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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七章:环峰合谁情(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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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着水壶茶杯,步子扭扭捏捏,我故意走得慢慢吞吞,就为了能偷听点机密。
“魔族炽氏向来行事古怪,那炽天倾的行为更没有什么稀奇,莺儿你又何须介怀?”正是不倒翁爷爷的声音。
果然有内情。我弓下背,假装正在擦拭鞋面上的杂屑,偷瞄着亭中的一举一动。
“老师错了。”莺正色道:“自扬眉凤仙被贬下界之后,炽氏天倾也一同失踪,不管是仙魔鬼怪皆不知他踪迹。他本是炽氏贵族,更是下任王储,于情于理都说不通。而学生今日得到消息,有传言说,炽天倾现已返回魔界,无论是法力还是容貌,都与当初消失时维持一致。现在五界只有甚少人得知这一消息,学生猜想,炽天倾定是……”
众仙凝神屏息,等待他将答案说出来。
“还不快将茶水端上来,蹲在地上做什么?”
我‘咚’得栽下去,在不倒翁爷爷的大笑之中尴尬地爬起来,将茶水搁在桌上,悻悻往偏处一座,不碍眼。
他们不知是无心还是故意,自我坐下后便再不提及刚才的话题,又将谈话转到下棋上去。
背靠凉亭石柱,冰冰冷冷熨在身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让耳朵嗡嗡作响,很是无聊。我对棋艺不感兴趣,也不晓得那黑白子围出的杂乱图案里蕴藏什么天机,于是干脆闭上眼睛,小憩。
睡不多时,再睁眼面前已是空空一片,别说人影,就连那石桌上的棋盘棋子都没落下。
“兰荞,我们这样偷偷摸摸的不好吧?”
我毫不在意,心思全都扑在前方闲庭漫步的几位仙人那里,哪有心情管那么多。“没事儿,你信我的,我又不会害你,死不了的。”
“可这是陛下的隐私,我们怎能随意干涉?!”
扭头,好言相劝:“沐水,难道你看着他那沾花惹草的模样不生气?看着他笑脸迎人的皮面不难受?我可以一看见他那惺惺作态的假相我就心里泛堵!”
前方的惜眉莺并没有发现他的后面的灌木丛里藏着两个脑袋,正在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正面朝着两位面目喜气洋洋的女仙,手递几只观音莲,嘴里还说了句什么。那女仙们接过马蹄莲后个个目含嗔意媚眼横飞,看得我背冒火光,咬牙切齿。
沐水忙将我在灌木丛上竖的太高的头按下来,小声说:“我哪里敢生气,陛下喜欢谁、对谁笑、与谁开心都不是我能管的,所以我们还是趁陛下没发现之前回去吧。”她无奈地盯着我依旧东张西望的眼睛,忽然道:“该不会是你吃醋了吧?”
我语塞,张口结舌地看向她面目表现出的一派了然,心里头第一个反映过来的念头是:我在吃醋?
就现在的关系来看,我只不过是个管理他零锁事物的丫头,而他现在只不过是和一群花样美貌的女仙在那里说说笑笑虚度年华,做了所有男仙都会做的事情而已。可这心里一阵泛酸,酸的五脏六腑都是陈年老醋的浓烈气,绞啊绞,绞的我痛。
我为自己的想法找了一个完美的托辞:刚刚才在三尊那儿美其名曰,唤我作‘爱人’,我一在凉亭里睡着他就偷跑出去沾花惹草,一点自觉性都没有。而我也只是在为那群如痴如醉的女仙感到惋惜而已,所谓遇人不淑,她们居然也栽在他手上,实在是罪过,罪过。
抬头,傻笑:“呵呵,我是在吃醋,帮你吃醋嘛!既然沐水你都不介意,我又何须那么多事地帮你盯梢。走,咱们回去吃东西去。”
沐水一路上‘居心明显’地向我解释:刚才那群女仙只不过是莺从前的师姐,他作为三尊弟子中最小的一个,一直对师姐们十分尊敬,也因而在师姐们面前万分得宠。
我边听边扯过路旁一支伸展的太过招摇的观音莲,捻在手里遭我蹂躏。
山上暂居的住处是莺以前跟着三尊修道时的居坊,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也是维持着一派优雅别致,往日的鬼斧神工之技历历在目。手指划过古木雕琢的梅枝与黄莺,我呢喃着三个字:“惜,眉,莺。”
又是自言自语:“惜眉莺,你好本事。我以为我能抵挡的住,却没想到今日不过如此一试,就试出了我的嫉妒与在意。你先是用明睿将我一震,接着借三尊的机会道明我俩的关系,将我的自尊与自傲提拔到最高点处,再在最后时刻利用你的师姐把我直接打入谷底。这一摔,太惨了,我现在是真的摔得遍体鳞伤。惜眉莺,我认输。虽然我从不愿对外人道负,但对你,我就是真的败了。”
呆坐了一天,日月交替,白日里灿烂光芒的天空像被浓墨染黑,零星的几点星星是夜的行宫,也是我的慰藉。
莺推门进来,吹亮了烛火,屋内一下子变得明亮,让我的眼睛在适应了黑暗之后变得有些刺眼。
我使劲一按虎口,终于使得身体不再那么麻木,“你去哪里了?”
