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七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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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子里是一副画面，镜外却是另一副，屠城将目光移开镜面，看见如因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了一个弧度。
“后面。”连允说道。
屠城一回身，之前站在门口的那具尸体，不知何时竟然追到了他们的身后，他满脸的血迹让屠城触目惊心，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小允。”如因忽然笑了起来，表情很瘆人，但语气却十分温柔，“好久不见。”
连允站着不说话，死死盯着如因的脸。
“算一算，自从那时候我把陀山恒宇两族灭了之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吧？”这次说话的是那具尸体，“想来也有一千多年了吧？想家了吗？”
起初屠城以为连允只是单纯的不想回答，后来转眼才发现连允的眉眼之间透露出的竟是恐惧。
“你想来干什么？”连允颤抖着声音问道，不只是他，就连紧握在手里的风涧也发出了低鸣。
“我来接你回去。”
“回去干嘛？”连允道，“我在那里还有什么吗？”
“你爹娘的尸体。”那人笑道，“难道你不想从我这把他们夺回去？”
说完，他冷笑一声，刚往前走了一步，脸上的皮带着肉忽然掉下了一半，露出了森森白骨，屠城看得胃里一阵恶心，下意识地握住了连允的手。
连允身体一僵，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他看着面前那副令人厌恶的嘴脸，又忽然升起一股怒火。
凭什么他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种话？
为什么偏偏他会遇到这种事情？！
为什么他只能这样作为俎上之鱼一样任别人宰割？！
“你为什么还不去死......”连允的情绪逐渐开始激动起来，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屠城还没反应过来，只见连允居然一下子冲了上去，杀气腾腾地高举起风涧，狠狠地在那具尸体脖子处的伤口上又划了一道。
“扑通”一声，那尸体的身体与脑袋便分离了开来，那颗脑袋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终于面对着屠城停了下来。
屠城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和那脑袋上的眼珠对视了一眼，那颗头颅痴痴地笑了起来，吐着一根舌头口齿不清道：“太轻啦，你这么多年都没点长进的吗，连允？”
连允的怒火一点一点被激起，又猛地转身冲到那脑袋的所在之处，一下、两下......接二连三地用匕首捅来捅去，直到屠城冲上前去，一把拉起杀红了眼的连允，一只手把他的头牢牢地按在自己的肩膀上，另一只则像哄小孩一样不停地轻拍他的背，连允这才逐渐安静了下来。
“你别这样。”屠城安抚道，“你这样不就是着了他的道吗？我还在，我还在......”
“我要杀了他。”
“行，杀了他，我陪你一起。”
“我要杀了他。”
“嗯，我陪你。”
“我要杀了他。”
“好。”
连允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同一句话，屠城便不厌其烦地不停回答着。他抱着连允，面对着站在远处的如因，本站着不动的如因，此时此刻又开始冷笑起来。
屠城恶狠狠道：“从他的身体里滚出去。”
“如因”把自己的马尾辫拉到前头，用手指玩弄着发梢，看着说：“他的身边倒总是有深情的人出现，你看中了他什么？”
“与你无关。”
“一千年前他身边有个人也是这般，但最后却落得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说完，“如因”顿了顿，手中倏地出现了一根竹笛，他把玩着竹笛，神情不屑道，“要不是因为连允，我灭人类两族还得再费一番力气，其实也多亏了他。”
这番话仿佛戳中了连允内心深处最不想听，也是最害怕的回忆。他挣脱了屠城，一个转身忽然开启了法相，他将风涧朝着如因所在的地方甩出，可“如因”偏偏就站在原地不动。
他是故意的。
屠城暗道一声“不好”，急忙冲过去挥出白水一挑，将风涧的轨道给偏离了几度。下一秒，风涧直直穿过了如因身后的粗壮大树，“咚”的一声它便轰然倒地。
风涧插入了地面好些深度，连允一催动灵力，它便又在地上不安分起来，没过多久它便拔地而起，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回到了连允的手中。
