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天》春茶煮水

107、第一百零七章

　　连允看着钱茂霖的脸，“变回石灵”类似的话刚到嘴边，就一下子缩了回去。

　　钱茂霖他不愿。

　　连允深吸一口气，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旁的屠城握住。他站起身来，盯着钱茂霖看了好一会，没有吐出半个字来。

　　“先生......？”钱茂霖问。

　　“不会。”连允终于开了口，“只要你不愿意，你就不会变回石灵。”

　　连允的话仿佛给了钱茂霖极大的放心，就好像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辈在给孩子人生建议一般。钱茂霖细细回想起来，自己的确从记事起就在师傅的道观里面，他不知道自己的生父生母是谁，小时候只有师傅对自己无尽的纵容。

　　连允让钱茂霖坐到自己的身边，他从钱茂霖身上取下那块艳石，在手中握了好一会。

　　“先生.......”钱茂霖又问，“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你要把我丢给师傅抚养？”

　　“你跟着他，比跟着我合适。”连允回答，“我不懂人类的道法，其次我想让你平平安安地过完这一生，和一个普通的小孩一样，有同龄的朋友，长大之后会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和一个爱你的人。如果跟着我，这些都是你体会不到的。”

　　钱茂霖沉默了，他喜欢师傅，也喜欢现在和连允待在一起的日子，于是他摇了摇头：“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和师傅在一起的那将近二十年，我能感受到一个长辈对我的关心和爱，但是这里......我能觉得我回家了。”

　　连允一愣，从来没有想过钱茂霖早已把这里当作了他的家，如今他的家人越来越多，那是在三千年前他亲眼看着父母双亡的他一直不敢奢求的。

　　连允的心里阵阵感触，钱茂霖继续道：“先生，算茂霖求您一件事。我知道人都逃不过一死，等我死了以后，你能不能想想办法，让我下辈子再和你们在一起？一想到自己是一块石头，还是觉得怪怪的。”

　　钱茂霖说着，忽然腼腆地笑了起来，那张看上去已经是个成年人的脸庞上出现了一丝稚嫩，好像一个走在路上的小孩伸手指着面前的橱柜，问家长讨玩具时的模样。

　　连允听了心里突然慌张起来，他不能答应，也不敢说他接下来的生命只有人短短的几十年。他虽然一直装作不知道，但心里都明白，如果没有屠城将陀山族的血液注入自己的体内，他早就被那道双重封印给吸干了灵血。

　　即使两人的一生就会就此绑在一起，连允也知道，他和屠城都是心甘情愿的。

　　只是他不愿撒谎，又该怎么回答钱茂霖的这个请求？

　　“还会在一起的。”屠城忽然开了口，连允抬头看着他，对方的眼神却告诉他不要说话，“现在站在这里的人，一个都不会少。”

　　这句话说动的不仅是钱茂霖，还有连允和白童同样一愣，他们看向屠城的时候充满了疑惑，但是和他对上眼的时候不知为何却又对他的话十分笃定。

　　四个人久违地在一起吃了个饭，吃到一半，连允突然说了一句：“我觉得我们这样挺像一家四口的。”

　　白童跟了连允这么久，还从没见过连允像这样对他们敞开自己的心扉，他一时有些傻了眼，倒被连允发现。

　　“白童，你怎么了？”

　　白童摇摇头，可想着现在屠城也在，连允又是个好心情，便也壮了自己的胆，说：“先生，我自从出生后没多久就跟了你，自从记事开始到现在，也有三百多年了吧。”

　　连允点点头：“三百二十七年，怎么了？”

　　“我总觉得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连允觉得这说法新奇，便问道：“哪里不一样了？”

　　白童看了一圈桌子上的人，说道：“你以前是不会说那种话的，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看上去冷冷的。如果不是熟悉你的人，肯定会被你的模样给吓跑。”

　　屠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允瞥了他一眼，他立马就闭了嘴。

　　白童看着屠城的模样有些怕，但又觉得连允好像没有责罚他的意思，反而朝着他点头，让他继续说。

　　“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白童说，“现在的你比我从前，感觉更像一个人了。会笑、会怒、会开玩笑，身上更有人情味儿了。”

　　连允没有说话，但从紧缩的眉头就能看出他在思考，回想一下从前的日子，虽不见得无趣，但却又缺少了那些喜怒哀乐。

　　这时，也不顾钱茂霖和白童还在场，屠城忽然凑身到了连允面前，迅速在他的唇上啾了一口。连允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一下子抬起低着的头，想起旁边还有人，他瞬间慌张起来。

