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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二十八章:环峰合谁情(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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淞戈看不过我那犹豫不前的样子,双手一推,我一个踉跄颠进一方琉璃溶洞,踩入地上一个泥水坑里溅得鞋袜冰凉。这还不说,又突如其来一连打起五个喷嚏,暗想今日为何这么倒霉。
这一连串动静引起了洞里另外两仙的注意,其中那位我不想见到的正斜靠在一张青木塌上,被敏馥扶起来,像是在张望我这方向。我装作对洞内的五色自然琉璃发生了极大的兴趣,盘算着能拖多久是多久。
可惜,敏馥不如我所愿,她小跑过来,拉着我的手笑道:“不过一年不见,荞丫头就越来越漂亮了。可把姐姐我想的。”
我自然也只能笑:“好姐姐,兰荞也想你呀。”又凑近了些,堆着笑咬着牙,用自以为不大的声音挤道:“可是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你不知道,他最近惹了些麻烦……”
敏馥回望琉薷仕槐一眼,他居然对我做了个微笑。我刷得撇过头,大概是因为隔得太远,眼花了吧……
“我知道你对大人有偏见,也知道你现在最得泽薇莺帝的宠爱。就算姐姐求求你,帮帮大人,不要向莺帝告密。”敏馥一脸恳切,紧握着我的手不松。她的表情我见过,那是在为喜欢的人着想时最为真诚最为尽心的样子,面对这种似曾相识的神态,我发不出拒绝的声音。
我记得当初自己曾怀疑敏馥有喜欢的对象,可千猜万疑,就是落不到他琉薷仕槐的头上。偏偏事实要与我作对,敏馥喜欢的是琉薷仕槐,看样子还不是一点点喜欢,我觉得这不是好事,而是遭殃。
敏馥这才放心,压低声音道:“我们先出去,你和大人好好谈谈吧。”
琉薷仕槐含笑待淞戈和敏馥走了之后,才拍拍他身下的棉垫子,“过来陪我坐坐吧。”
我心想要命,但也许是做丫鬟做久了不习惯违抗别人的命令,因此我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身体还是十分服从地颤悠悠坐下,一身正襟危坐。
琉薷仕槐看起来是心情大好,以前常常是一脸死鱼模样好像谁都欠着他宝贝,今天倒是一反常态安安静静抿嘴微笑个不停。他清减了不少,看来这被通缉的日子定是不好过极了。
谁都不说话,我迟疑了许久,铁了心要把事情问清楚,这才壮着胆子问了句:“仕槐,你应该是仕槐吧……”不待他回答我就做好了拔腿逃跑的准备,他要是说他是琉薷我二话不说立马就去向惜眉莺告密,当然,前提是我能逃得出去。
他忽然伸出手,我刚欲大喊救命,却没想到那只手落在我的头顶,顺着额前的须发柔柔地抚摸着。
人界有这么一说,谁家产子后,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胎发要剔个干净,不然是会带着阴间的污秽的,但唯独额前的胎发要保留着,且要被父亲顺着抚摸三下,借以表达对子女的寄托与祝福。
于是我立刻有种女儿被爹爱抚的错觉。
怔忪间,我已经情不自禁地向他叫了一声爹。
“爹?”仕槐疑道。
我现下窘迫不已,尴尬地向他解释,没想到却是越解释越乱,慌乱间整张脸红得像猴子屁股。
仕槐及时打断我的胡言乱语,颇为善解人意道:“我晓得你在仙界过得很孤独,也明白当一个人要面对那么多困境时是多么的难受。若是你觉得把我当作亲人能让你好过些,那我只会很荣欣。”他稍微一顿,忽而笑道:“而且我也不介意有你这么大的女儿。”
我嘿嘿讪笑道声对不起,感叹着一分为二的性格果然就是不一样,一个冷漠的绝对,一个温暖的纯粹。
仕槐却失了笑容,幽幽凝视着我,“兰荞,我这次叫你来,是特意要叫你小心的。”
我会错了意:“哦,不必担心,那惜眉莺奈何不了我的,反倒是仕槐你,被琉薷拖累不说,现在又只能整天窝在这个地方出不去。你要是觉得闷,那我天天来看你好了。”
他听罢更是面有愁容,“你怎么来看我呢,若是我的消息没错,十天后你就要随惜眉莺回交神殿了吧。你别来看我,我也不希望你再看见我这副憔悴不堪的样子闹心。”
经他这么一提,我原本的一派好心情这会全都烟消云散了,不住啐声道:“说来说去,还不都是那惜眉莺害的,他的狼子野心害得我们所有人都跟着受罪,又把仙界给搅得一团乱!仕槐,要不是因为他是阿弃……要不是因为他是阿弃,我、我……”
“等等,”他听罢及时打断了我,“你说他是阿弃?兰荞,你有没有弄清楚,你怎么会认为惜眉莺就是阿弃?”
