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二章：姹紫红千锦（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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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在府上住了一段时候,莺几乎日日在苑中修生养息,天天不是捧着卷宗研读书写,就是找处幽静的地方抚琴,再不然就用左手与右手对弈,日子过得稍许乏味却又清闲。我更是乐得轻松,他不难伺候,只需为他添点茶水点心,陪他偶尔聊聊天,最忙也不过是在破晓时起床为他梳洗画眉。
我现在有了一个习惯,以前在宿朽洞定要淞戈再三催促我才能起得来,现在不到破晓时便会自动清醒，我发现我越来越适应这泽薇府的生活了，也不知养成这习惯是好事还是悲哀。
莺这几天睡眠有些浅，夜间老是喜欢翻身,嘴中还喜欢呢喃几句。他睡不好,我也陪着累,几乎整夜整夜守在他旁边,为他端茶递水,焚香引炉。他不习惯摸黑睡,不论如何屋里都必须点着灯。我先前是不喜欢伴着光入睡的,后来实在太累,也就坐在他旁边打瞌睡,第二日照常起身服侍。每日睁眼时,第一眼见到的总是他亮晶晶的眼眸,和那意味不明的微笑。
我想我是彻底完蛋了,在他身边,自己的一切喜好习性都受到了他潜移默化的影响。从前许多不曾吃的,因为他喜欢,自己也慢慢爱上那个滋味；从前从不注意自己的打扮,现在也开始讲究；从前说话根本不经过大脑，想什么说什么,现在没说一句,不但要思忖着自己的身份,也要再三想清楚他到底爱不爱听。
我一直认为惜眉莺是不用画眉的,他不施其余粉黛,却坚持要在眉上作画,原因我也想不通究竟是为什么。不过我得承认,他不论怎么样,都是最好看的。每次我对镜照看我俩的对影,都会不觉自惭形秽一番。
眉笔点过黛青,丹手勾勒眉型,眉峰处微微一扬,眉梢稍微带过,尾尖如柳叶细润,我画得得心应手。
“好了么？”
“嗯,画好了。”我放下笔,交予他一面铜镜供他照视。“主子还否满意？”他要敢说不满意我就在心里骂他个千百遍！这眉我可是练了好久才练成一手功夫,还不都是为了迎合他的古怪嗜好。
他拢了拢额发,“也就是你最聪明,把这眉描得最好,我果然没看错你。”
我背对他翻了个白眼,转脸换上笑容,“主子如此天生丽质,即使是不描眉，也是极完美的。”
“也没什么。”他浅浅道：“只是想要这么个能心甘情愿为我描眉一辈子的人,真画不画都无所谓,只要面前有这么个身影,有这么个过程就好。”
我有点面红,这话说得太明显,我要是再听不懂，可就是真傻子了。
“明日芮帝出行狩猎,兰荞也随我去吧。”
“好啊。”我不甚在意。
他望向窗外阳光。“今日天气大晴,我们去南苑走走,也好打发些时日。”
我跟在他身后,苦着一张脸。他不是什么交神殿的仙师吗,怎么不去为他的芮帝出谋划策鞠躬尽瘁,反而一天到晚在自己府上懒懒散散游手好闲的？
当然,这种话叫我散魂十次我也不敢问出口。
第二日没到破晓时分我们便出发,乘的车辇便是上次我看见的那顶十六抬银质大轿,只是这次我不再是被拖在马后头,而是和他一起坐在轿子里。
芮帝狩猎的场地在遥远的临界领地,那里终日云雾缭绕,即便是狩猎林也有一层颇浓厚的雾,阴森森的我不太喜欢。可那儿的猎物也是十分珍贵罕有的，交神殿第一仙骑——琉薷仕槐的座下神兽就是从那儿而出。我还曾有个心思,将来若是成了中等仙或从仙啥的,也让我弄只神兽来威风威风。
轿子行了几乎整整一日才至临界猎场，我早已是累得精疲力竭,只希望早点安排间厢房供我睡觉。
“停。”听见明睿在外报了声,然后她向前莺禀奏：“主子,今夜请您移居宜风厢；芮帝一行已经在正厢里驻下了。”
“麻烦你了。”他说道,起身要下轿,我连忙扶着他出来,在夜空下站着吹冷风。轿子停在了一栋小楼门前,上头有金匾书写‘宜风厢’。
明睿请莺至里间最清静的厢房,轻轻带上门。我放下随身带的一点包袱,左看看右看看,自然是不比莺的蹄汀苑,但就一个猎场临时住所来说,已经是很奢华的摆设了,不得不再一次感叹以下惜眉莺在交神殿之中的地位。
环视了半天,我冲着他说道：“主子,明姐姐忘了说兰荞住在哪儿了。”
他正在研究墙上的一幅秋日狩猎图,听罢含笑望我：“出门在外,你这作丫头的,自然是要睡在我的寝房伺候。”
我僵硬一笑,答应下来。这床宽是宽敞,可我又不能躺；床边上还有个专门给丫头歇息的小榻,比主子床矮,也很窄小,可这样排列不久等于和他同床共寝么。
偏头,我认栽,同房就同房吧,还敢有什么意见不成。
这间厢房后面也有个大浴池,池水是上好的温泉水,莺每晚必要沐浴两时辰之久,我自然要在一旁。
