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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新帝 ...

  •   太和十三年,梁元帝玉焕崩逝。

      玉焕死后,皇后赵氏亲自宣读遗诏。遗诏很长,其中却只有两条有实质意义的信息:一是让皇后赵氏在新帝登基后殉葬,二是将皇位传于废皇后之子玉善。

      众臣愕然,这遗诏若不是赵皇后亲自宣读,大抵是无论如何都难以让百官相信的。因直到元帝病重垂危,百官几乎都以为将来会坐上这龙椅的,十有八/九是郑王应寒书。

      应寒书何许人也?

      表面上是梁国应大将军独子,但朝中重臣基本都默认他是元帝所生,即十九年前赵皇后的那个才三岁便已早夭的孩子。宫中有传言曰,赵皇后之子三岁那年只是病重,虽药石无医,但到底未咽气,元帝遇上了一高人,高人告知元帝与赵皇后,需将小皇子送于一杀孽深重的将士家中抚养,方可渡此死劫。

      此说法首次传出,是在应寒书十二岁那年,他生辰那日,一道圣旨送进了将军府,皇帝封他这普通武将之子做了侯爷。

      应寒书十五岁,又是一道圣旨下来,他这连战场都没上过的闲人被封了郑王,他的生辰宴被设在了皇宫,元帝在宴席上喝得有些多,竟说要将这皇姓“玉”赐予他,不过应寒书婉言拒绝了,没收下这尊荣无限却又沉甸甸的“姓氏”,反而在那日后没多久便离了宁安城,去了离皇宫有万里之遥的逍遥山庄,拜于庄主的一个资质平庸且和他同岁的徒弟门下,做了一名普通弟子。

      及至弱冠之年,应寒书回了京。元帝那不治之症这时已初见端倪,身体每况愈下。赵皇后自幼子“早夭”后再无所出,元帝十几年来独宠皇后一人,自然也是膝下无子,郑王便常被诏入宫中,并且开始帮元帝处理起了朝中事务。而自加冠之后,应寒书再未回过逍遥山庄。

      三月前,元帝病情突然急剧加重,郑王再次奉诏入宫,直至今日传出元帝驾崩的消息,在这期间,应寒书都未从这宫里出来过。

      结合以上种种,这明显就是要让郑王继承皇位的意思。

      而出现在遗诏里的“玉善”,若不是提到他是“废皇后之子”,文武百官中真没人会知道他是谁。这也不怪他们,因为废皇后被处死就已经是将近二十年以前的事了,至于废皇后之子,他在废皇后死后便已下落不明。当时很多人说,元帝因废皇后的事迁怒了小皇子,也将其处死了。

      对于这段不知真假的宫闱秘辛,朝臣在宫中不敢妄议,只偶尔于家中与家眷谈起,说俗话说“虎毒不食子”,这元帝连个三岁不到的娃娃都不放过,果真是无情帝王家。后来元帝子嗣单薄,明面上等于是后继无人了,有不少人谈论时说或许是因为元帝对三岁的幼子下了杀手,于是遭了报应了。

      不过今日这遗诏一出,倒也证明那段宫闱秘辛乃是误传,既然玉善未死,元帝当年自然是未对幼子下杀手。至于皇子为何流落民间十几载,这就不得而知了。

      登基大典如期举行,百官立于殿外,静候着那位素未谋面的新帝。

      工部尚书齐安素来欣赏郑王的为人,与郑王交情匪浅。说来自三月前将军府门外一别,齐安与郑王,已是三月未见。如今新帝即将继位,郑王却仍未露面,殿内殿外均不见此人踪迹。齐安不免担忧,古往今来,皇位的传承都很难避免伴随着腥风血雨,父子、兄弟,在这冰冷的皇权争夺面前,总会变得不值一提。

      齐安想,那郑王虽未得这皇位,但曾经可是新帝最大的竞争者,既然落败,这新帝岂能轻而易举地放过他?且当年废皇后被处死,原因都出在赵皇后和其幼子身上,若应寒书真是赵皇后所生,这杀母之仇难保新帝不会记他一笔。这新帝若是心毒些手段狠辣点,郑王已命丧九泉也不无可能。