“是他亲口说的啊!”我一时激动,扯着仕槐的衣服一股脑地将那些话倒出来,“他亲口说他有着阿弃的灵魂,他还曾答应我,如果我能帮他称帝,他就愿意帮我将阿弃复活。仕槐,我晓得我对不起你,我不该帮他,但我那时候就是那么自私,我为了阿弃而帮他。现在我也遭到报应了,阿弃没有复活,我倒要成为他的仙后。仕槐,我真的后悔了……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尝试着去爱他,我真的试过了,也许只差那么一点点我就成功了,但现在他又亲手打碎了我的梦想。仕槐……我就怕当我真的爱上他以后,他还是不爱我啊。”
“不哭,不哭。”他揽着流泪的我,轻轻哄着我不哭。“兰荞,你弄错了,惜眉莺绝对不可能是阿弃。真的,他一定不是。”
我抽泣着,“他为什么不是?”
“我不会骗你的,人界的凡人一旦死了以后,即便是仙界法力最高强的仙人也没有法子把人救活,人的灵魂只会流入冥界等候投胎的顺序。何况惜眉莺成仙已经两千年,而阿弃不过死于一百年前,你算算,一个一百年前死掉的人怎么会一瞬间就修道两千年呢?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兰荞,惜眉莺不过是骗你而已,你切莫上了他的当。”
“他骗我?”我厉声叫道。这滋味极不好受,就像是一个在荒漠中渴了数天的人一直都在为眼前的一个长颈瓶而烦恼,她恼面前明明有水却因为瓶劲太高喝不到,却忽然被人告之那瓶子里其实并没有水,之前以为有水的欣喜和喝不到水的郁闷不过是多余的,因为一切都是一场空。
“他骗你的,兰荞,他只不过是个精于骗术的骗子。他骗得你死心塌地,骗得你差点就要心甘情愿和他回去过日子,他太会骗人了,不论是芮帝还是仙界所有的仙人,抑或是痛苦的你,都被他骗得团团转。他希望依靠你扬眉凤仙的力量巩固帝位,况且现在他根基不稳,又受到魔界威胁,怎么会不急着把你给稳住。我告诉你真相不是要让你伤心,而是想让你清醒。你把我当作亲人,我怎么会不为你好呢。”
我呆呆听着,直到我听见两个字:魔界。
魔界,炽氏。三尊说炽氏某个贵族失踪千年,直到百年前才秘密重回仙界,这恰好和阿弃死去的时间相符。
我眼前一亮,“仕槐,仕槐,你什么都知道,那你告诉我实话,那个魔界的家伙是不是阿弃?既然惜眉莺不是,那他是不是?”
仕槐脸色大变:“你从哪听来的?!你怎么会知道炽天倾的事情,我求你不要乱想,阿弃已经死了,求你,你就当他已经死了吧!”他一脸急切,其中必有隐情,况且连三尊都弄不清魔族炽氏的来龙去脉,那就正是应正了我的所想。原来阿弃叫炽天倾,炽天倾……
“你听我一次,我不会害你,你好好跟在惜眉莺身边不要去乱想,兰荞,你就听我一次!”
