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主东宫》星森

6、第六章

　　待沈政好不容易咽下那块蜜瓜，却见那边李蓁蓁毫无关心之态，反而取过了冰碗，怡然自得地吃了起来。

　　沈政放下冰碗，接了清茶润喉，又整理了回衣裳，方问李蓁蓁：“你这话，是个什么意思？”

　　李蓁蓁眼也不抬，只答：“没什么意思。”

　　沈政笑：“你是在怀疑我……”

　　李蓁蓁捧了冰碗，却不看他，只问那云巧云珠：“你们在东宫，几年了？”

　　云珠云巧不明所以，怯怯看了眼花匀，见他暗暗点头，方老实道：“回娘娘的话，三年了。”

　　“啊，三年了。”李蓁蓁勺子戳了甜桃，笑眼微眯，“你们进东宫三年，太子殿下至今也没给你们一个名分？还做着宫女呢。”

　　沈政嘴里一口茶水，再度呛住。

　　李蓁蓁仿若未闻，只瞧了那宫女二人笑：“本宫知道，你二人是皇后娘娘赐给太子殿下的，自然不能等同视之。不过呢，良娣良媛，你二人暂且还未够资格，奉仪昭训，本宫倒是能做得主……”

　　那宫女二人，名云珠者，尚未有反应，只呆呆傻傻，看了李蓁蓁愣神。倒是那云巧，听闻李蓁蓁的话，顿时喜上眉梢，曲了膝盖，便往地上跪去。

　　砰地一声，是沈政将手中茶盏，掷去了花匀捧着的托盘上。

　　“公主真是好生大方，”他冷笑，“大婚第二日，便急着要为夫君纳妾？”

　　李蓁蓁尚未如何，那花匀同云珠，连忙跪下，与地上的云巧一起，俯首不敢起。

　　李蓁蓁却毫无惧意，她迎了沈政冷冷视线，笑得愈加灿烂：“怎么，殿下不喜欢？”

　　沈政眸色加深。

　　李蓁蓁只作苦恼状：“殿下若是连母后赐下的人都不喜欢，那，可还有心仪的姑娘，想要迎进宫来？”

　　沈政沉默不语。

　　她忙大方解释：“殿下不用担心，我绝对不是在诓你，也绝对不会，与后面进来的妹妹们为难。”

　　她神色诚恳，丝毫不像是在说谎。

　　她越是这样，沈政心里头的那一把火，越是烧得旺盛起来。他有点后悔，方才那只茶杯，他不该丢回托盘上，也不至于此刻，手里连个能砸的东西都没有。

　　他只好腾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望了李蓁蓁：“你们魏国的女人，都是这般的大方么？”

　　李蓁蓁笑而不语。

　　沈政甩袖而去。

　　花匀目瞪口呆，他在宫里干了这么久，这还是头一回，见着一个人，能连着两天，给他们这位太子殿下，气上两回。

　　“哎哟，我的娘娘啊，您这是……”他愁眉苦脸，却又说不得这位太子妃娘娘，又见那太子越走越远，只好一跺脚，也跟了过去。

　　只剩那云巧云珠两个宫女，依旧伏在了地上。

　　李蓁蓁瞧不见她们的脸，却也知道，此时此刻，她们该暗恨自己了。

　　她接过璇玑手中纨扇，自己摇了，望着地上两人，慢条斯理道：“你们也都听见了，并不是本宫不想抬举你们，实在是太子殿下自己不肯点头，本宫也是无奈。”

　　那二人伏得更低，并不敢应答。

　　李蓁蓁起身：“不过你二人放心，既是皇后娘娘叮嘱，本宫也当照拂你们，日后太子殿下贴身诸事，便由你们打理。”

　　锦绣软鞋踏足两人面前，她微微俯身，轻笑：“可不要令皇后娘娘和本宫失望哦。”

　　纨扇轻摇，正待离去，却听见那宫女云珠，抬头愣愣道：“可，可是，娘娘，太子殿下从来不要奴婢们近身侍候，只花公公……”

　　李蓁蓁驻足，不点而翠的眉微蹙：“莫非，他有断……”

　　“娘娘！”璇玑越发听不下去了，赶紧打断。

　　李蓁蓁扬眉：“怎么，他做得，我还说不得了？”

　　云珠尚未听明白，一旁云巧却是懂了，羞得面上通红：“殿下，殿下不是……”

　　“哦？”李蓁蓁饶有兴致地蹲下身去，望了她，“你知道？”

　　“不不不，”云巧赶忙摇头，“只是，只是……啊，太子殿下整日操劳国事，每日只睡两三个时辰，于其他事上，并无心思……”

　　她越说声音越低，想她和云珠，本是皇后娘娘看太子每日辛劳，特意遣了她二人过来贴身伺候。却不曾料到，自打进了这东宫，别说是贴身伺候了，就连太子殿下的面，几日也不能见上一回，竟比在凤仪宫时，还要轻松上许多。

　　这一日两日的，她还曾野心勃勃，东宫无女眷，太子也不养姬妾，便是为奉仪，好歹也是这东宫的主人了。可没曾想，三年，就这般过去了，她的那一点子野心，也就慢慢地，给磨没了。