      半个时辰后,曾经的废皇后之子、如今的新帝玉善盛装出现在了大典上。百官叩首,起身后,齐安才抬头去看这位新帝的脸。

      眼角有颗红痣,一双桃花眼,面容瘦削,脸色苍白得近乎病态,表情始终是淡淡的,像是从冰山里走出的人,还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如果仔细看,还能从这人脸上瞧出几分元帝的影子来,最为相像之处是嘴巴,一模一样的薄唇。

      皇室中人,在容貌方面,长得丑的才少见,梁国历任君王,其中不乏绝色者,如新帝这般倾国倾城倒也不足为奇。

      齐安却在瞧清新帝容貌后彻底失了神,齐安不好男色,且家中妻妾成群,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正室夫人便是号称这梁国第一美人的怀玉郡主,虽比之新帝稍逊色几分,但胜在是个女子。

      齐安的失神源自于他在这之前曾见过新帝一面,准确点说,是见过一张与新帝一模一样的脸。三月前下初雪的那日,齐安去将军府找应寒书叙旧,恰巧遇到了接了圣旨准备入宫的应寒书。

      齐安撑伞走到府门口时,看到院中的应寒书站在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外,弯下了腰,撩起了车帘,语气轻柔地同马车中的人说话。齐安没听清应寒书说了什么,也没听人墙角的习惯,一进门就叫了应寒书的名字。

      应寒书本是背对着齐安的,他的身体挡住了马车中的人,闻言回头看向齐安,他一侧身,马车中的人便失去了遮挡,应寒书虽及时放下了车帘,但马车中的人却又将帘子掀起,带着些许的好奇,直直与齐安的目光撞上。

      马车中坐着的是一个穿着红斗篷的“女子”,齐安久久未移开目光,直至那“女子”放下了帘子。齐安回过神来后,问了刚被他忽视了的郑王应寒书:“新夫人?”

      应寒书脸色不太好,只“嗯”了一声。

      那日之后,齐安便再未见过应寒书和他这位夫人。

      齐安做梦也没想到,这新帝居然跟郑王应寒书的新夫人长得一模一样,还是说,那日他看到的,其实不是什么郑王家眷,而是新帝?

      想到这里,齐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又立马否定了这个惊悚的想法,他想,可能二人只是长相相似?

      可是,亲兄妹都不会像成这样,这二人,简直是一模一样啊……

      “工部尚书齐安?”

      齐安正在进行着激烈的内心战,听到新帝叫他的名字,吓了一跳,差点跪在了地上。

      “无需下跪,”新帝的声音和他的气质一样冷,语气也很淡,他道:“三个月前,孤好像在将军府门口见过你。”

      齐安好不容易站直,听到这话,腿又是一软。

      新帝见他反应奇怪,却突然笑了,那笑里没有什么温度,倒显得他的脸色愈加憔悴起来,他说道:“那日还下着雪,齐爱卿见到孤的表情便是这般,怎么了,孤是脸上有花还是会吃人啊?”

      站在齐安身边的几个大臣替他捏了把汗,新帝这是在指责齐安不懂礼数啊。

      齐安赶忙跪下,声音有些抖:“微臣失礼,请陛下责罚。”

      新帝却没理他,没说要治他的罪也没让他平身,反而自顾自地“叙起旧来”:“说来孤可不止见过齐爱卿一次,今年中秋齐安卿来将军府别院找郑王喝酒,算是帮孤解了一次围,孤还没来得及好好谢你。”

      齐安今年中秋确实去找过应寒书,他先是去了郑王府,然而却未见郑王踪影。又想到应将军自正月起染了风寒后一直未痊愈,郑王因此常去将军府侍奉。而当齐安去了将军府,却仍未见应寒书踪迹。齐安欲离去时,却路遇一小厮,那小厮慌慌张张的,撞了他之后不想着赔罪,只顾着跑,齐安既生气又觉得奇怪,拽住了那小厮的胳膊,那小厮一脸惊恐地望着他,指了指齐安的右后方:“有鬼啊,有鬼!”

