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27 ...

  •   虽未近年关,东娘子家却早已忙活开了,一是清点家中各类物什,因邹家的缘故,东娘子得了好些东西,也要一一盘点,二是外祖家送了一车板接一车板的鸡鸭鹅,并一些山里的野味,特特选了肥美的,遣人好几天前便上路,务必安安全全送到,冒了一路困顿,至东娘子家,竹笼里的野味还精神着左顾右望。

      他家是村中富户,进来的东西里头也有那么几些外头见不到的稀罕玩意,再选一些鸡鸭,獐子等野味,新奇东西,重新装车,送至县长府上,聊表一点心意。

      “还要麻烦陆大哥了。”

      陆照阳点头,身后两大车便跟着上路了。

      县长亲迎,以示两家亲重,礼尚往来,打头见了陆照阳,也不拿身份,他知这面前一介潦倒之人,气宇疏阔,初初来言行举止无一不在常人之上,到不管是因何事,才致了这般,总归县长修炼一身八面玲珑的功夫,万不敢掉以轻心,倒也因这偏安一隅,十几年来未曾出过大错,已是个好官了。陆照阳也恭敬,做了一番功夫,二人相视一笑,仿若未曾有过被阿惠收买赏板子的事,况且还有皮猴一事,陆照阳和阿雪安然无恙,未吃官司,县长厚着脸皮模样亲厚,命人奉茶,叫赶紧暖暖身子。

      陆照阳也未推脱一句,毫不扭捏,他代了东娘子一家而来,便不会故意下面子,趁机发作,不然是为恩将仇报。略过阿惠之事他接过茶盏轻抿了一口,去家多年,到未想有一天在这也能吃到一方好茶。

      “好茶。”

      县长摆手:“陆郎君人中龙凤,自然配得上这好茶,若是喜欢便包了些在家用。”

      陆照阳到是想带点回去,既他开口又有何妨,但想及家里一些事,便摇了头,明言拒绝了,茶虽想念,但不喝也无妨。

      “茶是好茶,只是近日来喝不大到,平白浪费了。”

      县长也不强迫他,表了好意,双方互受,便是成了,无需再说其他的。

      陆照阳又替东娘子家转达了话,便告了辞。

      回途中,看见阿雪和刘哥在人堆中看什么告示,阿雪一会皱眉一会低头沉思,刘哥激动地说话,阿雪慢吞吞地回了,陆照阳看了会并未上前,过了会阿雪和刘哥继续往酒肆走,而陆照阳往反方向回了村子里。

      但他还记得阿雪郁结的神色,待阿雪晚间回来的时候便留了一点心,他倒不是立马追着问,也不大喜欢,只是遇见了阿雪,有些头疼,阿雪回来果然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平日里黏人,有了事更加黏人,有的时候明目张胆的,拿眼睛看,又有的时候十分小气地撇一眼,再移开,弄得里头千丝万丝打了厉害的结。

      这会他便是第二种,若是第一类,陆照阳任由他去,等忙完了一阵,吊了差不多,再问他,慢慢地问,得要强硬一点,他便乖乖的,顺着都说出来了。

      第二类最是麻烦,要花更多的耐心撬开阿雪的嘴,才能叫这张嘴吐出心里要说的话,急了气了还不行,因此陆照阳总觉得自己的耐心比往昔强了不知几倍,几乎这辈子的好耐力都放在了阿雪身上。

      他倒是能想得明白,阿雪胆小的毛病不必说,只比刚来的时候好点,但要他主动说事却难,观察了许久,似乎有着天然的阻力阻挡了,经常嘴一张,却不知该怎么说,要不要说,最要想的是能不能说。

      陆照阳是不大能清楚对于阿雪何为能说何为不能说,似乎被他自个一刀拦了,既分辨不出,那便全都不讲最是安平。

      “坐。”陆照阳告诉他,阿雪坐了。

      “手。”

      阿雪盯了老半天,才伸出略好的那只手,陆照阳努嘴,叫换。

      他便伸出长了冻疮,肿成萝卜似的手,阿雪见了想缩回去,手肿了,没以前那么好看了,叫伸出来,还要陆照阳端详得这般亲近。

      陆照阳皱眉叫他不要动,握住没几两肉的腕子,细细伶伶,还没肿萝卜能见。

      “就你这腕子,还没我小妹壮,她的镯子要戴你手上可不是立马脱落砸了。”

      “别动!”陆照阳抓紧又要缩回去的手,瞄了一眼,“不开心?”

      阿雪摇着脑袋,陆照阳回他:“我也不大开心。”

      阿雪立马不顾自己不开心了,抬头盯着他,是皮猴?是阿惠?还是别的人?

      陆照阳乐得他面上紧张,慢条斯理给他涂药,还有心思吹一吹,问他感觉怎么样。

      阿雪等了半日也不见他说,急死了,干等着,“谁呀?”

