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主东宫》星森

8、第八章

　　九哥李蒙对自己有多好，李蓁蓁心里自然是一清二楚的。众多皇子皇女中，只单他兄妹二人，是魏后亲出，彼此亲厚，也无可厚非。

　　只是，再亲厚的兄妹之情，也阻挡不了李蓁蓁接下来要说的话：“九哥，”她眼角余光瞥见他攥紧自己胳膊的手，“你弄脏我衣裳了。”

　　前一刻才营造出的友善氛围，只因她这一句话，顷刻间化为乌有。

　　李蒙讪讪地松开了手，看了自己手指头上的葡萄果汁色，轻咳一声，故作老道：“我知道，你肯定有带换洗的衣裳。”

　　李蓁蓁举拳便往他身上招呼去：“我就是有再多的衣裳，也架不住你这般糟蹋呀。”

　　李蒙一面笑，一面躲开了去，招呼侍女进来伺候。

　　依旧是璇玑玲珑跟了来，还有掌管李蓁蓁衣帽鞋袜的琬琰，替她换下了沾染了葡萄果汁的月白上襦，另换了件樱粉衣裳，裙子也就跟着换了，穿了条芽黄下裙。

　　粉粉嫩嫩，仿佛还是春日里大魏皇宫中那最明媚的少女。

　　明媚少女入室来，行走间环佩清脆响，人未至，声先到，引得殿内众人侧目相看。

　　李蓁蓁当然有注意到，这间才被她九哥掷了一地葡萄的殿内，此刻地面清洁，地砖光可鉴人——不止鉴一人，而是很多人。

　　是了，她才不过换身衣裳的功夫，这大魏皇太子下榻的行宫里，又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偏生，这位不速之客，与他们还是亲上亲。

　　“五妹，”李蒙率先起身，过来牵了她的手，往那人跟前去，“这是你沈敬表兄。”丝毫不在意，那迅速从围场折回的沈政，落在他兄妹二人相握手上的视线。

　　李蓁蓁也视若无睹，只盈盈笑道：“表兄。”

　　沈敬起身，拱手道：“表妹。”

　　一旁沈政终于按捺不住：“这是太子妃。”

　　沈敬眨了眨眼，视线在李蓁蓁与沈政之间来回：“那，我是该称呼你为表妹呢，还是嫂嫂？”

　　不等众人开口，他就自己一击掌：“我想起来了，怪不得永安唤你，‘表姐嫂嫂’。那我……”

　　李蓁蓁头摇如同拨浪鼓：“别。”她阻止道，力图不让他说出那个令人尴尬的称呼。

　　还是李蒙做了主：“今日既是五妹回门，这里就权当是她的娘家了，沈敬表兄是作了五妹的娘家人来，姑且在这里，就称呼表兄妹吧。”他望向了沈政，“太子以为如何？”

　　沈政还能如何，只能点头默许。他这个魏国大舅哥，待自己亲疏如何，已一目了然。

　　这其中的缘由嘛，他当然也一清二楚。

　　不过不着急，盯了自己那与沈敬言笑宴宴的新婚妻子，沈政想，反正，他这个大舅哥，也就快要走了。

　　毕竟还是一国皇太子，妹妹再如何珍贵，也始终敌不过一国政务。

　　他清楚得很。

　　午时备宴，做菜的是从魏国皇宫跟来的御厨，做的，自然也都是魏国时兴的佳肴。魏国人口味偏重，甜辣咸宜，对于偏好清淡的燕国人而言，仿佛就并不是很友好了。

　　好在李蒙早有准备，另叫御厨做了燕国菜肴一份，好使宾主尽欢。

　　沈敬乃李贵妃所出，燕帝宠爱贵妃，特地聘了魏国的名厨，入宫只为贵妃做菜。沈敬自小在贵妃宫中长大，口味与魏国人无异，也吃得惯燕国饭食，是以两边都如鱼得水，乃是这一餐的饱食者。

　　饭后，碟盏撤下，换上新茶及瓜果。

　　沈敬银签取过一块鲜红西瓜，笑：“要说这瓜果，不是我夸，还当属魏国的好，又大又甜，好吃得紧。我记得，当年我和三哥随父皇往魏国去，头一回见着那么大一西瓜，可真是开了眼界。”

　　李蒙也笑：“这事儿我也记得，你当时贪吃，肚子都吃得滚圆了，宫人们怎么劝，也不肯听，结果夜起五六回，第二天我们再如何劝，你可是一口都不肯再吃了。”

　　沈敬笑得拍了桌：“这等糗事，你何苦再说与我听。”

　　李蓁蓁捏了块蜜瓜：“这事我也有所耳闻。”

　　沈敬于是转向了她：“只可惜那时我们去得不巧，偏生赶上了表妹出疹子，不能出来相见。不然……”他拿眼觑了沈政。

　　沈政端坐稳如泰山，仔细将面前早已挑尽了瓜籽的西瓜，再度挑拣一回，并按其实相差无几的大小，一一陈列在了白瓷碟上。

　　这人可真是闲得慌……

　　炎炎夏昼，何以消遣，唯有午睡。

　　只可惜李蓁蓁，除非极度疲惫，比如大婚那日，否则她平日里，是甚少午睡的。

　　李蒙与沈政沈敬自去歇息，她也不觉得无趣。这处行宫，她大婚之前，也曾在此住了三日。三日时间，还不够她一一游玩过，今日得了空，正好再去逛逛。

　　也不多带人，李蓁蓁只唤了玲珑，主仆二人从侧殿出，沿了背阴处行走。

　　盛夏午后，骄阳似火，万籁俱寂，就连最聒噪的蝉，也不愿多鸣一声。行宫人员本就少，此刻能偷着躲懒的，无一不找了阴凉地方，去打一会儿盹。

　　李蓁蓁与玲珑这一路行来，除了于松柏树下瞅见几只歇憩梳羽的鹤，竟连一个活物，都未再见着。

　　“这日头可真大。”玲珑拿了纨扇，频频扇风，“要不还是先回去吧，等晚间天凉了，再逛吧。”

