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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章:琉璃血莺啼(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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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得了,请菁骑大人至瑟鼓楼,本仙随后便到。”他吩咐了声。我则不知不觉探向窗外,明知道琉薷仕槐不可能在外面,却有些期待能看到他那张扬絮飞的红羽翎毛大衣,虽然以前分明是那么地讨厌看见那抹艳丽颜色。
“兰荞,”惜眉莺在后头叫我,我随意答了声‘嗯?’可眼睛还是紧盯着外边。
他突然搭上了我的肩,我回首,这才想起对他的不敬,连忙低头表示自己的恭敬。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他缓缓低声说:“我瞧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可是第一天搬过来没睡好?我得忙了,你反正无事,不如回去好好睡上一觉。”
想着他反正看不到,在暗处我做了一个怪表情,继而抬头装成一幅忠诚效主的模样:“兰荞一点都不困,主子好像有客人来,不如兰荞为您同去奉茶可好?”
他只是笑,“还是这么言不由衷,你什么时候会有这般担忧了?有明睿伺候着,你还怕少了人不成。”
“可……”我刚要坚持己见,却见他笑得让我一阵寒心,暗骂不好,这样反常的行为,不叫他起疑才怪。
“可什么?”他故意追问,左边嘴角上扬,略带一丝邪气。
“可——不是主子您对兰荞关心备至,兰荞真是好生感动。”我僵硬地将话转过来,迎视着他的深潭幽眼,强迫自己打出几分气势。
他的手终于抽回,对镜抚摸着腰前皱巴巴的衣结,“如此这般便好,休息去吧。记得晚上再来伺候本仙就寝。”语气却是冷冰冰的,我打了一个寒噤,这称呼又成‘本仙’了?再不敢多留片刻,真是猜不透惜眉莺的想法,快步走回去睡觉去了。
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手习惯地拨弄额头上凸起的红点,脑子里只能反复想到一句:美色真害人呐!
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想着偷溜出去看能不能瞎猫逮着死耗子,坐起穿好衣服,猫着腰跑出去。
没溜多久,我就已经累得半死,嘴里暗暗抱怨,惜眉莺没事把这院子盖这么大干嘛,害得我跑得这么费力,绕了半天也没找到他会客的瑟鼓楼。这下别说出去,就连让我摸回去都成困难。
七拐八拐,怎么都见不着剩下的奉员呢?逮一个让我问问路也好啊。
走在一个十字路口,我傻眼了,这叫我怎么选才得好?以前淞戈就笑我迷糊,路都认不清的,现在居然给我出了个选择题,还是三选项的,挠头阿挠头。
“哎哟!瞧你个小丫环木愣的,我说你,走哪不好,怎么就杵在这路当子上头呢!害得我撞了脑袋不说,还将这新上好的布料撞地儿了。这可是要给主子的布匹,弄脏了你赔得起吗!”明显感到有人在背后撞了我一下,我都没反应说什么,他倒是开始叽叽歪歪起来。我转身,是个打扮作小厮的末仙,模样倒是挺清秀,讲话怎么这么厉害。
我扶他起来,他倒好,起身就甩开我,抱着那几段绸缎当个宝贝似的,嘴里还叽喳着:“不用你啦,不用你啦,一边去。”
倔脾气一下上来了,冷哼道:“我好心好意帮你,你倒反咬我一口,若不是我好心,大可以放着你就跑了的,反正这里也没人看见,真要是弄脏了东西,换了别的丫头,肯定死不认账。也就是我老实,留下来受气。”
我呈嘴上工夫,他反倒乐了:“嘿,小丫头脾气还挺大。你和我说说,你以为能怎么赖账?你这一看就知道是个新来的生儿,不懂得当着奉员的处生之道,还不懂装懂,可不是闹笑话了。不怕实话告诉你,在这泽薇府,奉员丫鬟为首的是明睿,而小厮边头张头的就是我师傅了。就是主子面前,师傅也能挺直了腰杆,不是我仗着靠山,师傅手下最得意的就要属我乐榆,你说其他人是信你还是信我的?”
我这运气还不是一般的好,撞谁都能撞上个小头头出来,你说他既然这么厉害,走路怎么都不看着点呢。
“嘿嘿,对不起对不起,原来是乐小哥,失敬失敬。小丫头我有眼不识泰山,得罪您还请见谅。”其实我根本没听说过什么乐榆还是师傅的,可这人前弯腰的本事,我还是会的,面子是大,可也大不过命呀!况且我若是跟这乐榆小厮混好了关系,以后想出去,估计也就指日可待了。
他一脸兴味瞧着我:“新来的小丫头,叫什么名儿啊?怎么以前没见过?”又仔细端详我的脸,我忙将头低得更深。“看着倒是个漂亮脸蛋,你上头的姐姐是谁呀?”
我心里飞快地打着说辞,嘴上已经接着了:“上头是芬秀姐姐,我叫宝丫,刚进府上不过月余,乐小哥位高事忙,自然是不知道我的。”
“芬秀?宝丫?”他捉摸着,我暗笑,秀芬是管理浣洗房的最下等奉员,我也不过是碰巧才知道这么个丫头的,料这个乐榆也没听过。
他果然没再追问。“哦,知道了。可宝丫你跑这儿做什么来了,别让别的丫头抓了把柄,以后捻出去可就出不来了。”
我瞎扯,说自己迷了路,本应该回去交差,这回可要挨骂了。乐榆是个好心的下等仙,他冲我指点一通,再三嘱咐我以后莫再乱跑了,我连连答应,状似不经意道:“对了,乐小哥知不知道瑟鼓楼在何处?”
