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好一只小妖怪》陈阿六

19、后娘

　　余氏和应成炎这架吵了三日，还特意避开了应寒书，在应寒书面前，他们还是一副感情很好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当然，这是他们自以为的。
　　不过虽然应寒书清楚，但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以前该干嘛现在还是在干嘛。

　　第三日，余氏和应成炎还是在为此事争执，直到下午，余氏妥协了。

　　虽然应成炎心中是有愧的，但能把怀有身孕的满薇从外头接回来这事给他带来的喜悦，让那丁点愧疚随即被抛至脑后。

　　应成炎甚至有些得意忘形了，出门看到他那在门口读书的“儿子”，见应寒书读个书都念错了也没纠正，更没指责，反而蹲下来把应寒书手中的书抽走放在一边，笑着问道:“寒书啊，爹告诉你一件事。”

　　应寒书抬眼看他，等他爹给他答案，一副挺期待的样子。

　　“你就要有弟弟或者妹妹了，”应成炎难得温情地摸了摸应寒书的头:“寒书开心吗？”

　　应寒书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些什么，最后答道:“开心，那爹我什么时候能看到弟弟妹妹啊？”

　　应成炎听这话，觉得儿子懂事，笑着说:“大概三四个月吧。”

　　“哦，这么快吗，”应寒书用一种充满好奇的目光看着应成炎:“那爹，我也是娘三四个月就生下来的吗？”

　　应成炎愣了一秒，反应过来这孩子以为的弟弟妹妹是跟他娘有关的，也意识到是自己兴奋过了头前因后果都没说就这么问一个七岁的孩子，应寒书没见过也不知道满薇的存在，他这么想倒是合乎情理和逻辑的，应成炎想纠正，但顿时有点尴尬，主要是突然不忍开口了。

　　应成炎虽然是个成年人了，但也有过应寒书那么大的时候，当初他的父亲在娶了他母亲之后也纳了很多妾室，甚至更宠妾室的孩子，对他和他的母亲都是经常性冷落甚至视而不见。让同样是孩子的应寒书去喜欢父亲的妾室和妾室的孩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应寒炎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是有点昏头了。

　　没等应成炎说话，应寒书就突然开口了，他像是有点纠结，但最终还是说了:“爹，刚你来之前，我看到娘她好像哭了，是不是娘不想生弟弟妹妹啊，虽然有人陪我玩很好，但我也不想看娘难过。”

　　他停顿了一小会儿，最终用一种坚定的语气说道:“我还是更喜欢娘的，我不想看到她不开心。”

　　因这两句看似是孩童的无心之话，本就已经冷静下来的应成炎那因为喜悦而抛到脑后的愧疚立马回来了，直接导致他接满薇回来的时间迟了好几天。

　　应成炎那激动的发热的心瞬间被应寒书的话给泼凉了一下去，他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决定坦白，毕竟总会知道，提前告知还能让孩子早些做个心理准备，根据孩子的反应，他也好做些准备。
　　应成炎双手扶住应寒书的肩膀:“寒书你，爹给你说实话，我跟你说的弟弟妹妹……与您娘无关，爹过段时间会接一个人回来，她是跟着爹从边疆一路长途跋涉回来的，他为爹做了很多，爹不能辜负她。”

　　“是后娘吗？”应寒书很平静还略带好奇地发问。

　　应成炎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说:“不算后娘，我答应照顾你母亲一生一世，就绝不会休你母亲的。我知道你可能一时半会接受不了，以后等她来了，你可以叫她二娘，也可以不叫，爹爹不会怪你的。”

　　“那娘呢？”应寒书问道:“她会责怪我不懂礼数吗？”

　　应寒书再次提到余氏，应成炎心里又有点堵，他说了一句“你娘她不会怪你”，随后很郑重地对这个半大孩子承诺道:“不管以后府里有多少人，我都会对你和你娘好的。”

　　说这话时他像是忘了，二十年前，应成炎的父亲也曾经这么承诺过他和他的母亲，但最终也只是当时的一时脑热随便说说而已。

　　应寒书点了点头，像是也没多在意这事，又把桌上的书拿起来读了。应成炎又看了自己这儿子两眼，觉得自己这儿子可能心比较大，他还是比较庆幸的，觉得儿子这样可能能避免以后跟跟满薇之间的矛盾，说不定还能调和一下自己的妻子和即将过门的妾室之间的尴尬的关系。

　　应成炎走远后，应寒书把手中的书放下，开始思考方才自己做的究竟对不对。之前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并非应成炎和余氏的亲子，想着人家的家务事自己还是就当看不见吧，但毕竟这是自己长大的地方，不管余氏是不是自己亲生母亲，这世上也没有谁比她更像自己的亲生母亲，她对自己的好，应寒书完全能感觉的到。

　　而且虽然应寒书知道了他并非将府的真少爷，但他习惯性把这里当自己的“领地”，突然来个人当他的“二娘”，分去他“爹”对他“娘”的爱，还让他“娘”伤心难过，要说没有一丁点不舒服，那是不可能的。

