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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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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宋予衡手脚冰凉,耳边轰鸣,鼻息错乱,窒息般的恶心感让他渐渐放弃了呼吸,瞳孔毫无焦距的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冷汗涔涔,浸透了贴身的亵衣。
他尝试着动了动手指,牙关紧锁,痛苦的呜咽声从喉间挤出,眼泪顺着晕红的眼尾没入发间:“央白……”
雁回蹲跪在床榻前紧攥住宋予衡的手:“阿予,阿予,你理理我。”
临近的灯盏熄了,内室骤然暗沉,宋予衡长睫颤了颤,手背青筋暴起,略侧头开始剧烈的咳嗽,雁回撤了垫在他嘴角的白锦帕,殷红的鲜血中夹杂着大量乌黑的血块。
他面色惨白如纸,病痛折磨之下把他的五官轮廓雕刻的愈发棱角分明,桃花眼,含泪痣,美到极致总给人一种易碎的错觉。
宋予衡喃喃道:“央白走了。”
这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雁回搓着他冰凉的手试图帮他捂热:“我让小殿下把玉箫转赠给了他,想必他会喜欢。”
宋予衡感觉五脏六腑纠缠在一起胡乱翻腾,浑身发烫,他却只觉得冷,他用手肘支撑着起身,雁回扯了个软枕垫在他身后,低声问:“你想做什么,我帮你。”
“右数第二个柜子,左边第八个抽屉。”
雁回重新掌灯,抽屉里的物什用朴素的藏蓝粗布包着,他并不陌生,是“履雪”,阿予曾经从不离身的佩剑。
宋予衡勉强拔剑出鞘,剑刃极薄,泛着凛凛寒气,如霜似雪,萧萧肃肃,他胸腔起伏,呼吸间带着微弱的颤意,疲惫道:“青蔺,我累了。”
雁回眼眶泛酸,借着微弱的烛光他竟然在宋予衡鬓边发现了两根白发。
雁回意有所指:“累了就好好睡一觉,过两日就要过年了,除旧迎新,一切都会好的。”
宋予衡皱眉,正月初一,是无夙病发之期。
他眸中死气沉沉的颓靡渐渐散去:“还没有山鬼的消息?”
果然容策这两个字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雁回唯恐他沉溺往事,雪上加霜,赶忙收了履雪道:“湘君说山鬼正月初一之前肯定能赶回来,小殿下看起来挺正常的,把你伺候的服服帖帖,政务也处理的井井有条。”
宋予衡轻咳,雁回倒了清水让他润喉:“你这几天可把小殿下折腾惨了,人家稍稍离开半步你就不乐意,听湘君说还必须让小殿下抱着才肯入睡,喂药不仅要顺着哄着还要陪你喝,你说你都多大人了,娇贵起来怎么比孩童还无理取闹?”
长发贴着汗湿的肌肤,宋予衡不舒服的胡乱理了理,满脸不可置信:“疫情如何了?我病得突然,还未来得及交代朱雀司一应公务。”
雁回道:“各州县上报的病患人数,涨势趋于平稳,疫情扩散速度算是控制住了。朱雀司按照你的指令按部就班的运行,只是裴琅无心政务,国之重事的决策权几乎全部落在了朱雀司,小殿下代你批复了不少奏折。
你还别说,不仅笔迹像,遣词断句也是十足十的像。”
这话不知触到了宋予衡的哪片逆鳞,他冷然道:“你为何三句话不离容策?”
“吃醋了?”雁回轻笑,“坊间传闻宋督公觊觎长陵王美色,将其囚禁在入时无夜夜笙歌,京都有关你俩的风流韵事堪比九将军与淮阳侯。”
“荒唐!”宋予衡一口气没顺上来又开始咳嗽,“让杨叙去查查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装得道貌岸然,背地里的阴招倒是层出不穷。”
容承询刚被剥夺了五军营的职权,宋予衡与容策的流言蜚语就在京都肆起,明显是有人刻意为之,三人成虎,眼下也不知发展到了何种境地。
再端正清明之人但凡与他沾染上一星半点的关系名声算是全毁了,他不能成为容策的污点。
“小殿下清楚其中利害关系,他选择不闻不问,或许是在试探你的态度。”雁回郑重其事问,“阿予,你是怎么想得?爱一个人眼睛里是藏不住的,在扬州我就看出了小殿下对你的心思,那你对容策呢?”
宋予衡不愿细想,下意识的否认:“我对他能有什么想法?”
