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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番外六 ...

  •   初夏的夜总是伴随着几缕清风,轻轻吹拂过回廊,穿过轩窗,绕过华丽的宫室,终归于天地之间。
      宛若地狱丧钟的话语,一字不落地传到高贺耳里,他闭上了双眼,发髻散乱,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渍渍,右手战栗不止,重伤之下狼狈不堪。
      云崖子、韩沁等人见嬴政要收拾内贼,相当识趣地退出了内殿,让他们慢慢算账。
      “悉听尊便。”高贺气若游丝,不稳的气息仿佛苟延残喘之人。他不想求饶,亦不想辩解。他深知嬴政秉性,这一劫,他逃不过了。武功被废,他已然是个废人,之于谁都是个无用之人。
      嬴政目光万分森冷,“你死上千万次也难消朕心头之恨!”
      高贺奋力挣起,跪在嬴政面前,勉强维持着脊背的直挺,“主上……”
      “朕还是你的主上吗?”方才险些走火入魔,嬴政脸色有些苍白,目光却依旧锐利如鹰,“你早已不配这样唤朕!”
      “我为保妻儿背叛您,这也是高贺一生中最难受的事。” 高贺垂下了头,眸中水光闪动,苦涩蔓延,早已不配唤他“主上”了吗?舍弃一身荣耀,背负叛徒之名,最终还是什么也守护不了!
      装模作样!嬴政冷冷一笑,“是嬴昊派你去监狱的?”
      “是他自己。”韩非答道,“自以为有我在手,便可高枕无忧,自作聪明!”
      高贺苦笑了笑,“我只想确保兰儿安全。”
      嬴政微眯凤眼,短短一瞬,理清了所有。明日滴骨验亲,韩兰作为告状人肯定是要在场的。若验亲失败,那他们自然是皆大欢喜。可若成功了,自己绝对杀了韩兰,而嬴昊到时也会过河拆桥、弃车保帅、撇清关系,让韩兰自生自灭。但若先生在他手上,那么无论是自己,还是嬴昊,都无法坐视不理,以此为挟,可保韩兰绝对安全,所以这步险棋他必须走!
      “确实自作聪明。”嬴政嗤笑道。
      韩非看向嬴政,商量道:“不如,先将他收监?”高贺虽然被废,可仍是价值颇高。明日验亲成功,韩兰定会被收监,到时再以高贺为挟,让她指认此事乃嬴诀、李棣一党暗中操作,意在相助嬴昊造反!借机将先帝残余势力连根拔除!况且嬴昊三日后迎北鹘公主回王府,成亲之日,便是造反之时!撒下的渔网是时候收了!
      嬴政点点头,立即明了韩非话中的深意,高贺必死,但不是现在。狭长的凤眼里闪动着几分杀意,嬴昊这场闹剧是时候落幕了!
      “带下去,千万别走漏风声。”
      鹿恪闻令,迅速差人将高贺拖出去。
      韩非沉默片刻,突然道:“明日验亲,我不想去了,你找人易容成我吧,反正东西已经给三王爷了,谁的血都会滴入韩汶骨中。”嬴政受了内伤,扶苏又中毒,他可实在是没心情去了。
      嬴政笑了笑,“不是说不假以人手吗?为何不去了?”
      “明知故问。”韩非借着烛光打量着嬴政的脸色,眼中不禁浮上了几分不安,“你当真没事?不用宣御医?”
      嬴政摇摇头,伸手抚过他的长发,顺势将他揽入怀中。汲取着他发间的清香,如兰似梅的淡香,总让他心旷神怡,冥冥中心间的那点烦躁,瞬间蒸发了。
      在外,贾廷北伐辽戎,虽连连告捷,但尚未成功,仍是处于关键时期,容不得一丁点儿差错;在内,嬴昊不臣、宗亲互斗、韩非下狱、儿子中毒。连日来的种种,确实让他感到积郁、恼怒。
      韩非静静地任他拥着,柔声道:“炎郁医术高明,定能解扶苏所中之毒;贾将军有勇有谋,你也不必担忧。”
      嬴政闻言,轻轻笑了起来,自己心中所想,竟被他说中了!作为皇帝,身边有一个对自己如此了如指掌的人,他应该感到害怕才对。爱是弱点,更是一场冒险,应当小心翼翼地藏起来,甚至应该拔除这个弱点。可他偏偏不想,若对象是韩非的话,这场冒险,他心甘情愿。
      “你在笑什么?”韩非头枕在他颈窝处,玉手轻柔贴在他结实的胸膛上,他的心正在他手下强有力地跳动着,听在韩非耳里,胜过世间最美的梵唱。
      “你我心有灵犀。”嬴政低下头吻了吻他如花瓣的水唇,突然想起方才韩沁的话,“对了,你娘来还你什么东西?”