　　“晚间有晚间的景致。”李蓁蓁道，以扇挡额，“我还想再走走，不如你先回去，给我做碗消暑茶，我回去刚好用。”

　　“这倒成。”玲珑当即自山石上跳起，“那主子可得早些回啊，我还给您做冰碗。”说着福了福，便逃也似的飞奔而去。

　　这丫头，就是懒怠走路，早知道，该带璇玑出来的。

　　不等李蓁蓁腹诽完，一样事物，便自上而下，掉落至她的裙上。

　　那是一只青色虫子，圆滚滚的身子，在她裙间扭动。

　　李蓁蓁呆愣了一下，随即便四下寻找，好在这树下别的不多，最不缺的，便是残枝。她选了两根粗细一致的，用筷子一般，将那只青虫，小心夹起，送至眼前。

　　“小可怜，也不知道你以后破茧，会是怎样漂亮的小蝴蝶呢？”她喃喃。

　　“这大约变不了蝴蝶，因为它只是只蛾子。”一个声音自她背后响起，惊得她手一抖，青虫再次掉落。

　　望了跌落草间，翻滚着没入草丛里的青虫，李蓁蓁只觉得面上一热，丢人丢在了沈政跟前，她恨不能同那只青虫一样，就地消失。

　　“大中午的你不睡觉，躲背后听人墙角，这算什么？”她不敢回头，只能背对了他，恶声恶气。

　　沈政也不恼，只学了她：“大中午的你不睡觉，蹲这里跟只虫子说话，要做什么？”

　　“要你管。”她腾地起身，扔了手中树枝，抬脚就要走。

　　“等等。”沈政一把拉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反正大中午的都不睡觉，不如我带你去处好地方。”

　　仿佛知道她是在这行宫里探险一般，沈政靠近她，贴了耳畔：“既清凉，又好玩，你会喜欢的。”他诱惑着。

　　李蓁蓁撇开了头：“说话便说话，何必靠得如此之近，你不嫌热呀？”

　　她这样说，沈政便知道，她是同意了。

　　但见她粉面娇嗔，还是忍不住调笑：“我热呀，但是，”举了她的手，轻轻捏上一捏，“你这手指凉凉，握着倒是舒服。”

　　李蓁蓁这些更是连耳朵尖都红了，她挣脱着手，嘴里骂道：“登徒子！”

　　“别闹，”沈政哪里肯放开，“待会儿路会不好走的。”

　　李蓁蓁见挣脱不开，且这里又是他的地盘，只能一时忍了，回头再同他细细算账。

　　走了一段路，甚为平坦……前面是一座宫殿，李蓁蓁抬眼就见，匾额上书：松风堂。

　　这是沈政的住处。

　　“你诓我？”李蓁蓁瞪了眼，“你个骗子！”她扭着手，死活不肯再往前走。

　　沈政捏了她的手腕：“你且相信我，就在这里头。”

　　李蓁蓁看他的眼神，愈加怀疑。她怕自己是一时大意，进了龙潭虎穴了。

　　见她杵在原地，秤砣般纹丝不动，沈政无奈，趁了她不注意，干脆一个拦腰抱起。

　　李蓁蓁一双长眼，瞬间圆睁：“你个登徒子，你放我下来！”她捶打着沈政。

　　沈政原就是习武之人，她那点子小拳头，他一点儿都没放在心上，只抱了她，登堂入室。

　　里外侍立的宫人们，面上平静如水，视若无睹。只是等那两位走远了，方才彼此交换了下眼神，心照不宣。

　　沈政抱了李蓁蓁，径直进了卧房。

　　眼瞧着那软榻芙蓉簟，李蓁蓁拽了沈政胳膊的手，愈发用力。

　　“你你你，你放我下来！”她不自觉地，开始结巴。

　　沈政瞥见她满脸恐惧，却又偏偏还要强撑，干脆胳膊上松了些力气，作势要将她就地抛下。

　　果然，骤然失了重，李蓁蓁口中惊呼一声，又死命地攀住了他的肩。他甚是满意，这才将她又往上颠了一颠：“到了。”他笑。

　　李蓁蓁才闭上的眼，这时方敢睁开。意识到自己尚在沈政怀里，她又羞又气，照了他的肩头，又捶一下：“你再敢这样，我就……”

　　“你就怎样？”沈政笑眯眯问道。

　　她龇了牙：“我就咬你呀！”

　　沈政却乐得哈哈大笑，他干脆伸了脖子：“就在这儿，你咬呀。”

　　李蓁蓁不想这人原来无耻至极，她一口气梗在了喉咙里，恨不得真就给他咬上一口。

　　“只是要担心些，”仿佛是猜到了她的心思，沈政又慢悠悠提醒，“别咬得太明显了，给别人瞧见了，不好，不好。”

　　李蓁蓁一时不明了。

　　见她蹙了眉，沈政轻咳一声：“就在这里了。”

　　这里？李蓁蓁打量四周，不过普通一间卧室，无甚新奇。这算什么好地方？

　　“你果然是诓我的！”她又怒。

　　沈政轻笑，放了她下来，自己走去一面书架前，转动了架上一只小巧宝鼎。

　　“你且听。”他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