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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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为了怀念与回忆，我每日都将茅屋打扫地干干净净，连一丝细小的灰尘也不放过。阿弃其实很爱干净，记得以前他都会定期给屋子做一次大扫除，而我那时候不懂事，傻傻呆呆的，就会拿着根扫帚在他身后帮倒忙。一脸蓬头垢面的我只会将房子弄地更乱，扬尘飞舞，也使他的头顶蒙上浅浅一层灰。他从来不曾骂我，只会咧着他的嘴冲我呵呵笑。而我盯着他那副暴牙，也对他龇牙咧嘴的做鬼脸。
许是终于终究认了要一个人生活，我再也不会在夜晚一个人蒙着被子偷偷哭泣，哭湿了被子，第二日还要拿去洗，不过晒在太阳底下，倒是能留下些温暖的气息。最后还是厌倦了，因为我好懒，懒得重洗被子，懒得在哭声中艰难地寻找帕子擦满脸的眼泪与鼻涕。
栖苏自那日我对他大发脾气，又说了那番决绝的话之后，再也不曾过来找我。我想我是真的让他死了心，可我别无选择。这份情，我既然不能领，便只有狠心将它斩断。
偶尔也会想起那段和炽天倾在一起生活的日子，我将我的感情表示地如此明白，他却永远不愿意给我回应。
他那日对我坦白道：“封兰荞，你自认为喜欢我，却不过是因为误会我是阿弃，可我炽天倾不是。你并不是真的爱着炽天倾，而是阿弃，永远只是阿弃而已。你认为我堂堂炽氏魔族，能忍受一个心里装着另一个男人的女子么？”
我只觉得心碎，眼泪就这么瞬间掉下，很是失态。我狠抹一把眼泪，强装坚强，“炽天倾，你好过分，为什么你就不能再发发慈悲，让我将这个美梦做长久一点？你知不知道，当美梦惊醒后，做梦的人发现那只不过是场虚幻的感觉真的好痛苦。”
炽天倾扬扬手中的酒壶，拔掉酒塞，潇洒饮酒，却依旧陪我坐着，我则忍不住闷声抽泣。
五界之中，我一直认为，只有在人界的生活才是最清净的。没有阴谋，没有陷阱，没有强迫，没有争吵；只有普通的小日子过，柴米油盐，粗茶淡饭。
可就是太冷清了一点，我爱热闹，实在不喜一个人住。
昨夜傍晚似是睡得比平常都要安稳，今日居然到了正午日上三杆还未醒来。我睁开眼睛，盯着高挂许久的太阳半晌，突然一甩棉被，惊叫了声“糟了，居然起晚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现在不过是一个人住，起早起晚又有何分别。
懒懒地将被子折整齐，这才想起昨日又忘了买油和盐。我的肚子开始咕咕叫，罢了，今天就这么继续挨饿好了，反正也没人能陪我吃。
几缕香气被我的鼻子抓了个正着，我疑惑，又使劲嗅了嗅，确认传来的是阵饭香。
饭香？这空屋子里怎么可能有人在做饭？
疾步跑向北角的厨房，呼之欲出的答案与心底里莫名的期待几乎让我的心蹦出胸腔。短短几步，一个转弯，却瞬间让我崩溃，瘫坐在地上。
那个立在灶前的身影，是我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我朝思暮想，只不过想再看看他。
再看一眼就好。
‘短暂回眸，哪里够解你的相思之苦呢？谁先爱了，就苦了谁。’
他右手掌勺，左手正拭汗，听见动静便转过身来，露出灿烂微笑。
“懒娃娃终于起床了。怎么一起来就坐在地上，快，将手洗干净，我给你煮了些东西吃。”