      韩非从袖中将那珍而重之的宝贝拿到嬴政面前——赤螭。
      “原以为,它已经被摔成碎片了。”韩非轻轻摩挲着那血红得已近墨色的赤螭。
      嬴政伸手拿过玉佩,凝神细视,螭龙还是那般栩栩如生,如同当初亲手交于他时,未改分毫。
      “不枉朕放过她。”说话间,嬴政蹲下万金之躯,将赤螭亲手系在韩非腰间,“她虽扭曲你的意愿,却不忍磨灭你的真心。”
      韩非笑了笑,眼波流转间尽是沉淀下来的款款温柔,九五之尊竟为他折腰。
      “你……当真不讨厌她?”韩非突然问道,“她以前还骗我,说你娘是她杀的。”若非自己多长了一个心眼,亲自查明真相,这还真是一个隔在他和嬴政中间的大心结。
      嬴政站起身,笑道:“先生呢?释怀了?”细细想来,除却韩非那件事,他与韩沁还真没什么深仇大恨。
      韩非沉默片刻,平心而论,若没想起前世,或许他终究不想原谅韩沁,数次抛弃、欺骗,强行灌药,扭曲心志……
      “你爹,也快离开了。”嬴政素来朗润的声音似乎透着几分揶揄,一把年纪了还真能折腾!
      韩非不可否认地点点头,笑道:“青山不改水长流!”罢了!既然已活了一世,还有什么是看不开的呢?而且……若自己一直讨厌她,爹也会为难吧。
      倏而,炎郁从扶苏房里出来了,恭敬地跪在嬴政面前,垂首道:“陛下,小人已查明殿下所中何毒。”
      “何毒?”嬴政眉心微蹙,
      “狱蝶之毒。”炎郁解释道:“狱蝶的厉害之处在于,只要饲主给了它任何沾有目标气息的东西,它便可以自己寻找目标,真谓是杀人不沾血的利器。”
      “而且,此毒断不能以内力逼出,否则逼毒者将走火入魔,内力反噬,七日后经脉尽断!无药可救!”
      嬴政深吸了口气,怒火又涌上了心间,这混蛋!好一招一箭双雕!竟是算准了自己定会为扶苏逼毒!非宰了他不可!
      韩非垂下了眼眸,心中松了口气,幸好爹发现的早。
      嬴昊玩火自焚,如此执迷不悟,自作孽不可活……
      “可能解?”嬴政问道。
      炎郁颔首道:“小人能解,只是需要用到宫中药库。”
      “宫中药库你皆可调配。”嬴政闻言心中也算是松了口气,对炎郁吩咐道:“你能解狱蝶之毒一事,不可外传,所以扶苏仍然‘病重’。可懂?”
      炎郁将头埋得更低,“小人明白!”
      “你去吧。”
      韩非沉思道:“你三日内不宜上朝,以免打草惊蛇。”
      “先生说的是,在嬴昊眼中,朕亦是‘伤重’之人。”
      三日后,风和日丽,锣鼓喧天,十里红妆随了嬴昊一路。嬴昊身披喜服,面上却无一点喜色,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大红花轿,自嘲一笑,大喜之日?简直讽刺!
      不过,也无所谓了,扶苏中毒,无药可解,嬴政已走火入魔,连着几日不上早朝,想必等自己带兵杀入皇城之时,他早已撒手人寰!
      暮霭沉沉楚天阔,嬴昊勒马停在江口前方,凝视着浩荡的楚澜江,远眺跨江大桥,隐隐可见数十万将士齐头并进,深深吸了口气,他的亲兵是时候上场了!