雁回继续道:“无关其他,只论其人。”
宋予衡垂下眼睫,指甲嵌入掌心掐出几道红痕,并不可能存在的假设,没有任何意义,怎么可能无关其他,不可能的:“不喜欢。”
他说不喜欢那便是很喜欢了。
雁回不知是福是祸:“自从那些事发生后,你对与人之间的肢体接触产生了本能的抗拒,连我碰你一下都会战栗不安。你听不得一点声响,多思少眠噩梦缠身,很难安安稳稳睡上几个时辰。
回京的路上,却在容策怀中睡得香甜,毫不设防。
与不爱之人肌肤相亲是屈辱,与心仪之人肌肤相亲是鱼水之欢,从你主动亲近容策开始,你对他就不止于恩情了。”
“为了断绝容策对你的心思,你心甘情愿任他予求予取?你若真是这样的人,这么多年何至于活得如此痛不欲生?
阿予,你这自欺欺人的毛病何时才能改一改?你从一开始就没有以长辈的身份自居,你以前太清正了,迈不过君臣有别的坎,弃不了礼法正统。”
宋予衡摇头急着否定,艰难道:“我不能喜欢他。”
雁回心里难受,他本不想让阿予再搅入皇室纷争,人心易变,皇家薄情,容策对阿予的爱能维系多长时间没人知道,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阶级、礼法、伦常、宿仇只要稍稍出现一点变故就是无法预估的惨痛代价,最终一败涂地的只会是阿予。
可他没有办法,他总要给阿予找一个可以走下去的理由。
容氏欠阿予的,以容策相抵,很公平。
“行,你说不喜欢就当是不喜欢吧。”雁回挤了挤眼,“不过临死之前还不能顺应本心为所欲为,应该会死不瞑目吧?”
宋予衡横了他一眼:“我命硬,死不了,你少咒我。”
容策在宁王府守丧守了一夜,天蒙蒙亮去了趟北府衙,疫情肆虐磨去了朝中的勾心算计,攻克疫症成了重中之重,公务处理起来效率奇高。
他赶回入时无时湘君手执花剪正在剪院子里的白梅花:“殿下,督公的烧退了。”
容策顿在原地,湘君激动地挥舞着手中的白梅花比划:“我每隔一刻钟把一次脉,确实是转好的迹象。”
“是药方起了效用?”
湘君嘟嘴摇头:“同样的药方用在闻先生身上未见任何效用,督公喝了三日也无济于事,没道理忽然就有用了。我把督公昨日吃得用得碰得东西细细查了一遍,并没有查出个所以然,也不知是不是我遗漏了。
恰巧殿下回来了,你快和我说说督公昨日有没有接触往日未曾接触过的东西?”
所谓关心则乱,容策越想脑子越不清明,胸腔中的烦躁不受控的疯狂滋长,气血上涌,克制隐忍被撕扯的支离破碎,理智临近崩溃的边缘,他现在已经越来越控制不住这具躯壳了。
湘君耷拉着脑袋,随口问道:“殿下你脖子上的伤还是包扎一下比较好,又渗血了,是被人暗算了吗?”
触手黏腻,容策盯着指腹上殷红的鲜血,郑重道:“他昨日喝过我的血。”
“什么?!你脖子上的伤是督公咬的?他还喝你的血?”
“不算太多,不知是否因此对病情产生了影响。”
湘君犹自处于震惊中,脸颊红扑扑的嘟囔:“这未免也太刺激了,是吾等凡人无法想象的情趣。”
容策道:“你说什么?”
“我说殿下可以再去试试,喝两口血无甚打紧,万一有效呢。”湘君丢了白梅花,从荷包里翻出个空着的小瓷瓶,提裙站在石头上,“冒犯殿下了,我取你点血,带到医署研究研究。”
容策不置可否,湘君小心翼翼地挤压伤口,鲜血顺着瓶沿流了进去,她根据伤口位置判断了一下'体位姿势,脑子里快速过了好几本风月话本子。
掀开一叶斋厚重的幔帐,转过八折越绣屏风,容策抬手摸了摸宋予衡的额头,他半睁开眼,凤眸水润,眉梢沾了点白海棠的温柔,在四目相视中,眼角都酝着化不开的温情。
容策盖住了他的眼睛,烧退了,人好像依旧有些不太清醒,真要命:“还难受吗?”
宋予衡伸手攀住他的脖颈把他往下拉:“渴……”
殷红的鲜血顺势滴在了宋予衡的唇边,他慢条斯理的舔了舔,循着气味,灼热的唇瓣贴着半结疤的伤口细细舔吮。
容策呼吸紊乱,黑眸晦暗,略起身,双指拭了拭脖颈上的血摩挲着薄唇,入口腥甜。
这就是杨辞书口中肮脏的血液,他深恶痛绝的病源。
宋予衡不满,倾身上前,染血的嘴唇毫无征兆的贴着他的薄唇,急躁地吮吻其上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