他将手中最后一枝观音莲插入一只细口瓶,纤尘不染的花瓣在白瓷的衬托下显得愈发莹洁入玉,透出一片祥和。
“我待会让明睿替你换一间房,你不该住进我这间。你我,暂时都需要冷静。”
我知道此时此刻千万不能发脾气,嘴却不受大脑控制,尖刻的话已经冲口而出:“是不该还是不配?这是你从前修道的房间,恐怕让你那群师姐看见我住在这儿会很不方便吧。惜眉莺,我们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还没过门,的确还没权利控制你身边能出入多少女仙。”
他放下观音莲,靠近我的脸。我慌忙躲闪,他依旧逼近,不让我有躲过的机会。“别说你现在不是,就算你将来做了仙后,堂堂交神仙帝,也没有单单只配一位仙后的规矩。我以后想再娶谁、想娶多少、想和谁来往你都没资格过问。兰荞,不要太贪心,何况你还对我没意思,又何必如此介怀。”
转眼之间我已经全部忘记刚才才决定与他推心置腹一番,而开始口不择言:“你娶,你娶多少都行。不管是明睿、沐水、苏绣、碧荷,还是飞禽走兽、两栖水底的,最好能动的你都要了才好。别说仙界几个师姐,五界里的都可以全收了。你还不妨要几个男仙回来,也不浪费了你当初那么响亮的男宠名头。我不过是你众多之中的一个,还是最小气最无理取闹的那一个。你大可以在封后大典之后就马上将我打入冷宫,我一点都不在乎!”
莺慢慢听完我的那番胡言乱语,表情一成不变,“说的好。承你贵言,这建议不错。不过我倒是欣喜你还有此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最是无理取闹,也省得我婚后提醒让你自惭形秽一番。你既然死赖着不肯搬,那我搬。多谢你提醒,倒让我想起还有不少师姐能在今晚‘投靠’。我看你也不错,和那位师兄的关系也同样很‘亲密’。”他语气冷淡似毫不在乎,却在离开时将门摔得稍重,将原本完美的木门弄出了一道瑕疵。离开时,我发现他面色一紧,有些心疼。
我就知道,我连一扇门都不如。
其实我本想说的是:惜眉莺,我们以后好好过吧,我再也不会和你闹别扭了。
那优雅的观音莲,此刻也像是困在那瓷瓶中,嘲笑我的傻,同情我的痴。
莺果然一晚上没回来,我半寐半醒,噩梦连连。
梦里首先见到的,是阿弃。
我跑得飞快,扯住阿弃的右臂,想同以往一样撒娇。却发现自己拉的人居然是莺的模样。他笑意融融,问我为什么要拉着他,他明明不认识我。我慌张不已,急于向他坦白自己喜欢他,又拼命摇头说自己爱的是阿弃。最后在一片头疼欲裂中大嚷大叫,叫的是什么,我听不见。
莺笑容转寒,阴声道:“我就是阿弃,可你却不是荞宝。”
我心一疼,尖声大叫自己就是荞宝。他摇摇头:“不对,你不是。你是扬眉。”
然后我的脸就变了,变得冷傲尖锐,厉声骂他道:“你这个丑八怪!”
这个梦直到醒来时分都让我心有余悸,我跳下床,急于揽过镜子照照自己,发现还是原来的那张脸没变而让我松了口气,连连拍胸脯压惊。
昨日晚膳时,沐水在我手里塞了一张小纸条。早上梳洗完毕后,我依照纸条的指示七拐八绕。确定没被人跟着,这才四肢着地对着一个不过一肩宽多一点的小山洞入口艰难地挤进去。刚一站起来就指着对面那人的鼻子抱怨道:“有你这么做人师兄的么,才和师妹重逢就让我爬狗洞。”
淞戈笑笑帮我拍拍灰尘,“还不是你性子急想见敏馥,又偷懒不想走远路。我就给你只条小路,又近又方便,就是矮了些而已。”
我脸挤成一团,“看个敏馥而已,她又不是被通缉的罪仙,有必要这么隐蔽么。”
“嘘!”淞戈脸色一变,确认这洞里密不透风,肯定不会将话传出去才又道:“你这个乌鸦嘴还真是说什么灵什么!敏馥不是罪仙,可她看守的那个就是。我先提醒你,待会见了那位大人可千万别惊讶,在敏馥面前什么都不要问。那位大人也是傲性子,激不得的。”
“啧啧,这么神秘,有什么见不得人?”我没放在心上,淞戈的脸却异常严肃。我眼睛一转,思前想后,身份特殊又是罪仙,淞戈还尊称他为大人,恐怕我认识的就只有……
一晃反应过来,低叫道:“难道是……他?!真的是他?!淞戈啊,敏馥糊涂你也糊涂,怎么会傻到把他留下来?这要是让泽薇莺帝知道了,我们可是要倒大霉的呀!你可知道他当初犯下的罪有多严重、莺帝有多过顾忌他!”
淞戈一顿,复又沉声道:“说到底他对你有恩,也是他把你带来仙界的。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啊。况且……是敏馥坚持要留下来照顾他的。你就去看看他,看一下就好。”
我咧嘴,将脸扭到一边:“他把我带来仙界是不假,也算是对我有点恩惠。但我看他当初是巴不得希望我早日倒大霉,相看两相厌。我去看看敏馥就好了,他……我就不必见了吧。恐怕他也不太想看见我这张脸。”
“那可不行。”淞戈立马反驳:“这次不是我不讲情面,而是他指名道姓要见你。我昨儿就向他保证带你来见他,你总不好意思让你师兄我食言而肥吧。”
说实话,我挺愿意让淞戈扣这顶不守承诺的帽子。但我思忖着这层师兄妹关系不能闹僵,而那家伙说要见我也摆明了没好事。他现在虽是落魄,但不代表他日后不会东山再起,万一今天得罪了他,以后也许就结了怨。于是只好怨声连天地同淞戈一起去见那个与惜眉莺为敌,却同为我封兰荞灾星的那位‘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