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天》春茶煮水

120、第一百二十章

　　“商战？”连允忽然问道，他看见商战的眼里没有任何波澜，就像一双死人的眼睛一般，看着他的时候没有任何焦点。

　　“先生！”钱茂霖急忙起身大喊，“商战，商战他是不是听了这里的鸦叫？！”

　　“有可能。”连允应道，一个放手抓住了商战的手腕，然而商战掌控了那昆仑魔兽的力量，连允擒住他就显得没有那么容易。

　　商战挣扎了没几下，就已经摆脱开了连允的牵制，他一个转身跑出了几米之外，手中紧握着鹰止爪狠狠瞪着这边。

　　“商战，回神。”连允说道，“你被那鸦叫给迷惑住了。”

　　“我不会跟着你回去的。”商战忽然道，“这次我不可能再相信你们了。”

　　连允一愣，想起在来临天阁前商战讲的那些陈年往事，瞬间明白过来商战口中的“你”是谁。

　　商祝。

　　“你们已经还是她一次了，为什么这次还要来缠着我们不放？”商战看着连允，似乎把他当作了商祝，语气越来越激动，“我情愿不要这身本领，我根本不想当什么狗屁江仙派的掌门！”

　　连允站定不动，可商战整个人却散发着一股强烈的杀气。看来鸦叫不仅仅能引起人心的悲伤，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能被逐渐激发出来。

　　商战握着鹰止爪的手开始颤抖，仿佛内心所有的伤心、愤怒全都迸发出来。他咬着牙，眼里充满了血丝：“你们别再想动她一分。”

　　说着，商战把鹰止爪举起，慢慢钩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连允刚往前动了一小步，只见那武器就深入皮层一分。

　　“你要是再走一步，你唯一的继承人就没了。”商战说话的语气很是决裂，他真的是说到做到，已经有血滴顺着脖子流淌下来。

　　本来以为这能引人悲伤的鸦叫最多也只是让他们自相残杀，此刻的连允终于意识到了它的厉害之处。他看着商战，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他动不得，也说不了什么。

　　雾还是很大，商战小心地和他保持着几尺的距离，他的注意全放在了连允的身上，自然忽略了躲在一旁的钱茂霖。趁着浓雾以及树木的遮挡，钱茂霖蹑手蹑脚地起了身，悄无声息地绕到了商战的背后，他躲在一棵巨大的树干后，洞察着商战周围的一切。

　　连允注意到了钱茂霖，不知道他要搞些什么名堂，但却下意识地相信了他。他看着商战，想着商祝应有的模样，开始模仿起来：“你先别冲动。”

　　“我不冲动。”商战冷静地说道，“是你在害怕，怕你江仙派没了后。”

　　“没错。”连允说道，“所以你先把武器放下，我不会动你的母亲。”

　　“我不信。”

　　“我不仅不会动她，我还要把她一起接到我们商家去，和你一起。”连允学着商祝的模样，说到一半的时候小咳两声，然后继续说，“到时候商家会给她一个名分，保证她一生衣食无忧。”

　　商战有些动摇，但没那么好骗，他握着鹰止爪的手没有放下，可却开始和连允谈起了条件。

　　“你拿什么保证？”

　　“你想让我拿什么？”连允问，在他的印象里，商祝喜欢把问题说得故弄玄虚，明明可以直接给出的答案，非要绕个弯先反问一句。

　　“如果你反悔了，或对我们母子做出任何不利的事情，我会立即离开商家。”商战果断道，“同时商家也必须给我相应的自由，我不想我们整天活在别人的监视之下。”

　　连允点头：“可以。”

　　就在两人一来一去的时候，不知何时商战的身上爬上了两只小纸人。连允分散了商战的大部分注意力，两张纸的分量他自然无法感知到，等到他扭头注意到的时候，小纸人带着一张黄色道符已经爬到了他的肩膀。

　　他刚想动手，只听见背后传来“喝”的一声，那被纸人带上肩来的道符便被后面的钱茂霖给催动。

　　那是张画着昏睡咒的道符。

　　只一眨眼商战就松了他的手，鹰止爪落地的同时，连允也上前一步接住了商战倒下来的身子。

　　“谢谢了。”连允看着从树干后走出来的钱茂霖说，“克纸术？”

　　“嗯，当初多亏先生你找了屠城给我上课，我才有了灵感。”钱茂霖说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虽然称不上炉火纯青，但起码现在能运用得很好了。”

　　“已经很厉害了。”连允夸奖道，说着，他捡起商战的鹰止爪系在了自己的腰间，然后让钱茂霖帮着扛起了商战，背到了自己的背上，“我们继续去找荣悦，还有孔君丹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茂霖，你一定跟好别走丢了。”

