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天》春茶煮水

78、第七十八章

　　连允走上前去，朝着屠城点了个头：“你醒了。”

　　“嗯。”

　　屠城本以为连允会和他一样激动，可他刚说完，只见连允把视线撇向了如故，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连允。”如故严肃了语气，“如因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

　　连允一愣，将手中的风涧插入剑鞘，白童一赶上来，就看见弥漫在三人中的奇怪气氛，赶紧识相地闭了嘴。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连允问。

　　“我想听实话，如因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连允沉思了一会，垂下眼回答：“我当初说的是实话。”

　　说完，如故将锁有如因一魂一魄的锁灵符交到了连允的手上，他看着连允吃惊的脸庞，说道：“但你自始至终都没有和我说过你要杀他的原因，你要杀他，又为什么要用自己一身道行去救？我不信仅仅只是良心过不去这么简单。”

　　“我......”连允有些编不下去，于是撇过头看着屠城，“你究竟和他说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把锁灵符给了如故。”屠城说，“明明不是你的错，你为什么偏偏要把如因的死拦到自己身上？”

　　“你懂什么！”连允忽然朝着屠城大吼道，他猛地把手搭在了剑柄上，却迟迟不肯把剑出来。

　　“我就是因为知道事情的真相我才懂。”屠城上前一步，按住连允的手，他凑到连允的面前，在极进的距离和连允毫不示弱地对视着，但话却是对如故说的，“你不是想知道我这半年来发生了什么吗？我想在就说。”

　　连允被屠城盯得难受，不自觉地移开了眼，因为屠城靠得太近，他没发现自己竟有些红了耳根。

　　“我看到了你的过往。”屠城压着声音沉声道，“我在试图帮你平息体内紊乱的灵力时一不小心被你吸了进去，我在那里看到了一切。”

　　连允紧紧握住拳头，语气有些重：“所以你现在是什么意思？想要可怜我？还是觉得我可悲？屠城，虽然我一直在找你，但我发现你已经不是他了。”

　　屠城一愣，连允这是不知道一直陪在他身边的是自己，还是根本没有那段记忆？若是后面那种情况......一瞬间，屠城有些惊慌，他急忙抽回自己的手摆动，解释道：“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连允咄咄逼人，“我活的是可悲，但我并不需要别人的怜悯。如因的事也没有什么可以解释的，如果不是我最后那几刀，那他也不一定会只剩现在的一魂一魄。”

　　说完，连允转过了身子，屠城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我能和你单独谈谈吗？”

　　这句话问的是连允，但如故和白童听了就立马明白了屠城的意思。连允撤了这片灵域，周围瞬间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树林。如故朝着白童点了个头，两人便识相地离开。

　　“你想谈什么？”连允开门见山道。

　　“那些事情......你都忘了？”

　　“什么事情？”

　　屠城心里倏地一沉：“你真的不记得我了？我......”

　　“你什么你？”连允见屠城没什么想说的，转身就想走，屠城不罢休，再次抓住连允的手臂。

　　连允停下步伐，倒是想起来了另一件事：“为什么你会有那张锁灵符？”

　　“因为是我锁住了他的一魂一魄。”

　　听到这句，连允的情绪忽然激动了起来，朝着屠城大喊了一句：“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屠城反问。

　　“他也死在我的手里了！不可能是你！”

　　屠城瞬间恍然大悟，不是连允忘了，而是他根本没有认出当初那个朝朝暮暮陪在他身边的人就是自己。

　　“为什么不可能？”屠城将连允的手握住，“你还记得他说了什么吗？他跟你说，快点醒过来，他还有很多话想和你说，这些你都忘了吗？”

　　说完屠城又补了一句：“没想到魂魄不全，竟然连你都没认出我来.......”

　　连允瞪大了眼看着屠城，依旧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可我明明......”

