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天》春茶煮水

75、第七十五章

　　子时，入夜时分，连允、屠城、如因三人走在空无一人的街坊上，道路两旁的每户人家都将大门与窗户紧闭，有些甚至在门框贴上了封条，仿佛在防备着什么。

　　连允给屠城准备了一套黑色的劲装，屠城换上之后倒有种自己在拍电影的感觉，但他总归是第一次穿，时间久了就感觉浑身难受，觉得长长的衣摆束缚了自己的行动。

　　他想着反正也没人看，于是将衣服的下摆塞到了裤子里，引来了连允和如因不可置信的眼神盯着他看。

　　屠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习惯，别介意。”

　　连允撇过眼不再去关注他那史无前例的穿法，带着一行人穿小路来到了酒肆的后院。他似乎对这家酒肆熟门熟路，轻巧地翻越了后院的墙，一落地就是一堆灌木丛，是个很好的隐蔽处。

　　屠城隐在草丛中四处张望了一番，才发现连允和如因早就探好了敌情，正准备向酒肆中走去。

　　屠城在这里充其量不过是个勉强可以自保的小鬼，能发挥出来的本领不过十分之一，他跟在两人的身后，努力让自己不拖连允的后腿。

　　酒肆里面充斥着好几股四处乱窜的怨气，屠城抽出白水抵挡了好几下，才总算把它们赶出了一米远。这时连允放慢了脚步，特意和屠城并排走着，那些怨气才倏地散开不敢靠近。

　　“别多想。”连允说道。

　　屠城“哦”了一声，问：“这些是那些死者的怨气吗？”

　　“应该是的。”连允说，“他们死得冤，有怨气也是正常。”

　　“居然那么不把人命当回事情。”后面的如因接道，“就算是那些妖魔鬼怪也不敢下此狠手。”

　　连允不作声。

　　走到了酒肆的大门口，地上盖着一块很大的麻布，屠城见这就是早上那块，便说：“就是这了，下面就是尸体。”

　　在连允眼里，屠城不过是一个灵力不强的小鬼而已，他怕屠城有些不适应麻布下的血腥场面，特意蹲下，用手拦着屠城的腿，把他往后推了一把。

　　可屠城平时里在国办委接的那些打打杀杀的任务，虽不见得见过人皮，但就血腥程度而言麻布下面根本算不了什么。他一同蹲下，说了声无妨，然后握住了连允的手将它移开，自己慢慢掀开那块麻布。

　　麻布盖着还好，如今一掀开，一股尸臭味顿时扑面而来，屠城皱着眉屏住了呼吸，同时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裹住手，仔细查看起现场来。

　　连允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但脸色却十分凝重，忽然，他问道：“这里有几具尸体？”

　　“十五。”

　　“剩余的那一具你见过吗？”

　　“我见过。”屠城说，“我猜测剩余那一具应该还是未完成，加上那具，就是十六了。”

　　“未完成？”

　　屠城点头：“按照他们背上的这些石眼图腾来看，剩下的那一具身上只刻了一个圆，像是石眼的眼珠，其他部分应该是还没来得及刻上。”

　　“圆？”

　　“嗯，就是一个圆。”

　　说完，只见连允忽然沉默了下来，十五和一，还有个圆，他瞬间明白了临天阁的意思。

　　并不是未完成，而是赤裸裸的挑衅。

　　那不仅是一个单单的圆，一和十五代表了初一与十五，所以那圆就代表了那轮满月，如果他没有记错，当初人类杀上临天阁的日子正是十五，而昨日恰巧也是。

　　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连允死死握着拳头，心底油然升起一股恐惧，临天阁手段的凶狠阴险他是知道的，这么多年来，自己一直小心翼翼地隐藏在这尘世之中，鲜与外人来往，为的就是不让临天阁找着自己，也省得害了别人。

　　他看着身边的如因和屠城，忽然叹了一口气，当初他爱的人他没有能力保住，现在只希望自己能拼尽全力护住身边唯一愿意跟着他的这两人。

　　“怎么了？”屠城看着连允忽然严肃下来的脸问道。

　　“那是一副成品。”连允说道，“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你们就不要插手了，都是过往的恩怨了。”

　　“什么恩怨？”如因插嘴，“谁啊？”

　　连允故作不耐烦：“你又不认识。”

　　如因撇了撇嘴，屠城却看着连允，心里猜出了大概，他伸手把麻布重新盖在了尸体上方，刚刚起身，只感觉酒肆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阵凶残至极的灵力波动，然后“嘟嘟嘟”三声，木门便被人扣响。

