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天》春茶煮水

72、第七十二章

　　连允一边说，一边打着哈欠走了过来，他像是刚刚睡醒，动作里还透露着一股朦胧的睡意。

　　等到他站定在饭桌旁，他看着满桌的菜，瞬间清醒了过来：“今天什么日子？烧这么多菜庆祝？”

　　屠城笑笑不答，帮连允把椅子拉过来招呼他坐下。如因捉的一筐子鱼，屠城大多数都油炸了，再分别红烧、清蒸了两条，现在十米之外都能闻到一股鱼香。

　　“你烧的？”连允看着屠城问。

　　“你尝尝？”

　　连允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红烧鱼，他斯文地将鱼肉里往嘴里送，细嚼慢咽了两下之后慢慢放下了筷子。

　　屠城看着连允没有表情的脸，心想道，难道烧得失误了？

　　不可能啊。

　　屠城心里好奇，刚想拿起筷子自己尝一口，只听连允悠悠问道：“你这是什么烧法？”

　　“红烧啊。”

　　“红烧？”连允说，“倒是没有听说过......挺好吃的。”

　　屠城见连允没有太大反应，有些失望，刚“哦”了一声，连允又立马补充了一句：“......很好吃。”

　　“你手艺不错啊。”正当屠城感动之余，一旁忽然传来了如因吧唧嘴的声音，扭头一看，对方正吃得津津有味，一边吃一边夸，“诶，要不你下次教我两手？我也好天天变着法子给师傅烧着吃。”

　　“你拍马屁也没用。”连允淡道，“不收徒就是不收徒，你快点办完你的事回去吧。”

　　屠城一愣，突然发现连允的话中倒是没有赶走自己的意思，他有些欣喜，看着连允的侧颜，竟一时有些移不开眼。

　　有时候，对一个人观念的转换就真的只是那么短短的一瞬间，屠城忽然觉得其实连允也没他当初想象的那么不可理喻。

　　会笑、会闹、爱损别人，只不过他印象中的那人，比起眼前的他更添了一份淡泊。

　　时间究竟可以将一个人的心性磨成什么样子？

　　“你们也吃。”连允忽然开口，一头乌黑秀发披在背上，给人一股懒散的感觉，倒是一点都没有架子。

　　出乎屠城意料的是，之前他还指责如因捕的鱼太多，如今连允竟是一条不落吃了个精光。

　　吃完，他还不忘擦去嘴角的油渍，双目紧盯屠城，问道：“明天吃什么？”

　　“额......”屠城问，“你想什么？”

　　连允毫不犹豫道：“再吃一顿。”

　　总算是见到了连允意想不到的一面，屠城暗暗想道，和连允说了句“没问题”。收拾了桌上的残局，屠城和如因便去忙活着收拾，连允则一个人去到了东边的庭院。

　　偌大的院子里其实只有连允一个人常住，不过加上那些时常会来落脚的小鸟，连允倒也不觉得寂寞。

　　此时，一阵风抚过庭院，传来一片桂花飘香，连允嗅了嗅，又拿手揉了下鼻子，猛地打了一记喷嚏。

　　他走带亭边的一条石栏上坐下，连允抬头望着天空，月亮很大、很圆，每月十五都会准时出现在头顶，只不过相比以前少了个人而已。

　　连允伸手从一旁的桂花树上摘下一片叶子缓缓举到唇前，他闭上眼控制着气息的输出，演奏着一段不知名的旋律。

　　没有人的日子，他就这样打发时间。

　　屠城是闻着乐声寻来的，他驻足在离连允三米远的地方，静静地望着他的背影。秋季的夜有些凉，屠城搓了搓手，在掌心哈了一口气，而连允有些太过投入，都没发现他身后不知何时竟又站了个人。

　　不小心吹错了个调，连允终于停下来拿开叶子，听到身后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他猛地回头，看到了身后表情凝重的屠城。

　　“你怎么来了？”连允问。

　　“听到了乐声，就跟了过来了。”屠城走到连允身侧反方向坐着，他的身子向后仰了仰，头稍稍一侧，便和连允面对面看着。

　　连允问：“难听吗？”

　　“比我吹得差了那么点火候。”屠城一点都谦虚，说完，他就夺过连允手中那片绿叶，也毫不在意地自顾自吹奏了起来。

　　一曲毕，连允瞪大了双眼。

　　屠城问：“怎么样？”

　　“你哪学的？”连允反问。

　　屠城一愣，他是哪学的？想了好久，他竟发现自己的脑中完全没有这类似的记忆，又是那股不真实感。

　　沉默了好一会，屠城说：“大概是自学成才吧。”