乐榆听罢大量我再三,面上已经换上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哟,我当是个老实丫头,没想到也是个耍滑头的姑娘啊。”
我不解,他继续道:“小丫头,代价不小吧,好不容易打听到了主子的行踪,这是想去攀高枝才迷了路吧。你这样的姑娘我见多了,低位不高,又受不了苦日子,有几分姿色就想在主子面前晃荡,希望能叫主子看上做这泽薇府的女主人。哎,你别忙着解释”他止住我的发言,径自又说道:“不是我说你,你进府日子不长,该是有个好心人指点你。攀高枝呢我看你是做不成了,主子现在被另一个丫头迷上了,估计这会儿劲头没过,是不会看上你的。”
我故意做个委屈样:“什么样的丫头能叫主子那等高贵的奉仙看上,我怎么不知道。”
乐榆眨眨眼睛,“听说是个宿寐,叫主子救回来的,现在成了主子的专属奉员,日日同寝于啼汀苑,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该给扶上个位了。叫兰什么的,没见过。叫主子保护的那是一个密不透风,可神秘了。”
我嘴角抽了一下,“扶位?不可能吧……”
他瞥我一眼,“吃味了不是,嫉妒也没法,主子的喜好谁也摸不清,随他吧,等主子腻了,我看那个宿寐就该独守空闺蹉跎千年岁月了。”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转身就走,还不忘冲他道谢,可脑子里就成了一团浆糊。
惜眉莺是认真的还是一时心血来潮?他苑虽好,我可不想真在这儿蹉跎千年啊。
闹了半天,也没见着琉薷仕槐,我急了,他不至于这么无情吧,左右把我给忘了?还是以为我贪图这里的小日子,过得舒服而不想回去了?妈呀,我是无辜的呀。
这晚上我就杵在惜眉莺的厢房里等他回来,里间点着他最爱的麝香,闻着让人打瞌睡,我当仁不让,光荣地靠着床柱子睡着了。
翻了个身,只觉得睡得舒服。什么时候我自动躺到他床上去了,还盖了被子!
不对劲!猛地坐起来,结果磅一声撞上了左侧的床柱子,头晕眼花,叫都叫不出来,只觉得头上有小鸟在飞,差点没栽倒下去。
“你醒了。”
好半天才发现自己睡上了惜眉莺的塌上,他则身伏案台,走笔疾书,只是淡淡地陈述我醒来的事实。
我拍拍脑袋,认命地走到他身边,用手碰触茶杯试试茶水的水温,眼睛瞟到他正在一卷金丝卷上撰写公文,那字工工整整,很是好看,修长而有力,像极了他本人。
“看什么呢。”他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看上去心情愉快,和我聊起天来。“你真是累了,又迷糊,跑错了房间睡觉都不知道,又不睡好,靠着柱子睡怎么舒坦呢。”
我想我此时的表情一定很难看,“主子,兰荞知错了……您饶了我吧,兰荞以后绝对不敢乱跑了,您别这样笑着和我说话,我受不了。”
他手衬着桌面,不经意抚上自己的唇,看着更是魅惑,我欲哭无泪。
“谁骂你乱跑了。你可乖得很,好好睡觉等我回来,我称赞你还来不及,又怎么舍得怪你。”
扶额,“好好好,您说什么都好,主子您永远是对的,兰荞不争了。我保证,以后老老实实呆在这不捣蛋。”才怪!心里偷偷加了句。
“嗯,很好。”他摩挲着案台上的玉砚,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我最怕他这一点。“送你一样东西吧。”他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只小鸟,开始我以为是真的,仔细观察才发现,是个假娃娃。
“这是人界的玩艺儿,是个泥玩黄莺,也不知是谁碰巧弄来的,我拿着也没用,就送你逗你开心。”
我接过,食指戳戳那只泥玩,真有意思,是个软软的东西。“谢主子赏赐。”
他突然覆上我的手,我一僵,马上对上他的眼睛。
“这个人界的玩艺,兰荞一点印象也没有么?”
我疑惑地摇头,想悄悄松开他的手,他却握得更紧:“真不晓得?是没印象,还是不想说给我听?你想不起前世的经历?也想不起前世的爱人?”
死命掐着他的手,尽力摆脱他的钳制,声音已经带上哭腔:“兰荞不知道!兰荞什么都不知道!主子要是讨厌,那兰荞也不要这个晦气的东西!”
“罢了。”他松开手,我握住自己的手腕退后小步,浑身充满防备,那只泥玩还被我攒在手上,黑眼睛一闪一闪的。
“我送你的,你就留着,一天在这府上,就一天别弄丢,所以这么说来,你永远都不能丢失这只泥玩。”他露出笑容,牙齿洁白,注意到我退后,又冲我招招手,“离我这么远做什么,近点不好么?我又不会吞了你。还是——”惜眉莺笑得更艳,眼中冰冷。“你想离我越远越好?”
我深咽一口口水,走上前几步,:“兰荞不敢,兰荞想接近主子还来不及,怎么会想走。”
“这句话我听过多次,希望每次都是真的。”他抬手,我以为他又要握我的手,强忍着不躲,却没料到他摸上的是那只黄莺泥玩。
“莺啼,鹤鸣,蝉闹,昔景。收好了,它可叫‘黄莺’,记得么,‘莺’。”
我深吸一口气,本想不作声,却听到自己说了句:“记得了,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