      “你。”陆照阳面无表情的。

      “哪里是我……”阿雪思来想去,也没件事叫惹怒了他的。

      陆照阳冷哼一声,瞧瞧,也就翻嘴的时候敢撒脸子。

      “叫你别动,猫啊?乱七八糟动。”

      阿雪看向别处,偏是不看他。

      “惯得你,如今说上一两句都不成了?”

      “我哪里招你了……”阿雪不满,陆照阳道:“回家吞吞吐吐,耗子作态,不是在外惹了麻烦就是心里有鬼,还不老实说?黄大仙都比你机灵。”

      叫他瞧出来,阿雪心里到怪的,一想却是自个不对,总也没办法说出,怕平添了烦恼,兴许陆照阳觉得不是什么大烦恼,但在阿雪这,还不叫人知道的情况下,小脑袋里这扯了三个人的事就是大麻烦了。

      这时陆照阳到不追问了,细心给他涂药,阿雪一想方才说一个惯字,在舌尖将这平常的话语反复逗弄,便觉得甜甜蜜蜜,涂上了亲昵的糖,却又想兴许是因了他的妹妹,拿他也是这么看的,不知在家中时,陆照阳是如何对他妹妹的,是不是也有这么好,或比这还要好?他对自己的好有这万分之一么?

      他初尝到一丝嫉妒,尝得自己都怕了,怎么忽然便想到这些,根本抵不上陆照阳这么好,他还要这么想不是坏是什么?

      阿雪十分苦恼,心里乱乱的,不知该理哪件事。

      “你且要知道,现今你说什么话,再不跟以前比,说了没人听,你说了有我,我才好帮你拿主意,或是你自个有了主意,却还想告诉我也是行的。”

      陆照阳收了药膏,又问:“买你的人不让你说话么?”

      “他们不叫说。”阿雪回答,到没什么犹豫,陆照阳看了眼他的神色,还好,未有什么不如意的痛苦。

      “怎么不叫说?”

      阿雪抬头瞟了一眼,陆照阳回答:“你说,我听着。”

      他从未听过有人告诉他听着呢,既陌生又有些像是赤身露体地站,怯怯的,却又十分想抱住面前送花的人。

      迟疑了好久才开口,极想告诉他,回应这话,却真是不太记得了,像是雾里看花,如何走成的经脉,到他这便是十几年春秋大梦,突然被叫醒什么也不晓得便成了这样。

      起先孩子们还是哭的,叫阿爹阿娘,越凶哭得越厉害,后来关在黑巴巴的屋子里,到处都是哭声,挤挤挨挨的孩子,来了好几个女人和大汉将嘴巴堵上,尽管叫他们哭去,哭了也是没用的。

      一块布两块布,嘴巴合不上,布往喉管里钻,有些孩子便被呕吐物给噎死了,只一夜便没了,他们那些人死了便扔,每天打开门,跟进了鸡圈,抬走昨夜死掉的孩子,告诉他们这就是件坏掉了物什家伙,没用了就换新的。

      后来他们就被敲敲弄弄,一板一眼地活成一件家具,一件供人盖的被子。

      阿雪有幸脱离苦海,泥人却如影相随,他所思所想偶或为自己,或为陆照阳,泥人松动了,呕吐却如鬼影重重,他捡了华衣美袍冠冕堂皇地说服了自己。

      事件堵住他的口,犹如幼年塞在嘴里的布。

      陆照阳摸摸他的脑袋,“早上看到你们两个了,还不想说?”

      阿雪便都说了,说起那些朴素的话,简单的理由,这便是全部了,陆照阳心底有些热热的,好似奇怪,前还那般厌恶瞧不起的人,如今他矮下`身,将耳朵凑到跟前,细心地听他讲那些事,看他被奇奇怪怪的思绪绊住了手脚,竟还不觉一点麻烦。

      这便是开始了,应了昨日那话,既是开口主动问了,他知道了,却再也不能不管了。

      “怕什么,左右是苦了一下,又不是年年如此。你想去么?”

      阿雪歪着脑袋想:“若是咱们能吭条鱼自个拿了家去,便好了,但是钱也好。”

      “还是想去。”

      “那便成了。明日便去罢。”

      阿雪又犹豫了,陆照阳道:“犹豫什么?如今你是挣钱的,我不过闲在家,做什么挑肥拣瘦。有钱拿便好,你倒是又想多了。”

      “可我还是想让你回去打铁。”既不冒风,又不淋雨,在火炉子旁烤烤身子,还不会冻着。

      “可也要我能回去。”

      “有那个人在……”

      陆照阳闭上眼,想起不断地捶打,先是手裂了,冒血冒水泡,他每一天在火边,时常觉得人已经烤干了,铁块被锤打,像也是在锤打他,火里炼他,铁器最终会成型,他盯着每一天的手,不知道在锤打自己什么。后来手上结成了一块块的老茧,再也磨不到他了,他继续不断地捶打,看火星子崩裂,有一阵睡了耳边也还是不断冒出锤击的声响,后来即便是有持续不断的声音冒出来,他也习惯了。

      “陆照阳?”