　　连允没有去抠屠城话里的字眼，兀自说了起来：“你是我听过的，吹得唯二好听的。”

　　“哦？”屠城来了兴趣，问道，“那还有一个是谁？”

　　连允轻轻一笑：“......我的爱人。”

　　屠城的心忽然一颤，心有股要跳出嗓子眼的冲动，兜兜转转，原来什么都是自己。

　　“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屠城严肃了语气，一本正经道。

　　连允颔首。

　　屠城问：“你一直找不到他，那有没有可能......重新出现一个人，来顶替他的位置？”

　　连允闻言，觉得周围的时间仿佛都停止了一般，不可思议地盯着屠城看了很久。屠城不问，他倒是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连允看着默默等着他答案的屠城，也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有没有可能？

　　连允忽然淡笑一声，眯起眼睛打量着屠城，问道：“我说屠一......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屠城觉得自己又开始魔怔了，竟情不自禁地微微点了下头。

　　连允把手搭在屠城的肩上：“情路最为坎坷，别把心思浪费在我的身上。再加上你那一身好手艺，自会有好姑娘配得上你。”

　　“真的没可能吗？”屠城追问。

　　连允摇摇头：“我们没可能，你别这样。”

　　屠城不知不觉握紧了拳头，甚至想立马冲上去告诉连允，自己就是屠城，就是他等的那个人。

　　连允站起身来，走到屠城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屠一，就算是天塌了，或者我死了，我连允这辈子都不可能爱上你。”

　　屠城抬着头望着连允，很久，他才慢慢憋出一句话：“你会找到他的。”

　　即便他已经忘了你，他也会重新爱上你的。

　　屠城心想道，忽然站起身来，问连允：“能抱一下吗？”

　　怕连允不同意，他还特意补充了一句：“没有别的意思，就只是拥抱。”

　　连允犹豫了会，还是点了头，屠城慢慢地伸出双手将他拥入怀中，然后逐渐收紧双臂。

　　“屠一，我们不过认识了没几天。”连允开口，“感情不应该这么草率。”

　　屠城松开了他的，笑着说：“不瞒你说，你不知道我，但我却认识你很久了。如果说其实我是有意接近你，你信不信？”

　　“我信，但是......”

　　“但是你放心。”屠城打断道，“屠一不会再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了。”

　　会和你纠缠下去的那个人，名字叫屠城。

　　连允看着屠城释然的表情，心里终于轻松了些。他叹了一口气，转身往前走去，离开之前，他向屠城道了个别，大摆袖扬起被风吹动，活脱脱像一个刚刚步入尘世的仙人。

　　回到房间的屠城见到如因已经把自己的被子与床垫铺在了地上，熄灯侧躺在榻上，呼吸很是平静。于是他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尽量轻地躺了下去，他在这硬地板上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连允的脸、连允的话、连允的一举一动。

　　他开始慢慢回想认识连允以来的点点滴滴，总觉得冥冥之中什么都已经注定下来，就像他和连允的再一次相遇，即使他忘记了一切，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喜欢上了。

　　一往情深，不知所起。

　　屠城忽然想起了他的前女友，即便是在两人热恋的那段日子，他都没有那么想要迫切地拥抱一个人，走入他的生活。

　　“你睡了吗？”这时，榻上的如因忽然开口道。

　　“没有。”屠城回道，“你怎么没睡着？”

　　如因突然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屠城也撑起身子看着他。只见如因一脸纠结，像是并不知道该不该说一样，时不时用牙咬着下唇。

　　屠城说：“有话你就直说吧。”

　　如因抬起眼将目光落在屠城身上，深吸一口气，很是郑重地问道：“你对师傅真的是存有那种感情吗？”

　　屠城一怔，还在好奇如因是怎么知道的，只听如因又道：“我能听到，东院里的青竹偷偷告诉我的。”

　　屠城抿着嘴，起身点燃了放在桌上的烛台。屋内一下子明畅了起来，如因穿起放在一旁的外套，正襟危坐地坐在床边等着屠城开口。

　　“是真的。”

　　“那你真的放弃了？”

　　“我......”屠城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和如因解释，包括他来这里的目的，其实他连自己都不知道。他只是想将连允体内的紊乱平息，让他快些转醒，但现今到了这里，屠城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该做些什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他已经很明确了拒绝了，屠一又何必自讨没趣？”屠城说道，“我现在再也不会在他面前提这件事了。”

　　但并不代表我回去了以后不会，屠城心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