“连允！”屠城忽然大吼了一声，可连允像是失了智一样，再一次甩出了风涧。“如因”在原地冷笑着看着屠城不停地挡下连允一波又一波的猛烈攻击，直到他有些灵力不支，风涧将他的手臂划开很长一道血口，连允才有些冷静下来。
“连允？”屠城捂着伤口，上前两步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连允愣了一下，虽然还没有恢复神智，但起码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充满攻击性。
“连允！”屠城又叫了一声，他刚想说出后面的话，只听一直站着不动的“如因”终于开了口：“你们知道吗？我能够附身在两种人身上。”
屠城搞不清眼前人的目的，听到他又继续说：“第一种是主动献舍给我的人，至于第二种便是死人。”
屠城的眼睛猛地一睁，忽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回头大吼道：“如因不可能与你同伍！”
“如因”说：“他是不可能献舍给我，可是我却能夺舍。”
至于怎么夺舍......屠城心底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他无法置信地看着“如因”，像是在等他开口证实自己内心的猜测而已。
“不可能！！！”连允突然撕心裂肺地喊着，他看着眼前人，只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未亡人与已亡人，有时候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就像当年的树神，也是站在自己的背后，顷刻间就烟消云散。
“有什么不可能？就一个小小的树灵能在我手下撑多久？”眼前的人说，“就连当初的树神都撑不过半分钟。”
不，如因的魂魄还没有消散。
屠城的脸色凝重起来，如果如因真的死了，那照妖镜上绝对不可能显示出他的真实面容。
那是如因在求救。
屠城往后退了两步，忽然感到连允身上的魔气全都迸发出来，身上的魔气在一瞬间超越了法相，就连不远处的“如因”都瞪大了眼。
再这样下去恐怕连允当场就会入魔。
屠城情急之下立马用风涧在手掌心划了一道伤口，也不知道这个法子管不管用，自己的一魂一魄究竟能使出多大的力，他将自己的血液注入白水里，冲上前去击出一道气刃。
气刃本可以很轻易地化解，可“如因”没想到这道气刃里夹杂了一股无名的力量。明明没有被击中，可身上却莫名多了好几道灼烧般的伤口。
“如因”本以为屠城只是个无名的小喽啰，可刚刚那一击却打破了临天阁对他的印象。他抹了抹手臂上的血迹，不得不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人来。
明明身体里没有多少灵力，可那一击却蕴含了强大的破坏力。
没有给“如因”反应时间，屠城又转身击出了第二道气刃，“如因”迅速躲避着，一步一步朝着屠城靠近。因为是如因的身体，屠城不敢下狠手，只得被眼前人步步击退，忽然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狠狠掐了一只手，不知何时“如因”已经冲到了自己的面前，呲牙咧嘴地看着自己，唤出青竹刺入了屠城的腹中。
屠城感到一阵刺痛，把手握在了腹中的青竹不敢拔出。他看着“如因”笑着松开了手，自己往后退了一两步，衣服上已经渗出了血液。
而此时的连允已经被体内体外不断作乱的魔气扰的蹲下了身子，双手捂着脑袋似乎很是痛苦。
屠城想过去，但被眼前的“如因”拦着，再加上自己身上的伤，简直举步难行。
“如因”嗤笑了一声，看着屠城问道：“怎么了不敢下重手？是怕伤着这副身子？”
说完，他又抽出一段青竹狠狠往自己的腹中扎了进去，但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痛楚。这手段屠城再清楚不过，当初梼杌
的身子都已经伤成那样，临天阁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已的态度。更何况现在如因都不是临天阁的人，他使用起这具身体来可以更加肆无忌惮。
“如因”一下又一下地伤害着自己的身体，他甚至一步一步往连允身边走去。屠城看得咬牙切齿，他看着连允死死地盯着逐渐靠近的如因，嘴唇都被咬出了血。
“连允，冷静点！”屠城大吼道，他刚想忍痛上前，只见连允已经先他起身，冲上前去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风涧刺入了如因的胸膛。
连允看着“如因”那张张狂的脸，又拔出，刺入了第二刀。
一瞬间，如因脸上的狰狞忽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那张熟悉的脸庞。如因瞪大了眼，但眼神有些迷离，他的嘴角有鲜血流淌下来，呼出来的气息有些微弱。
屠城的心忽而一沉，耳边悠悠飘来两个字：“师傅......”