      “嗯?”他睁开眼,阿雪松了口气:“我以为你睡着了。”

      他盯了会阿雪瞧,“你过来。”

      阿雪站在他面前,他要阿雪背过身坐下来。

      “给你重新扎个发,你这太难看了。”

      “我弄不好。”

      “你弄好到怪了,不然能天天睡了散了头发,早晨要扎?”

      阿雪哦了一声,乖乖任他弄,陆照阳回忆着小时给小妹扎头,却已经记不得是什么手法,什么角度,什么力道,拿捏不好了,若是拿了张以前的琴,想必都坏了,阿雪龇着牙,总觉得脑袋要被拧下来了,但是他发现陆照阳手在抖,也不龇着牙了。

      陆照阳啧了一声,道:“手粗了,长了老茧,干不了细的,总怕把你头发扯下来。”

      他又远地看了些,“是不是歪了?”

      阿雪扶了扶,说:“不歪,就这个好。”

      “你下次教我?”

      “教你什么?别找我,自己学着罢,我做不来了。”

      阿雪失落极了。

      过了一日,说定了时间,阿雪和陆照阳往湖边去,聚集了一群人,刘哥也混在里头,见了他们来,忙说叫他好等。

      “这片湖已经划了区,但凡这区里捕到的,皆算邹家的,不能咱们私心拿了,岸上还有好些邹家的仆役看着,啧啧。”

      陆照阳问他:“怎么弄?”

      “分了几队,捕得多拿的钱也多,捕的少自然拿的也不多,甚至都没钱拿,我跟你一队,待会一起去。”

      “我呢?”

      刘哥笑:“你?好好待着。”

      “为什么我要待着。”

      “你这单薄,别到时站不稳一头栽进去,还要救你,再说力气活,能干得动么?”

      “我!”

      陆照阳拍拍他,那边叫了人了,刘哥等不及,拉着陆照阳要走,陆照阳回头跟阿雪说:“避开点人,遇见对你不好的,就家去,或者找东娘子,陈郎君帮忙,别怕开不了口。”

      阿雪都听了,使劲点头,他垫脚拉高脖子努力望,很快看不见人了。

      他避开了点人,在树底下站了会,目不转睛地望着这片大湖,他记得他在湖边和一群孩子放过风筝,后来第一次认识阿惠,被推到了湖里,头磕破了,那次还被陆照阳骂了。

      他蹲下`身,发现陆照阳已经很久没说他了,心里甜甜的,盼着陆照阳赶紧回来。

      他傻傻地等,湖边来了马车,邹家的人聚在马车前,一会下来位年轻郎君,邹家的在驱赶这的人,阿雪不得不离得远了些。

      邹管事对着邹家郎君道:“大郎怎么来了,这湖边人多,冲撞了怎生好?”

      邹郎君笑道:“自然是要亲眼见着了,再者听闻湖边风光好,瞧瞧也不错。”

      “这算什么,还没咱们都城外三山寺妙,不过一片湖罢了。”

      “好山好水,哪里都行。”

      邹郎君向前走去,邹管事也亦步跟着,生怕撞了哪里。

      “那些人约莫快回了罢?”

      “看看时间是快了。”

      “这来的人有经验么?”

      邹管事道:“大郎安心,不会出错。队里都放了有经验的人。这村子临着湖,多多少少是有些经验的,就是比不大上渔夫罢了。”

      “嗯。”邹郎君看着远处,这会人回来了,眼前的人们布衣旧袄,夹着水腥气,甚至光着脚,有些还脱了衣服,水里爬出来似的,裹了泥水的,抹了把鱼还要抹把脸,邹郎君见此皱眉,心生厌恶,人群熙熙攘攘,有的喜有的愁眉苦脸,拥到邹家仆役面前,堵了。

      “这也太乱了,一个个的跟个什么似的。”

      邹管事忙道:“都是些乡下人,没见过世面,争着拿银子。大郎别往心里去,还是赶紧家去,到时今儿就能搬回新鲜的鱼了。”

      邹郎君捂住鼻子,闻了好些味道,快要吐了。

      却听一声陆照阳,这邹郎君停住了脚步,见队伍外站着两名年轻人,也不挤上前,再见口中所叫的陆照阳,露出了脸,邹郎君猛地一下抓住邹管事的手问:“你瞧那是谁!”

      “什么?”邹管事望了半日,却不知缘何因为一个名字变了脸。

      “你看像不像一个人?”

      “什么人?”

      邹郎君紧紧盯着,慢慢道:“陆旦。”

      邹管事倒吸一口凉气,也赶紧盯着,一瞧却是不好,心下一片凉,“这!这陆家大郎不是早已判了腰斩,死了吗!”

      (我旦哥!呸——是蛋哥!)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作者公告
    新文预收微恐灵异向《恶忽》 病弱看不见鬼小阴沉×阴阳眼整天见鬼小阴沉 存稿中,9月或10月开
    ……(全显)
    关闭
    安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