手握一把墨梳,替他将头发细细打理顺好。这么多工作当中，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一项。莺的头发很长很黑,我只能想到一匹上好的绸缎子受我把玩,握在手里滑滑的,经常趁着方便偷偷捏捏,摸起来绸绸的，一顺而下。
记得第一次看见莺赤裸的上身时,我差点没喷鼻血栽倒,只觉得脑袋一阵晕眩,眼睛死都不敢往他身上瞟。后来好死不死,丫鬟的工作里包括给主子擦背这项光荣而伟大的任务,我干脆闭这眼睛胡乱擦一通,因为只要一睁眼我就能看见那白嫩嫩像豆腐一样的削肩和脖颈,然后就觉得鼻子有一股热流。而且还只敢用指尖抵着帕子的一小块地方给他擦,生怕一个不小心手就碰上了他的身子,到时候就罪过了。
不过替他洗了这么久,我现在在美人面前已经完全没了反应。什么肩不是肩,不就是他的长得好看点呗。这么一想我就释怀了,安心当我的搓澡工。
洗到一半,“主子,名儿狩猎兰荞也得跟着么？”
他仰头,我连忙托着他的头发,如待珍宝似的。“我去,你自然也得跟着。”
我懂,反正倒霉的受罪的受欺压的都是我。
继续为他擦背：“主子,您什么时候回交神殿？”
他突然在池子里转了个身,那张脸庞带水,颊边头发半湿,我心脏又很没用地抽了一下。
“兰荞想去？”
我干笑：“这不是因为主子您要回去,我们做奉员的自然要好生准备着,兰荞也就是问问嘛。”
他隔我好近,我仿佛又要被那眸子吸进去了,“你反正逃不脱,”我一颤,手上的帕子掉进水里,“不过半月余,记得到时候收拾好行装随我入殿。”他拾起那块湿嗒嗒的帕子,塞进我手里。
“继续。”那块豆腐背又正对着我,我对着他脑门就是抬手,可就是给我百条命也不敢打下去,只能老老实实地擦起背来。
“明儿交神殿内上仙以上的仙卿都会来此狩猎。至于交神五骑么——”他慢悠悠地说：“自然也会来。”
我手上一动,浑身发毛。他,他怎么会故意提到交神五骑,他果然在猜疑我和琉薷仕槐的关系！
“交神五骑之首——号称‘流芸菁骑’的琉薷仕槐,你认识么？”
“回主子,不认识。”我回答得理直气壮。
狩猎当天,天气大好,终日为雾地的临界猎场都显得视野清晰了许多。百人仗队出猎,气势十分磅礴宏大。
今日的惜眉莺一改往日一身随意的装束,而是白丝蔽体衫,银制铁甲威风凛凛,脚踏轻靴。为了配合这身狩猎装束,以往额前总是松散的一绺长发现已全部束在脑后。我以前总觉得他形象太过阴柔,今日如此着装,倒也是显得英武不凡。他跨上一匹白色高马,那马也是千年难遇的神兽,比一般的马匹高大壮实许多,远远看去,一人一马潇洒之至。
我是泽薇府的丫头,自然也要作一身银色猎装打扮。我们泽薇府列队则站在出发点的最前端,那是最靠近芮帝的位置。我偷偷瞟过去,很容易地就在另一边找到了交神五骑的猎队。琉薷仕槐自然是穿着他那身万年不变的红装,眼神十分傲慢,看起来对这次的狩猎比赛的一举夺筹是势在必得。
我在心中呼唤,“该死的家伙,快点往我们这边看过来！快看快看！”
当然,他从来不会让我如愿,那双狭长的眼睛明显对我这块土地丝毫不感兴趣。
号角齐鸣,芮帝一身青色猎装现于正中心,他虽然看上去精神很不错,但面色还是十分蜡黄,两颊明显在近几月内迅速凹陷下去，看来芮帝精力大丧的传言至少有七分真。近千仙人一统跪地,我也忙跪下低头。
“众仙卿平身。”他抬手,“仙师可是准备好了？”
“启禀芮帝,狩猎路线已全部清查完毕,请陛下放心。”惜眉莺垂手而答。
芮帝露笑,“那再好不过,她多年未狩猎,生疏许久,这次也该是时候让她出来活动活动了。”他转头,伸手,“扬眉,你可开心？”
另一双手搭上芮帝,她一身紫服,气质冷艳而高贵, “多谢芮帝赐扬眉如此之好机会。”我只看了她一眼,脸色條然成一片惨白。
“扬眉若是能捕获到好东西,可要请陛下一同分享才是。”
众仙见她出现立即跪地,齐声而拜：“拜见扬眉凤仙。”
我一呆,猛地跪地,磕得我的膝盖生疼。
“起。”扬眉凤仙抬手。
那声音,那长相,分明像是另一个我,但又有不似之处,我做不到她如此冷的表情,也办不到她如此漠然的声音。
对面射过来一道视线,我思绪完全混乱,茫然地对过去。
看到的,是琉薷仕槐那张同样冰冷寒骨的脸。
他只看我一眼,却又看向了我的右前侧。
我的右前侧,正是惜眉莺。
站在他背后,我自然看不见莺此刻究竟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二章：姹紫红千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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