我哇声大哭，惊天动地。被模糊的双眼让我看不清他的样子，只能隐约看见一个瘦高的影子立在不远处，似是伸手便能触及，可我却不敢碰。
我怕只要我伸出手，他便像泡泡一样眨眼就会消失。
这个梦，我做了无数次，可每次都不是真的。
既然如此，那这次便不要醒吧。
“荞宝怎么了，怎么哭得这样伤心？”阿弃丢下勺匙迅速来到我身边，双手捧着我的脸颊仔细地端详。我泣不成声，无法回答，那颊上的触感是如此真实，我反复地触摸着他的脸，越来越觉着喘不过气。
他心疼，暴瞪的双眼满是急切，又像以前一样哄着我：“不哭了，不哭了，哭了就不漂亮了。我的荞宝最漂亮。再哭，阿弃要陪荞宝一起哭的。”
他这么说，我却哭得更凶，缩进他的怀里，死死地扯住他的衣服。枕向他结实的胸膛，顾不得将他沾染着油烟的衣裳，我只想靠着他。
“阿弃……”我喑哑的声音自己都听不清，半天也不说出下文，他耐心地等我许久，才轻轻地说了声：“嗯。”
“你真是阿弃……”
他沙沙地笑，笑得如清风拂面，润透我的心。“是呵，”轻拍拍我的脑袋，下巴磕进我的发丝深处，抱着我如同对待熟睡的婴儿般微微摇晃，悄声说道：“我当然是阿弃，不然荞宝还认识几个阿弃呢？”
我伸出手指，对他比了一个‘一’。他笑笑，“那就是了，荞宝只知道一个阿弃，为什么还要这么问呢。荞宝又睡迷糊了。”
此时的我不管自己究竟是真迷糊还是进入自己构思的幻觉之中，我只是对他说：“阿弃，你不要再离开荞宝了。荞宝笨，不懂得照顾自己，只有阿弃才会关心照看荞宝。你要是不在，荞宝就会整天的哭，每天都过得很伤心。没有你，我会死的。”
“又说傻话。”他语气虽未有不高兴，却带悲凉，“不准提死这个字。你才多大，怎么可能体会到死亡的沉痛？每个人去世的时候，都会留下另一个替自己哭泣的人，那个人会活得很辛苦，他不但要替两个人活着，还不能做出悲哀的模样，因为怕被死去的爱人看见。荞宝，你若是死了，那阿弃也一定活不成，因为你一定不忍心看我那么艰难地活着，对不对？”
我只觉得害怕，用力地点头，“荞宝不会抛下阿弃先走的。但如果阿弃比荞宝走的更先，那这次荞宝就会随你而去，绝对不留下自己一个人。”
我是认真的，他若这回又离开我，我一定不会独活。
我怎么可能容忍他再离开我一次。
“荞宝过来。”我听话地走过去，他扯过一条帕子，打湿，拧净，帮我将哭得脏兮兮的脸洗了个干干净净，又是抓过我的手帮我冲洗好，这才带我进了里屋。
桌上堆满了好吃的东西，有我最熟悉却也久违了的荞面馒头，特腾腾的。阿弃为我拿过一个，掰开来，往里头塞了些咸菜和腐乳，递给我道：“早就饿了吧，快趁热吃，一点都不要剩下，别浪费粮食。”
我抓着馒头，有些烫手，经不住两手抛接着馒头呼气。阿弃知我怕烫，忙帮我接过，掰下一小块，亲手喂进我张开的嘴里。
嚼碎馒头，咽下去，“荞宝好久没吃荞面馒头了。”我哑哑地说，“我好想它。”
“昨天不是还做给你吃了么，怎么蹦出‘好久’这个词了。”
“昨天……”我低声道，“我们昨天……在一起么？”
他为我夹菜，在碗里堆成了一座小山。“自然是在一起的。荞宝忘了么，昨天阿弃陪荞宝去看庙会，给你买了只泥玩黄莺，还一起画了只花灯，怎么今天就不记得了。”
“是……，”我头枕在他肩上，“我们一直都在一起，没有分开。昨天荞宝玩得很开心，阿弃，那只花灯还在么？”
他笑笑，起身走进寝房，不多时便取出了一只花灯，摆在我面前。“这不就在了么，荞宝今天怎么一直都在说傻话。”
我吸吸鼻子，接过花灯，搜寻那上面的画与字。