连允的身子一僵，涣散的眼神才有些聚焦起来，他看到没入如因胸膛的风涧，猛地松开手往后退了好几步。他将自己的视线来往于双手和风涧，用惊恐的眼神戒备着周围的一切。
“如......因？”连允颤抖地问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连允跪下身来，再次用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脑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对不起”与“不知道”。
如因的身子在连允面前倏地倒下，他躺在地上，望着连允，眼里充满了不甘心，他断断续续地说：“师傅，你，你还肯.....收我，作徒弟......吗......对不起，我没有办法抵抗他......他太厉害了......”
连允哭丧着脸和如因对视，“不收徒”三个字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这时，屠城捂着腹冲到了两人之间，他掏出了一张道符，一把贴在了如因的额头上，他嘴里不停嘀咕着什么，希望这张锁灵符能够保住如因的魂魄。
一张不行，屠城又贴上了第二张、第三张、第四章......一直到锁灵符用完，屠城看着如因紧闭着的眼睛，终于意识到什么都已经挽救不回来了。
他瘫坐在地上，看着一旁依旧在颤抖着的连允，瞬间感觉到了自己的无能，明明就在这，却什么都帮不了他。屠城想去拥抱住连允，但却发现自己竟迈不出这一步。
他以什么立场？
一刹那间，连允体内的魔气如潮水般汹涌袭来，魔气在他周围形成了一股强大的气流。屠城用手挡在自己的面前，仍然被气流逼得连连后退，他看着连允从地上慢慢站起，抬起头的瞬间，屠城终于明白了哪里不对劲。
连允的眼神里已经没有感情了。
风涧像是受了连允的感应，“咻”的一声飞回到了他的手中，他一步一步朝着屠城走来，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强烈的杀气。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连允已经想不起自己要杀谁，事到如今只想让这片土地上流淌着鲜红色，让自己的身上、手上、脸上都沾满血液。
“连允、连允！”
屠城试图去唤醒他，发现自己的话根本入不了连允的耳半分。连允逼近一步，他就后退一分，屠城的背上已经冒出了冷汗，放任连允不管他做不到，阻止连允他已经没有办法，他心里焦急，看见连允已经高举起了风涧向他刺来。
屠城情急之下挥出白水一挡，“咔”的一声，风涧竟然裂了一条缝。连允似乎被激怒，接二连三地刺下好几刀，屠城连连抵挡后退，终于风涧上的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大，最终断成了两截。
没了风涧，连允便以掌法攻击，屠城被逼到了角落，终于下定了决心准备试试最后一个办法。
他将白水插回了剑鞘，竟然在连允拍出一掌的一瞬间没有了动作，那凝聚了连允灵力的一掌直直拍到了屠城的胸口，屠城一记闷哼，连带着之前的伤，喷出一口鲜血出来。
他佝偻着背，喘着粗气，笑着看着连允说：“该醒醒了，连允，我还有话要说呢。”
连允忽然没了动作，低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屠城。
屠城又说：“别再痛苦了，别和那些魔气斗争，堕魔吧。”
“......不要。”
屠城虚弱地说：“为什么不？不论你是神是魔，你都是你，没有什么区别，我都在。”
连允的眼神终于有了些光，问：“......屠城？”
“嗯，屠城都在。”
说完，屠城忽然感觉五脏六腑一阵一阵地痛起来，他的表情开始狰狞，痛到最后，他的意识开始涣散起来。
他“扑通”一声倒在地上，闭眼前的最后一刻，看到的竟是连允跪在他的面前，对着天地无声地怮哭。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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