　　谁知今日太子妃亲口提起，她那份攀龙附凤的希望，再度死灰复燃。只是连火星都未曾起来，便被她钦慕的那个男人，毫不留情地踩灭了。

　　罢了，她暗自哀叹，还不如就安心做个宫女，在这深宫里白头。

　　李蓁蓁见云巧哀怨，云珠懵懂，心道沈政这个假正经，白白糟蹋女人心。

　　她命了云巧云珠起来：“既然太子不管东宫家事，这往后，这里便是本宫做主了。你们放心，只要有本宫在一日，横竖不叫你们受委屈便是。”

　　云珠天真浪漫，听闻太子妃的话，只觉遇上了个好主子，连连庆幸。云巧较她年长，自然更多一分心思，礼数周到地谢了恩，不动声色退下。

　　看二人走远，璇玑方皱了眉，心累道：“主子，你又何苦来，惹太子那般生气？”

　　李蓁蓁又坐了回去，见四下无人，干脆整个人都半躺去了美人靠上，懒洋洋道：“我就是想看看，他能容忍我到什么地步。”

　　璇玑失笑：“您是魏国的公主，他便是再忍不得，也得忍下去啊，难道还能给您送回去魏国不成？”

　　“就你聪明。”李蓁蓁瞥她一眼，纨扇打了头，看朦胧光影，“要是真能给送回去，我该巴不得呢。”

　　听她语气，隐约失落，玲珑递与璇玑眼色，劝道：“依我看，这太子殿下，对主子还是有心的。别的不说，单只这一座玉阳殿，便是花了心思的。”

　　李蓁蓁手中纨扇移开，看了青檐屋顶，翠竹深深。

　　“我只是觉得，”她顿住，半晌复道，“他这个人，有些奇怪。”

　　“奇怪？”璇玑玲珑在她跟前蹲下，两手托了腮，“哪里奇怪？”

　　李蓁蓁直起上半身，摇了头：“我就是说不上来。”她拿扇柄抵了下巴，悠悠道，“传言不是都说，这个燕国太子，少年老成，行事稳重？可我见着他，却总是嬉皮笑脸，没个正行的。还……”

　　她正待往下说，却见底下那两人，皆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顿时打住。

　　璇玑等不得，催促道：“还什么？”

　　李蓁蓁瞪她一眼：“没什么。”

　　璇玑显然不信，笑道：“主子不说，我也大约能猜到，必是太子殿下见了您，时时刻刻都想一亲芳泽。”

　　玲珑抿了嘴，到底还是没能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李蓁蓁自美人靠上放下腿来，拿纨扇的手指了璇玑，哼笑道：“瞧给你能的，连‘一亲芳泽’，都会说了。看我回头不告诉给宁姑姑知道，好叫她打你手心板子。”

　　宁姑姑是魏后当年进宫时候的陪嫁丫鬟之一，她在魏国皇宫侍奉多年，以赏罚分明而为众人所知。这一回玉阳公主远嫁燕国，魏后心疼女儿，除了苏嬷嬷，还将她的这一心腹女官，也指了过来，好助女儿在燕国宫廷立足。

　　璇玑知她只是在拿自己玩笑，但还是扑了上去，抱了她们公主殿下的腿，佯装哀求道：“好主子，奴婢一时浑说，以后再也不敢了，您可千万别告诉给宁姑姑知道。”

　　见她这副狗腿样，玲珑在一旁，早已笑得乐不可支。

　　说曹操，曹操便到，宁姑姑自殿门跨出，便见这边主仆三人，一个个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的，不由得扬了眉，往这一处来。

　　玲珑一眼瞧见了，忙推了璇玑：“快起来，宁姑姑来了。”

　　不说璇玑听了，眼皮一跳，便是李蓁蓁，见了那来势汹汹的宁姑姑，也立马正襟危坐。

　　坐了也觉得不妥，干脆站起身来，拉了两个丫头：“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跑呀。”

　　主仆三人遂拎了裙子，一溜烟似的跑远了。

　　宁姑姑哪里跑得过那三个人，她站定了脚，望着那消失在了竹林里的三人，又好气，又好笑。都是已经嫁人的人了，她们这位公主殿下，背着人，还是这么地没个正形。

　　这一日，李蓁蓁再没见着过沈政，她也不在意，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足将前一日婚礼上的困倦，一一打发了。

　　玉阳殿中多是魏国陪嫁来的宫人，是以除去称号有变，李蓁蓁只觉得，自己与在魏国时无异。

　　只是到了晚间，也不见沈政回来，李蓁蓁也懒怠打发人去问，自顾自洗漱沐浴，依旧爬上了那张婚床，独自安睡。

　　许是午后小憩久了些，半夜她竟醒了一回。睁眼，四周寂静，厚重幔帐隔了外间光亮，只暗沉沉的黑。

　　她觉得口渴，定是睡前吃的那半个蜜桃，甜津津地齁着了。

　　今夜当值的是璎珞与琥珀，她于是唤道：“璎珞，水。”

　　半晌，没有动静。

　　这两个死丫头，别是也睡过去了吧。她这样想着，一翻身，打算自己下床去。

　　这一翻不要紧，她的手，不偏不倚，正摸着了一只温热胳膊。很明显，这般的结实，定不是女孩子的胳膊了。

　　她睡得迷糊，脑子里只闪过一个念头：有男人上了她的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