　　连允嗔怪道：“你干什么？”

　　屠城笑笑，问白童：“他之前会这么生气吗？”

　　白童摇摇头：“先生从前生气的时候没有人敢靠近，现在这叫恼羞成怒。”

　　在座的人都憋着笑了起来，要是以前的白童，借他百八十个胆儿他都不敢这么挪揄连允。连允瞪了他一眼，白童却只笑着吐了吐舌头。

　　“白童，你现在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连允这么说着，可是语气中一点都没威慑力，白童打了个哈哈，调侃道：“我这是会分场合的活跃气氛。先生我看你这样挺好，别老像以前一样板着一张脸，你笑起来多好看啊。”

　　一旁的钱茂霖也附和地狂点头，连允看着，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他刚想说些什么，只感觉自己放在桌子下面的手被屠城一把握住。

　　“听见没？”屠城说，“他们让你多笑笑，你不该浪费这些本就属于你的快乐。你以前......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天，你是就对我笑着的。”

　　屠城这句话一出，整张桌子瞬间安静了下来。连允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发现那些画面竟历历在目，他慢慢说：“你都还记得啊……”

　　“怎么可能忘？”屠城说着，忽然来了兴致，他转头看向满脸写着“八卦”二字的白童和钱茂霖，问道，“想不想听我当时把你们先生追到手的故事？”

　　白童问：“不是因为你在镜泊湖舍身救了先生感动到他的吗？”

　　屠城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给钱盖：“敢情你们都觉得是这件事情？”

　　钱茂霖也点头：“难不成还有其他事？”

　　屠城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笑得有些得瑟，指着白童说：“那可不是，我认识你们先生的时候，他还只有你这般大小，小小的，看上去还像个小男生。”

　　“真的假的？”白童明显有些不信，“你是个人，怎么可能活那么久？”

　　“信不信随你。”屠城笑笑，“我和你先生这叫什么？破镜重圆。”

　　“那你是什么？”钱茂霖问，“是人吗？”

　　屠城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是啊。”

　　他也没想多解释，刚想继续和白童与白童继续分享故事的时候，连允却出声打断了他。

　　“行了。”连允说着，轻轻扭了一下屠城的大腿，“这没什么好说的，吃饭吧。”

　　屠城知道连允好面子，脸皮又薄，就没有把他害羞的事情给说穿。可白童和钱茂霖的兴趣却被屠城完全给吊了起来，想继续听下去，可又怕连允说些什么，只得拿可怜巴巴地看着屠城。

　　连允看见了，叹了口长气说道：“他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别那么八卦了，再看我就让你们听个七天七夜的八卦，什么都别干。”

　　两人同时一颤，知道连允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便拿起筷子重新夹起了菜。要不是还有屠城在活跃气氛，整个饭厅的空气又要冷了下来。

　　屠城和连允懒得烧，白童和钱茂霖不会烧，所以一桌子的菜全都是叫外卖来的。外卖的味道的确也不错，很多菜一会就见了底。

　　快要吃完的时候，屋子的门铃忽然响起，钱茂霖放下筷子，起身走到门口，问道：“谁啊？”

　　“帮他开一下楼下的门。”连允接话，“我把这的地址告诉商战了，应该是他。”

　　“商战？”白童一愣，想着有好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他了，“这小子来干什么？”

　　连允说：“是我叫他来的。白童，待会帮我寄封信给商祝，说他孙子在我这，不用太担心。”

　　正是因为在我们这，商祝才会更担心！白童心里想着，还是没敢说出口，不过商祝的性格他也看不惯，能看到商祝吃瘪的样子，白童自然也乐意。他对着连允说了句“没问题”，想着之后发生的场景，竟自言自语般的笑了起来。

　　楼下的人很快就坐着电梯上来了，钱茂霖站在门口迎接，果然是提着行李箱的商战。

　　时隔上次见面已经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此时的商战穿着一件黑色绒服，脖子上围着一根羊毛围巾，虽他的面貌没有改变多少，但浑身上下的气质却让人觉得他一下子成长了不少。

　　“来了？”坐在屋里的连允看着商战挑了挑眉。

　　商战自顾自地进屋，把行李箱往旁边一放，跟着屋里的人打了个招呼，最后看向连允说道：“你知道关于这件事情我不会拒绝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