      齐安分了神,小厮趁此机会逃脱。齐安倒不信什么神鬼之说,又心生好奇,便沿小厮指的路,走了大概一个多时辰,最后抵达了将军府“别院”。

      齐安没来过这里,就在里头瞎逛,突然间听到一阵不太和谐的声音,他想也没想便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向里走,走到最里头的房间门口时,饶是自己也经历过,齐安也还是吓了一跳。

      齐安很熟悉其中一人的声音,是郑王应寒书。

      齐安与郑王相识多年,在他的印象里,此人似乎是个无情无欲之人,对他投怀送抱的美人多得是,包括自己的夫人怀玉郡主未出阁时都曾仰慕过应寒书。

      十五岁时赵皇后把右丞之女指给了应寒书,结果这人跑去了逍遥山庄,这一待就是五年。回宁安城后不久,母亲去世,因要守孝三年,应寒书至今未娶。与郑王不相熟之人大概是可以理解的,不会觉得应寒书有什么奇怪之处。但齐安与他们不同,据他所知,应府里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青楼应寒书倒是去过,不过都是为了办正事。

      齐安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都忘了自己这是在听以郑王为主角的活春宫了,自然也忘了此地不宜久留,得赶紧离开。

      喘息与低吟声戛然而止,代替他们的是开门声,出现在他面前的是衣衫不整的应寒书。

      听新帝这话,意思难道是那日与郑王云雨之人是他,而自己的突然出现干扰了这事,新帝说自己给他解了围,难道新帝当初是被郑王强迫的?

      郑王金屋藏娇,这一藏藏的居然是未来的皇帝。这事可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但比起这些让人琢磨不透的事,齐安更加担心的,是自己的小命,新帝提那日的事,究竟是为了警告他不要将此事说出去还是想让他死个明白?

      齐安说不出话来。

      新帝却猛烈地咳嗽起来,缓过来之后,他气若游丝地说:“孤有些不大舒服,退朝吧。”

      这新帝,原还是个病秧子……

      齐安松了口气,正欲离去,却被新帝叫住:“齐爱卿,你留下。”

      等朝臣都已离去,新帝才缓缓开口:“听闻你与郑王素来交好,怎地今日孤登基,郑王却不在场,你作为郑王好友,竟不问孤他所在何处?”

      齐安赶忙跪下:“微臣不敢逾矩。”

      新帝神色未变,只轻“哼”了一声,道:“那你想去见他吗?”

      听这话,齐安抬起了头,有些犹豫地问道:“郑王他……所在何处?”

      “自然是宫里,”新帝面色仍不改,只是放低了声音:“孤的寝宫。”

      “若你想见他,随时可以来宫里找他,”新帝对齐安一挥手:“既然孤已将此事告知你,与你也无什么可说了,平身,自行离去吧。”

      看着新帝那看上去弱不禁风的背影,齐安在风中凌乱了,至于去宫里看应寒书,他可不敢。

      玉善同他说的寥寥几句话,已经让齐安脑补了一场大戏,他觉得新帝曾经跟在应寒书身边,肯定是在忍辱负重卧薪尝胆,身为君王,因为某些原因屈居于人下,固然是恨那个人的。如今玉善既然登上了王位,成王败寇,那么应寒书绝对是不得善终。

      应寒书或许……死了呢,这还算好的,万一玉善效仿吕后,把应寒书做成了人彘呢。而新帝说自己与应寒书向来交好,或许是在怀疑他是应寒书的同党,他要是去了,等于是默认了同党这一身份,可不是羊入虎口吗?

      齐安叹了口气,心道:“对不住了郑王殿下,我胆子小,实在不敢去,来世咱再做朋友吧,你放心,你家里的人我一定会帮你好好照顾的,只要我还活着,将军府有难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帮忙的。”

      他已经开始思考向新帝请旨告老还乡的事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新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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