“好,好。我听你的,我什么都不去乱想了。”我别过眼去,顾着嘴上答应着他。
仕槐闭上眼长叹一口气,“你听我的就好,我要警告你的事正是和炽天倾有关。听着,姚岭仙王贼心不死,勾结魔族的动作你大概也已知道。现在他也被惜眉莺击溃地不成气候,魔界也对他越来越没耐心,仙王情急之时有一谋士出计,要擒拿扬眉凤仙转世献给魔族首领,已证忠心,即可借此打击泽薇莺帝,又可得到扬眉凤仙的法力对付莺帝,可谓是一石三鸟。而偷袭的最后机会只在这封后大典前的十天,而他最可能暗派人手混进守卫队中,趁你不备之际借侍卫保护之由将你绑走。所以这最后十天你要加倍小心,切不可随意乱走,更不可轻信他人。否则落在那魔族手里就不是闹着玩了,那是五界之中最可怕之地,更别说那嗜血的魔物恐怕会对你不利。你可听明白了?”
“明白了。”我答得顺溜。
我当然明白了。
偷偷溜回去后,我忽然想着要绣花,于是开始一针一线动手刺绣。那副绣品我已经绣了很久了,不多时就要完工,我看着即将绣完的红丝帕,心里是不住的得意。
正当我心情大好时,我的鼻子也顺利捕捉到那抹熟的不能再熟的兰香味,如果按照以往的脾气来说,他骗我骗得那么厉害,我早该是恨他恨到死的。但大概是我心情太好,所以面对他时连说话时都是笑容可掬的,还主动献宝道:“主子请看,奴婢这副刺绣就要完成了。”
莺面无表情坐下,暗中观察我的一反常态不出声,我丝毫不在乎,反正不到十天就走了,给你看看也不会少一块肉。
也许是看不出个端倪,莺下巴扬扬对着我手里的刺绣道:“绣的可是凤凰?”
我缓缓扬起头,疑道:“你从哪里看出这是凤凰的?”
他答得条条有理,“因为没有人会在上面绣山鸡,所以我便猜你的初衷是绣凤凰。”
我的脸立刻扁下来,“其实这是鸳鸯……”
“鸳鸯?”莺拿过红丝帕,对着那依稀看得出是翅膀的东西使劲瞧,“为何鸳鸯不是成对?”
“那鸳鸯太丑,没有愿意爱它的美鸳鸯,它又如何成对呢。”
“恐怕不是没有,而是它不愿意吧。那丑鸳鸯看似不在乎,实则内心自卑得很,它以为所有的鸳鸯都不愿意与它结双,却不想独独忽略了最相配的美鸳鸯。无伴交颈缠绵,真是可怜,可怜。”
那一瞬间我的好心情瞬间败光,恨不得一拳打过去,可我还是忍住了。惜眉莺,我就忍你这么最后十天。
“丑鸳鸯愿意,你奈它何?强扭的瓜不甜,何况你怎么知道就只有一只美鸳鸯相配,搞不好是那美鸳鸯自作多情也说不定。”
他会指桑骂槐,我自然也会见招拆招。
“我管那么多作甚,十天之后那丑鸳鸯不愿也得愿,强扭的瓜或许不甜,但也有句成语叫覆水难收,既然做了美鸳鸯的妻子,那成了泼出去的水了。你这么聪明,这简单的道理你大概也明白吧。”他站起,拍拍自己的膝盖,立马有个美貌无双的女仙过来搀扶着他。莺冲那女仙点点头,模样很是亲昵,而我看着已经完全不在意了。
既然他不是阿弃,我又何须吃醋?
“再告诉你一件事吧,鸳鸯多是看似多情实则无情的。若那美鸳鸯要结再多的妻子,丑鸳鸯也一个字都不能说。”
我自然不会蠢到去和他硬碰硬,当他挽着那女仙要飘飘离去时,我忽然大声说:“主子赐几个守卫随兰荞去游玩吧。上次那株观音莲开得正好,奴婢想去看看。”
他随手招呼几个侍卫,随我去了那片观音莲盛开的土地上。我摘下一株却无心赏花,回头偷看那几个侍卫,心里却在呐喊:
快来绑架我吧,快来绑架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