那两个笑嘻嘻的小人依旧手牵着手，站在那间大屋子前，窗前百花盛开，阳光灿烂；阿弃整洁而有力的字也写在花灯上，一切都未曾改变。
我好像真的都不曾离开过一般。一百年匆匆而过的岁月，就这么被我捡了回来。
惜眉莺、琉薷仕槐、栖苏、炽天倾……
我在想，真的有这群仙人魔妖么，我真的见过他们么，那些爱恨纠缠，都是真实的么？一切都似回到了百年前，那个夏日的庙会之后。
可当我对镜自照时，那额头上细长的红石便时刻提醒着我，那百年仙界与魔界的生活，确确实实是存在过。
如同封兰荞的前世的确是扬眉。
但我不想再做回宿寐封兰荞了，我只愿安心当个凡人荞宝。
夜晚，我一溜便爬上床，乖乖地躺进被子里，让阿弃为我讲故事。
阿弃收拾干净后也在我旁边坐下，想了想：“前几天那个故事还没讲完吧。”
“不！”我立即坐起来捂住他的嘴，“荞宝不想听什么仙界仙人的故事了，荞宝不喜欢。阿弃就给荞宝讲凡人的故事吧，简简单单的。我们不是仙人，我们只是凡人，不是么？”
“是。”他扶我躺好，拉上被子。
“我们是凡人，是简简单单的凡人而已。荞宝不喜欢仙界，那我以后就只说人界的故事，你爱听什么，我便只会说什么给你听，只要你高兴。”
我听罢闭眼，他便给我讲故事，直到我真正进入梦乡。
睡梦中，我死抓住他的手，就怕松手他就会消失。第二日起床后他还在笑我，抓得那样紧，都在他手背上留下了好几条印子。我愧疚地说对不起，他却突然抚摸着我的乱发，细声说：“不要说对不起，荞宝，不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我说：“阿弃，荞宝也永远不会怪你。”
“当真？”
“当真。”
他挤出一丝笑，我却觉着有些别扭。
大概是我多虑了吧。
一连过了三天，阿弃也没有再消失。我欣喜地像只不知疲倦的松鼠，整日缠在他，要他陪我说话，陪我欢笑。即便他要做事时，我也定会守在他身边，与他寸步不离。
我不管他是用何方法复活，为何不记得我曾与他有过离别；不管他现在究竟是人还是鬼，更不管五界之中是否存在允许异界相恋的法则。我只是贪婪地享受着与他相处时的快乐，我的要求真的不算高。
再也不想因为天人相隔这等理由而无休止地掉泪，他回来了，我想独守这份快乐。
我求阿弃带我去庙里进香，诚心跪拜，祈求佛祖。
刚点燃的香烛燃着红蜡，发出特有的香气，为那被人供奉起的菩萨都笼了一层纱。
心中默祈：“信女封兰荞，求佛祖保佑，保佑信女能与爱人阿弃相守一世，再不分离。如能成真，信女必每月烧香祈福，戒骄戒躁，修身养性，仁慈待物，以诚显灵。”
手摇签筒，一签落地，下下签。
紧握那只签，骨节发白。
我偏不相信！
再卜。
还是下下。
回去的路上，我拉着阿弃的手，道：“阿弃，你相信天上真有神仙在看我们么？”
阿弃垂首，阳光在他的脸上划下光与影的分界线，让我看不分明。他未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反问道：“荞宝心里是真信的？”
朝天上望去，那朵朵白云在我的眼中，好似勾出了座宫殿的形状。
狠咬牙，我要将那段记忆彻底遗忘，永远尘封。
“信，怎么可能不信。但荞宝不信天，我只相信我们。”
可怜我如此诚心，天却不愿为我指条明路。
既然如此，我便只从于自己的意愿。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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