢?”张妈妈也急了,她是大夫人的陪嫁丫鬟,十三岁跟着夫人过来宁家,几十年过去了,东北姑娘的火暴脾气却是一点没改。

      花照低着头,费尽力气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被我昨儿个……不小心给丢了。”她还能说什么,丢了,大不了骂几句再挨顿板子,反正她也吃了这么多年的苦,早就习惯了。要把昨晚的事给捅出去,闹得宁府少爷没了体面,只怕是连小命都保不住。

      张妈听她如是说,差点没跳起来。先前无意中看得她送给翠儿的手帕绣得精巧,这才把香囊给她锈,岂料这死丫头竟如此大意,可苦了自己,倒要拿什么跟大夫人交差?越想越气,不由得劈头盖脸朝花照打去。

      “花照知错,花照知错,求妈妈饶了我这次。”花照不敢躲开,跪在地上哭着求饶。

      张妈妈出了口气,这才冷着脸,迈开两条腿就往外走去。“你跟我去回大夫人,一切请夫人裁夺。”

      花照虽不情愿,但也无法.只得跟着张妈提心吊胆来到大夫人住的缘福院。

      大夫人正在泡茶。白玉的手灵巧地拿着茶夹,从罐子里捡出四,五粒上好的杭白菊丢进紫沙小壶里,轻轻扇着红泥小炉,旧年夏荷上的雨水在茶壶里“突突”扑腾着,浓浓的菊香被三分开的水劲恰倒好处引了出来。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花梨雕木椅上,大老爷难得好兴致,深吸一口,像是要把那香气全都咽到肚子里.眼瞅着夫人不厌其烦地热杯,分茶,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就抬。大夫人抿嘴一笑,打上那偷茶喝的猴手,嗔怪道:“急什么,好茶要经三回泡。这第一道俗称洗茶水,入口苦涩辛酸,最是难吃。等我倒掉给你灌第二盅,再放上一小块冰糖,才真真是无上妙品。”

      大老爷呵呵笑着缩回,屋里两人正你侬我侬,屋外张妈妈他们已然到了。

      “老爷,夫人。”张妈快步走进小厅,后面跟的是花照。

      大夫人回头,见是她,开口便道:“你来得正好。那香囊可拿来了?一大家子正等着好带了上太已山上装茱萸呢。”

      张妈朝夫人福了一福,这才抬头回话:“回夫人,早些我把香囊交了给花照这丫头绣,说好今天完工,哪不知我今儿一大早过去取,这丫头居然说有两个香囊被她给丢了。唉……我一时心急,又不知该怎么办,就把她给带了过来让夫人处置。”张妈一五一十,据情以报。

      “好端端的怎会丢了?怕是落在哪了吧。花照,你再想想去过些什么地儿。兴许还能找回来。”大夫人一听东西掉了,立刻皱了眉头,早不丢晚不丢,偏偏这当儿出了茬子。宁府又是个大家,在她管事期间掉了登高用的香囊,指不准那些爱嚼舌根的二房三房们又会编排些什么话出来损她。

      花照只是摇头,直说自己除了房里,并不曾呆过什么地方。

      “那就是有人故意拿了香囊了?”大夫人不想用偷这个字,毕竟宁府现如今是由她管家,现下出了这种事,自己脸面也无光。但又转念一想,说不准真有那下流东西趁乱顺手牵羊,想泼她一身脏水呢?

      宁氏越想越觉事情蹊跷。当即放下话让张妈找几个可心的下人偷偷在宁府上下仔细搜查,切勿打草惊蛇。

      张妈带了几个婆子下去了。花照只恐事情闹大,又不敢溜去三少爷房里取走香囊,只得心惊胆战地站在一旁,心不在焉听大夫人继续讲她的茶经。

      大夫人泡过茶,待到快要喝第三遍时,宁南火步履轻快地从外边儿进来了。

      “娘,太已寺我已安排妥当了,随时可以出发。”宁南火一进门就看到杵在夫人身后的花照,他习惯性地皱眉,只不着痕迹地朝她瞟了一眼,便似这屋里没她这个人一样,只是对着大老爷和夫人说话。

      “再等等吧。张妈说登高用的香囊今儿早上掉了两个,这会正带了丫鬟们去找呢。我倒要看看,是哪个没见识的毛手爪子敢在府里拿东西。”大夫人冷声说道。

      宁南火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略一思索,他一拍脑门,装作突然想起的样子,大大“哎呀”了一声,拉着娘亲笑道:“孩儿糊涂了。昨儿我见那丫头在院子里绣香囊,问她,说是给张妈绣的。我一寻思估计是今天要用,就从里面拣了两个好的,原本想今天亲自带给爹和娘,结果一忙竟给忘了,只怕现在这两只香囊还在我屋里呢。”

      “真的?”大夫人看着儿子的脸,将信将疑,两只凤眼滴溜溜地在眼眶里打转。什么时候她的粗心儿子竟会如此用心地给他俩老的挑香囊了?嘴上却道:“既是如此,何以这丫头先头又说是掉了?”

      宁南火又是一阵笑,隐约还有些不好意思。“这可真是弄巧成拙了,本是儿子一番孝心,却害得个丫鬟来替我遮掩不说,还差点误了登高的好日子。孩儿真是该打。”

      一旁的大老爷也过来劝着自己夫人,“好了,跟孩子呕什么气。既然找到了,就赶紧派人去取来,早早走了了事。再耽搁下去,只怕就回不来了。”

      见老爷发话了,大夫人这才张罗着叫人准备车马,又取来另外两个香囊,带着全家登太已山去了。

      花照把夫人送上马车,心里的一块石头至此方才落了地。她本以为不被打死也得发卖出去了,没想到却被三少爷给救下来了。

      花照只觉古怪,按说他大可不必在夫人面前替自己说谎。这件事就算被查了出来,也断不会动摇他在宁府的地位。自己一个下贱丫鬟,何德何能受此庇护?莫不是因为昨晚之事他于心有愧?
      思及此处,花照情不自禁朝宁南火的背影看去。似是感应到身后的灼热目光,骑在马背上的宁南火突然勒住缰绳,侧身回眸,正好对上她来不及收回的傻傻目光。花照一愣,迅速低头红了脸。一缕金辉穿云出雾地落在她身上,整个人被镀了一层淡淡的粉。

      宁南火深邃的目光扫过远处的人影,重新掉转马头,策马扬鞭冲到队伍前头。

      这一幕,正好落在大夫人宁氏的眼里。她慈爱的眼眸中,突然闪过一丝阴郁寒光,如同宝剑锐利的剑气,带着伤人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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