　　“这个点了会是谁？”屠城轻声问道，立马作出了防御姿势。

　　连允摇摇头，显然也十分戒备，他将屠城拦到了身后，自己上前迈了几步，走到门前的时候，门外那人又开始轻声叩门。

　　他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慢慢把手搭到了门把柄上，连允看着已经站到了另一侧的如因，两人互相点了点头。

　　连允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猛地拉开面前的木门，就在开门的那一瞬间，如因蹲下双手霎时拍地，突然石头地板就开始开裂，地底下窜出好些根锋利的青竹拔地而起，直直往门口刺去。

　　站在木门正前方的屠城也从口袋中掏出好几张黄色的道符一把甩出，他大喊了一声“后退”，待到众人离开了两三米远才催动那些道符，“砰”的一声引爆。

　　道符的爆炸引起了一阵不小的动静，扬起了地上的烟灰模糊了众人的视线。三人静立在原地，可灰尘慢慢散去后他们眼前看到的东西，不禁让他们身子僵硬，一瞬间吓得忘记了行动。

　　是那具“未完成”的尸体。

　　屠城觉得自己的腿已经不能移动，他看着那张被炸得血肉模糊的脸，早已分不清楚他的五官，可那人却在笑，刺耳的笑声让人不禁觉得毛骨悚然。

　　他浑身上下插满了如因招来的青竹，往前没走一步，身上的血肉就顺着竹子往下滴一地。

　　那人眼睛直视着连允，慢慢朝着他伸出一只手，声带仿佛被伤到，只能支支吾吾发出一些很恐怖的声响。

　　连允的手开始颤抖起来，呼吸越来越急促。

　　他来了。

　　他居然真的来了……

　　他现在就来了！

　　若不是如因反应的快，忽然在那尸体和连允之间竖了一道竹墙，恐怕连允现在就已经被死死攥住脱不了身。

　　“快走！”如因大喊道，“我断后。”

　　屠城没有犹豫，拉起连允的手就往回跑去。连允被动被拖着跑，被屠城带着从小门冲出，两人在寂寥无声的街道上狂奔着，时不时回头看看那具尸体有没有追上。

　　一直跑到了郊外的一片空地，两人才喘着粗气停下。如因的确拦住了那具尸体，但自己也没追上来，连允想要回去，屠城却说：“你回去也没用，我们都打不过他。”

　　“那你是说放着如因不管？”

　　“再等一会。”屠城道，“再等一会要是他还不来我去找他。”

　　“你找他管什么用？”连允的语气激动起来，“你不过是一介孤魂野鬼，他连手指都不用动就能让你灰飞烟灭！”

　　屠城莞尔，沉默了一会又忽然说：“连允，我不是鬼，其实我只是一魂一魄飘到了这里，如果少了这一魂和一魄对我本体的影响应该也不会太大。”

　　连允还想出口阻止，屠城又道：“你大概不知道，我来这里就是想来找一个答案。我被这问题困扰了很久，而现在我找到了，所以也该回去了。如果可以，等你醒来之后能不能听我说上几句？我的话有可能会有些长，还希望你不要介意的好。”

　　“什么醒来？”连允不解，“你想来找什么答案？”

　　屠城并未回答，只是微微付之一笑，他心想道醒来后的连允，巴不得现在就将心中的所想所思立马全都倾诉出去。

　　又等了好一会，就在屠城准备往回走的时候，远处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正在一瘸一拐地向着他们走来。

　　屠城的视力很好，大老远就看清那是如因的身影，他拍了拍连允的肩，便面对着如因走了过去。

　　只是越靠近他心里的不安就越强烈，按照如因的性子，必定会在八百米之外咧着嘴冲来，而如今的他却一脸的漠然，眼神里也失去了平日的光。

　　连允一把拉住屠城的袖子，定住了脚步。

　　“等会。”连允说，“你看他的脚腕。”

　　屠城把视线下移，发现如因的左脚裤管被撕裂，裸露出的脚踝部分刻着一个黑色图腾。

　　“石眼......”屠城的语气里有些许颤抖，“如因他被控制了......？有什么办法解开吗？”

　　“小心一点。”连允嘱咐道，“我并不知道解开的方法，但是或许可以试一下这个。”

　　连允慢慢将之前从皇宫里偷出的照妖镜从怀里掏出，在镜子中，如因的身上缠着数不清的怨气，每一股都叫嚣着想要吞噬他的身体。

　　而如因正一脸恐惧却无法动弹，他死死咬着牙不让它们侵蚀自己的意识，嘴里模糊不清地说着：“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