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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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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凉殿,顾名思义,夏日清凉居所,也是燕帝闲暇时,起居养病之处。此番拿来用作魏太子践行宴会,可谓重视。
飘逸流云髻,曳地留仙裙,金玉为饰,鲜花簪发,雅致而不失隆重。自大婚后,东宫太子妃第一次出席此等盛宴,依旧博得满堂瞩目,或钦羡,或仰慕,或嫉妒。众生百态,却无一入她李蓁蓁之眼。
她的一番心思,全在她那位今夜过后,便即将要归国去的皇兄身上。看他玉树临风,与燕国君臣款款而谈,隐约间,已有了一国帝王之风度。
那就是她的皇兄,她的太子哥哥啊。
“主子,别再喝了吧。”再举起酒杯,一旁璇玑却轻声劝道,按了下来。
她恍然,不知不觉,她一人,都已去掉半壶葡萄酒——这来自她大魏的美酒。
歌舞正盛,丝竹绕梁,她扶了璇玑的手,踉跄起身:“我出去醒醒酒。”
殿内有冰块降温,是以这乍一出来廊上,还觉闷热。好在夜风习习,倒也瞬间畅快。
“主子……”璇玑扶她坐下,担忧地问,“我去取碗醒酒汤来。”
“不必了,”她摇头,才发觉手中空空,“你去将我的扇子拿来。”
是沈政才赠予她的白羽扇子,落在了席上。
璇玑依言去了,留下玲珑服侍。
一眼望不到头的长廊,间或侍立宫人与守卫,宫灯高悬,亮如白昼。好在今夜月不甚明,星也稀稀,否则这样的亮堂,没的埋没了好夜色。
今夜没有好风景啊。
李蓁蓁唏嘘。
“太子妃嫂嫂,如何对月长吁短叹?可是有何烦心事?”一个身影自廊柱后绕出。
银袍加身,头戴玉冠,好一个翩翩公子。
李蓁蓁许是酒醉尚未醒透,一时没有认出,还是玲珑机灵,率先行礼:“奴婢参见荣王殿下。”
哦,是了,他是燕国四皇子,荣王沈敏,才在席上,他们有见过的。
李蓁蓁点头:“四弟。”嫁与个年长太子就是这般不好,明明她比这个荣王,年纪还要小上一些。
“四弟不在殿内饮酒,欣赏歌舞,出来做甚?”她不答反问。
沈敏低头一笑,走近两步:“歌舞时时都有,看得多了,也不觉新鲜。”
言外之意,她便是新鲜的了?
她装懵懂:“是了,你们燕国的歌舞,着实无趣。”
“哦?”沈敏饶有兴致,“太子妃嫂嫂的意思,魏国有更好的?”
“不用说魏国,”她得意,“单我宫里的那几个女孩子,便是个中翘楚。”
沈敏更觉有趣:“嫂嫂既这样说,少不得回头,也该让臣弟我,见识见识了。”他拱手。
李蓁蓁只笑而不语。
好在璇玑及时出来,送来了她的白羽扇子。同她一道,还有李蒙。
“九哥?”李蓁蓁站起,“你怎么也出来了?”她往后方探头,“没人找你么?”
毕竟他可是今夜的贵宾。
李蒙摆手:“上头了,出来醒醒酒。”
兄妹二人,都是一样的借口。
燕国诸皇子王爷中,当属沈敏最为机警,当得起他的名字,“敏”。见他李氏兄妹二人在此,便自觉告退,依旧回去席上。
只是未得太子妃邀约欣赏魏国歌舞,沈敏深感遗憾。
“你们去瞧着,不许他人再靠近。”李蓁蓁叮嘱了璇玑玲珑看望,再度转向了李蒙,“东西都收拾好了。”
明知问了也是白问,他自有侍从打理,却还是忍不住要问。这人呐……
“好了吧。”果然,就听他这般敷衍答道。
借了酒劲,她去掐了李蒙的胳膊:“别的也就罢了,我托你带回去的东西,可不许混忘了。”
李蒙连连告饶:“不忘不忘,我给你打包票,绝对送到。”
他哪是打不过她,他只是不舍得罢了。更何况,她那几下掐,对于演练场上下来过的人来说,压根就不痛不痒。
李蓁蓁这才放了手,犹自不解气,狠命瞪了他一回,才罢休。
李蒙佯装揉了胳膊:“明日我走了,你可别在这里再摆出这样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来,我怕,再没人会像你九哥我这般好脾气的了。”他笑。
李蓁蓁鄙夷:“用你管。”
李蒙呵呵笑着,轻叹:“自然是不用我管的了,日后,该有他人了。”
言外之意,昭然若揭。
李蓁蓁不是很喜欢,他这样的说辞。