　　觉得自己总算能帮上一点小忙了，钱茂霖心里终于不再那么愧疚。他紧紧跟在连允身后，不敢走出半米之外。荣悦的灵力线的尽头似乎快要到了，连允带着钱茂霖加快了脚步，头顶的鸦叫不知何时渐渐没了声音，可周围的气氛还是让人渗得慌。

　　“先生。”钱茂霖忽然问道，“传说中的临天阁不是天堂一样的地方吗？为什么这会这么吓人？”

　　“你真信那些传说？”

　　“我真信了。”钱茂霖说，“不止是我，就连傅琰她也信，还有很多人，都觉得这里是个让人待了就不想走的地方。”

　　连允问：“那你现在失望吗？”

　　钱茂霖如实回答说：“失望还是有一点的，不过我更多的是庆幸。”

　　“庆幸什么？”

　　“庆幸我这块石头没有在临天阁的时候就生出了石灵。”钱茂霖说，“不然看着这种场面，我怕是会几辈子都有心理阴影。”

　　说完，钱茂霖忽然觉得自己这句话说得有些不妥，他没出生在这，不代表连允不是。连允很早以前就和他们说过，这临天阁不是什么好地方，想必是他小的时候就领会过了。觉得自己戳中了连允的伤心事，钱茂霖的眼中充满了歉意。

　　连允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没事，我也挺庆幸我后来离开了这里。”

　　“那你在这里有什么遗憾吗？”

　　前面那句话没什么，但钱茂霖的这句话却真的戳中了连允。他背着商战往前走，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跟在身后的钱茂霖只听到连允用闷闷的声音说道：“很多遗憾，实在是太多了......”

　　“先生，我.......”

　　“跟你说说也无妨。”连允忽然道，“其实临天阁的人不被允许和下界人往来，但是我当时偷偷尝了这个禁果。”

　　钱茂霖顿了顿，问道：“是屠城吗？”

　　“对，我遇到了他，不仅一直保持着联系，我们......天真地还私定了终身。”连允慢慢回想起来，娓娓道来，“不过你也知道的，我们肯定瞒不过临天阁，毕竟那时候还有五圣石的存在。他步步设计，最后我们都落入了他的圈套中，我的父母、长辈，还有屠城的父亲以及亲友都因为我而死去，你说这算不算得上遗憾？不仅仅是遗憾，其实更多的还是悔恨。”

　　“可是这不是你的错啊。”钱茂霖反驳道。

　　连允莞尔，随即轻描淡写地一笑，回答说：“是吗？屠城也是这么安慰我的。”

　　钱茂霖万万没有想到，连允兴中会还埋着这么多伤心事，他只知道自家先生是个举世无双的人，却也没想到他会哭、会痛，他完全不像是这个临天阁里的人，而是更接近一个活脱脱的下界人。

　　“那......”钱茂霖想了想，决心扯开这个伤心的话题，“你在这里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吗？”

　　“也不少。”连允回答道，“我母亲烧的菜，我没有吃过比这更好吃的了。还有树神偷偷埋在他脚下的桂花酒，我偷喝过一次，我猜那坛他藏了肯定不止百年......”

　　连允说的都是一些可又可以无的事情，但钱茂霖在一旁听得却不禁笑出了声，往往只有这些小事，才能真正激发出他们心底深处最真实的一面。

　　钱茂霖刚刚的那声笑仿佛传到了很远，那一瞬间鸦叫停止了，整片树林给人的感觉也不那么阴森了。仿佛有一缕阳光穿透了浓雾照射了进来，可等笑声消失殆尽，一切又立马恢复了原样。

　　连允和钱茂霖两人同时愣在了原地，将刚刚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他们停下脚步，四处张望着，钱茂霖问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笑。”连允言简意赅地回答说，“鸦叫会停止很有可能是因为你的笑。”

　　“你是说只要笑就能走出这片迷雾？”

　　“不。”连允反驳说，“不是笑，如果我没有猜错，与悲伤相对应的是快乐，或许发自内心的笑......可以带我们出去。”

　　人很奇怪，你要是想让自己笑，这种时候他偏偏就笑不出来。钱茂霖照着连允说的，努力想让自己笑出声来，可最终发出的不是冷笑就是尬笑，弄得自己脸一阵红一阵青的。

　　这时，连允蹲下身来，把商战平躺放在地上，他久久注视着商战的脸庞，内心像是在做着什么激烈斗争一样。

　　等到钱茂霖准备开口问了，连允才抢先开口说：“要不......我们试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