      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喜服,冷冷一笑,果真是碍眼!用力一撕,华贵的喜服应声碎裂,露出了藏在衣袍下的银铠,嬴昊随意将喜服扔在地上,毫不犹豫地跨了过去。
      送亲队伍见状,亦是跟随自己的主子,纷纷将身上的送亲服脱下,露出了里面的铠甲。
      队伍突然停下,坐在花轿中的公主心中实在疑惑,便掀开帘布,可眼前的一幕却让她目瞪口呆——
      泪水在清澈的大眼中打转,用力捂紧了自己的嘴,努力让自己不要哭出声。天呐!她到底嫁了个什么夫君!喜服被他撕碎在地,成亲之日,竟是他兵变之时!
      只见墨伊领着数十万将士跨过大桥,朝他狂奔而来。
      “夫……夫君?”北鹘公主怯生生地唤了一声,她实在不知,现在是否该如此称呼嬴昊。
      嬴昊回头看了她一眼,冷冷道:“我不是你的夫,你亦不是我的妻。此事与你无关,公主尽可离开。”
      说完,便丢下她,翻身上马,朝军队策马而去。
      墨伊也望见了嬴昊的身影,不禁喜笑颜开,远远唤了声,“王爷!”便立即加速,朝他奔去。
      突然,一阵轰鸣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墨伊并未注意,只当是桥下江水汹涌。
      坚固的石桥仿佛在微微颤抖,巨大的咆哮声终于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士兵们终于发现如猛兽出笼般的洪流,惊慌失措地乱喊:“决堤了!”
      汹涌的江水朝他们奔袭而来,刚上桥的先头部队被洪流一口吞没,石桥被瞬间冲垮,甚至连巨大的碎石块也被洪水囫囵吞下……
      墨伊目露惧色地看着迅速逼近的洪水,还是输了吗?不过……
      “别过来!”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朝嬴昊声嘶力竭喊道。
      人与自然的力量,相差悬殊,想要对抗,无疑是以卵击石。后面的将士们见状,皆被吓得魂飞魄散,领兵之人沉于江中,他们不知是否该前进。江水愈发猛烈,漫过了防洪堤坝。不知所措的江东守军,干脆作鸟兽散,四处避难,旌旗飘落于地,被四处逃散的脚步踩在脚下,无人理会……
      嬴昊勒停了马,在尚未波及的岸边,怔怔地盯着对岸,刚才的那一幕……是梦吗?垮塌的石桥,被淹没的墨伊,四处逃窜的军队,兵败如山倒!
      怎么可能?
      他的精锐!怎么会?
      嬴昊只觉眼前发黑,直直从马上跌落,身躯砸到坚硬的地面上,剧痛似乎并未使他清醒,反而痴痴笑了起来。
      江水很快蔓延上来,几乎淹没了他半个脸庞。他的笑声愈发凄厉,笑得全身颤动,连泪水滑落脸庞也浑然不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嬴昊手指发狠似的死死扣住地面。
      “瑾王嬴昊,起兵谋反,证据确凿,现已伏法,其党羽嬴诀、李棣等乱臣贼子,已一网打尽!”鹿恪带着一干人等,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嬴昊身后。
      鹿恪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瑾王笑得如此开心,可听清了?”挥了挥手,示意手下将嬴昊带走,又道:“陛下要活的。”
      鹿恪向嬴政回禀这个消息时,嬴政与韩非正在书房商议剩余的几国如何攻克。
      对此,嬴政只是轻蔑一笑,“朕现在没工夫管此等小事,先收监。”
      “陛下想亲自迎贾将军回京?”韩非笑弯了一双桃花眼。
      嬴政哈哈大笑,“先生知我。”握住了韩非的手,“我们去城楼为他们接风洗尘。”
      韩非随着嬴政登上了高高的城楼,远远眺望着归来的凯旋之师,黑甲锐士满载着胜利,喜悦而归。
      年轻的君王,意气风发,帝冕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韩非凝视着他俊美的侧颜,笑道:“法之天下,儒之教化,一闭眼似乎能看到未来了。”
      嬴政用力握紧了他的手,认真盯着他那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朕向你保证,这一天不会等太久。”
      韩非亦是用力回握住了他的手,看着远方蔚蓝色的苍穹,“我自然相信你。”
      天地苍茫,战无不胜的大秦铁骑,陆续进城。玄色衮服的君王与紫衣华服的公子并肩而立。
      韩非含笑凝视着他那双凤眼,跟你在一起,不管多高的地方,一定可以到……

      番外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番外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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