“我自己,也会好得很。”她道,似有些赌气。
深知她的脾气,李蒙不再逗她,只顺了道:“会好的。”他点头。
李蓁蓁一时未接上话,顿时便陷入了沉寂,只听那头大殿之中,歌舞一片升平。
曾几何时,他们也有过那样的热闹,只是从今以后,她有她的,而他有他的了。
“往后,万事,都要照顾好自己。”李蒙的声音似是夏日里沉闷的雷,远远传入她的耳。
她并不想答应,可眼下,她除了答应,再无能为力。
李蒙终究还是走了,带着来时的魏国送嫁官员,浩浩荡荡,出了燕国都城,越行越远,直至消失在了地平线处,一抹青色杨柳,飘飘扬扬,似道别。
李蓁蓁立于城墙之上,迟迟没有动弹,仿佛一尊雕塑。一尊绝美的,动人的雕塑。
有人伸展了山水纸扇,为这尊雕塑遮蔽日光。
“日头高了,回吧。”沈政看她红通通的眼角,分不清是昨晚一夜没睡熬的,还是方才哭的。
李蓁蓁一动未动,好像真如入定一般。
她不动,他也就未动。
是夜,沈政议事完毕回东宫,有意无意,多散了会步,就散去了玉阳殿门口。
宫殿只亮了几盏灯,灯罩尚且深厚,隐隐透出的光,恰好能照清脚下砖路。
若说是节俭,这也未免太节俭过了头。
“殿下……”花匀拿不定主意,他们这是进,还是不进?且看主子,也只沉默不语,只留给他一个深沉的背影。
正犹豫着,恰好有宫人打背后来,乖巧行礼:“奴婢参见太子殿下。”正是玉阳殿的大宫女。
沈政认不清,花匀却是晓得,这是太子妃娘娘的贴身侍女之一,珊瑚姑娘。
“珊瑚姐姐,”他陪笑道,“姐姐这是打花园里来?”他打量珊瑚身后小宫女,怀抱几支莲花莲叶小莲蓬。
珊瑚垂首笑道:“正是。”也不多言,她带人采摘了这些花叶是要做什么。
花匀瞅了眼沈政,见他依旧沉默,便大了胆子,替他问道:“不知太子妃娘娘,可是睡下了?”
珊瑚抿了唇,视线往沈政身上飞速而过:“其实……”
她却不是故意要出卖了她家主子的,着实,她不是个惯会撒谎的人。
弦月弯弯,群星璀璨。
玉阳殿的屋脊顶上,凭空又多出了一人的身影。
察觉到细碎的脚步声,李蓁蓁回头,一张原本白净的脸,已然泛起红晕,绯若桃花。她的右手边,一壶酒,一酒杯,原来是邀月共饮,对影成三人。
她何以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沈政只用头发丝想,也能猜到。因此也不多言,只默默走了过去,并肩坐下。
“没有杯子了。”李蓁蓁第一句话,便是这样说道。
他好笑,捏起了她的小酒杯,白瓷细腻温润,端的好杯子。
“我不介意用你的。”他说,将杯中残酒饮尽。
李蓁蓁水雾朦胧的一双眼,盯着他看了半晌,方道:“可我介意你用我的。”
真是,毫无温情可言。
沈政捏了杯子在手,无奈笑:“那可怎么办,我已经用了。”
李蓁蓁一甩手:“那你就继续用吧,我不要了。”她似是嫌弃。
“当”的一声,是她将那壶酒,也甩了过来,瓶底磕在了琉璃瓦上,清脆地响。
沈政伸手,堪堪扶住摇摇欲坠的酒瓶子。却见这边李蓁蓁蓦地起身,软底绣花鞋,也能被她驾驭得很好,一点也不滑步。足尖缀一粒珍珠,白莹莹一点光。
他还是被吓了一跳,伸手捞住她:“小心。”给她拽进了怀里。
酒杯咕噜噜转着,沿了斜斜屋顶,滚落边沿,被挡在了一线处,摇摇欲坠。
李蓁蓁视线跟着停留:“我去捡回来。”说着又要起身。
“你别乱动。”沈政箍住了她的纤细腰肢,“掉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回头,眼中满是怒意:“那是我的杯子!”她道。
沈政却笑:“你不是给我用了么?”
她怔怔。
以为会就此罢了,谁知她竟一把揪住了沈政的衣襟,拉了他近身:“那你还随手乱扔,不知珍惜?”
要如何跟一个酒醉之人讲道理?沈政很是头疼。
“好,我珍惜,我等下就去捡回来。”他只好这般哄道。
这还差不多。李蓁蓁松了他的衣襟,眼睛却犹自盯了他的脸:“你知不知道,”她干脆摸上了他的面颊,指尖是温热的触感,“你生得很好看?”
怀中人近在咫尺的面庞,是桃花的粉嫩,水润光泽樱桃唇,只要他再稍稍低头,便可品尝。
可……
“我有那么多皇兄王弟,比你还要好看的,有好几个。”她蓦地推开了他的脸,认真道。
“光是用美色来勾引我,还远远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