　　“你明明用风涧捅了他，还在他的胸口击了一掌是不是？”屠城把连允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我本以为我会失去那一魂一魄，可没想到是如故当初给我喂下的那颗药丸救了我的命。我在那里离开了，所以现在我才有机会回到这里，亲口和你说接下来的这些话。”

　　连允抽动了一下他的手，却没有成功离开屠城的手心，屠城深情地看着他的双眼，然后一把把连允拥入了怀中。

　　“你说过，屠城在你心中的地位没有人可以替代，所以你一辈子都不可能接受屠一。”屠城把下巴搁在连允的肩上，“那我现在不做屠一，做回屠城，你还愿意接受我吗？”

　　连允呆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告白给吓了一跳，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以为再也等不回来的人现在正抱着自己，在自己的耳边诉说着呢喃细语。

　　他慢慢举起双手，想要回抱住屠城，可手刚刚举到一半就停了下来。

　　连允说：“我不信。”

　　“比真还真。”屠城回道，“如果你不信，那我把真心掏出来给你看。”

　　“那你当初为什么不说你就是屠城？”

　　“我害怕。”屠城回道，“之前我一直不敢承认自己喜欢你，因为我对你说的那些事情完全陌生，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从前是不是真的和你相爱过。”

　　“后来呢？”

　　“我看到了很多东西，在你的那面照妖镜上。”屠城回想起来，“包括我脑中时不时跳出来的那些画面，我才终于发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居然一直都是你。”

　　连允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总觉得眼前这场景并非真实，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屠城问他：“你是怎么醒来的？”

　　“如故说我昏睡了三个月后直接醒来的，而你为了救我被我的魔气入体，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状况。”

　　屠城想了想说：“这大概就是天命吧。”

　　“什么天命？”

　　“我的魂魄会被吸走，大概就是为了让我去到你堕魔那时候。”屠城没有说下去，连允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若是没有屠城当时那句“堕魔吧”，连允恐怕还要和自己体内的魔气继续斗争下去，最后自己的意识逐渐被消磨殆尽，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所以屠城的到来，就是为了帮助他跨过堕魔那道坎。

　　“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屠城忽然问道，“还有风涧和白水，它们的前身是匕首？”

　　见连允有些犹豫，屠城严肃地补充道：“别再瞒我了，我想知道真相，还有那临天阁，他从如因身上离开之后去了哪里？”

　　连允推开屠城，闭上眼叹了口气，他的脑中浮现出当时的种种画面，开口的时候还是有些意难平：“我为了救如因，先是毁了自己一身的道行。然后我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为了修复风涧，我抽了自己的鹤骨作为剑身。我炼制了七七四十九天，在风涧生出剑灵的那一刻，我堕了魔。”

　　“那白水呢？”屠城追问，“白水一直不在你这。”

　　“白水和风涧本就为一体，风涧如何，它便如何，即使它不在我身边。”连允回答，“正是因为这些年来白水从未回到我身边，所以我才一直没有放弃找你。”

　　“是你把白水给我了？”屠城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为何白水会认他为主。

　　连允点头。

　　“那临天阁呢？”

　　连允顿了顿，全盘托出：“我堕魔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了他。”

　　屠城看着连允的眼中忽然放出狠色，心中不由得担心起来，觉得连允和临天阁之间的仇绝对没有他想得那么简单。

　　“他离开如因的身体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他躲了回去，所以我趁着下界围绕在我身上的魔气还未散尽，一股气强行撕开了临天阁的结界杀了上去。”连允说的时候风轻云淡，像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一样，“我杀了那些背叛我的人，杀了许多作恶的妖兽，我砸碎了五圣石把碎片扔到了下界，我把我父母的尸骨夺了回来......”

　　连允一条一条地陈述，屠城却听得心都揪在了一起。这时，连允轻轻一笑，用着极其自嘲的语气说：“我把他们带到了下界，就埋在了这镜泊湖底。这镜泊湖本是连接上下两界的一个道口，如今已经被我完全封住了。”

　　“屠城，我之前说你不是以前那个你了，其实我也早已不是了。等你哪天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你会后悔你今天在这里的所做所言。”连允看着屠城的时候满眼笑意，但说出的话却让屠城的心冷了半截，“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肯和你坦白吗？我虽然一直在找你，但同时我也期待着找不到你，这样我心里起码还能有个小小的寄望，你恨我的那天也能晚点到来。”

　　屠城没有回答，但心里的不安感尤其强烈。

　　“我也害怕，我怕我坦白了之后你会恢复之前的记忆，然后想起我之前做的种种。比起恶，我并不亚于临天阁。”说完，连允忽然笑了一声，他转过身子背对着屠城，幽幽地说，“我其实也算是你的灭族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