　　再怎么聪慧，应寒书到底还是个沉不住气的孩子，而且他只是聪慧，并不早熟，也不怎么通人情世故，更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
　　所以应寒书看到他爹这么兴奋地跟他说那个他素未谋面的后娘和后娘的孩子，他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性子，就忍不住刺应成炎一刺。

　　至于他用来刺应成炎的话——其实在应成炎来找他之前，他并未见到余氏，只是在应成炎跟余氏“讨价还价”的时候从他们屋外经过，偶然的听到余氏说的一段很让他疑惑的话——

　　“我为什么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吗，你以为我会舍得吗？但是思秋如果没法在宫中站稳脚跟，没她在的话，你这个将军的位置能坐稳吗，我们一家能有安稳的生活吗？”

　　在应寒书的记忆里，余氏不是那种情绪外显的人，不管多大的事，她一般都能维持住表面的波澜不惊，至少不会在旁人面前情绪崩溃。

　　应寒书记得，大概是四年以前，那时候他还不怎么能记事，但他记得有一天晚上，他被噩梦惊醒，醒来看到余氏靠在卧房门口一动不动，借着外头的月光，应寒书发现她在哭。
　　那一天，是余氏唯一的亲弟弟余功季失踪的日子，听说是掉下了悬崖，估计凶多吉少，而四年过去了，余功季确实也没再回来。

　　而余氏跟应成炎争执时说的这句话，虽然余氏应该没有流泪，但隔着房门，应寒书都能听出她语气里崩溃的情绪，本就不是情绪外露的人，到底是什么事让她有这般反应呢？
　　应寒书出于好奇和担心，多停留了一会儿，却没听到任何与余氏说的那段话有关的信息，像是二人都特意避开了这个话题的细节部分。

　　应成炎虽然把接满薇回来的日子推后了，但也没过几天。应成炎出门接满薇的时候，应府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人身形高大，神情冷漠，一身生人勿近的气息，脸上挂着一道很长很长的伤疤，不会说话。

　　应寒书记得这个人，他去给送林白送行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发起了热，险些晕过去，就是眼前这个凶神恶煞的叔叔把自己送回来的。
　　这个叔叔虽然凶神恶煞的，但是身上有一股清淡的药草味，让人闻着就感到很安心。应寒书喜欢且记住了他身上的药草味，所以即便对方长得凶神恶煞，应寒书也没觉得他哪里恐怖，反而对其很有好感。

　　跟在这个人身后的，有个穿着粗布麻衣却很漂亮的女人，还有一个瘦瘦高高看起来很疲惫的少年。

　　余氏对林迟也有印象，林迟送应寒书回来那天，他们二人其实见过一面。
　　不知为何，余氏当时一见这人就有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不仅如此，当时余氏的太阳穴还狠狠地跳了下，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想起她那个掉下山崖尸骨无存的弟弟，险些失控。

　　好在很快冷静下来，面前这个林迟，跟她那个弟弟余功季，面容上无任何相似之处，可能是因为这个林迟跟余功季一样都是不会说话的哑巴，她才会觉得亲切。她大概真的是太思念自己那个看似冷漠却又对她极好的弟弟了。
　　那日余氏本准备让林迟留下来说几句话，但林迟当时不知怎么了，突然告诉她自己头特别疼，于是只是打了个照面就离开了将军府。

　　这回林迟又来到将军府，余氏看到他，惊诧之余又感到十分的惊喜，她愕然地发现，第二次见面，她仍旧在对方身上找到了那种熟悉感。
　　而余氏不知道的是，对面的林迟，准确来说是余功季，在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头疼也是因为那种挥之不去熟悉感，而这熟悉感刺/激了他，使他找回了那段被遗忘的记忆。

　　或许是因为二人是双生子，听闻双生子尚在母亲肚子中未出世时便在一起，出世后二人之间也会有一道无形的长线连着，传闻也许是真的。

　　余功季站在将军府的门口，看到余氏之后就没再往前跨一步了，余氏看到他来也站了起来，两人就这么互相看着，余功季没动一下，余氏也没说一句话。

　　杨秦是之前就了解内情的人，杨梅也通过杨秦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杨秦给她娘使了个颜色，二人就退到了门外余氏看不到的地方。

　　应寒书虽然对一切一无所知，但看他娘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不一般，他端详了一下两人，最终决定效仿杨秦母子。

　　不知过了多久，余功季先开口了，然而他是个哑巴，没发出声音，喉咙中发出的嘶哑的声音打破了这一片宁静。

　　余氏想起十几年前，真的很远了，久到她都不记得以前在逍遥山庄脚下的家具体长什么样子。
　　那是个血腥的长夜，一群黑衣人冲进了她的家，说她爹娘身为除妖师居然为了一己私欲养着一只妖，那日赵思秋不在，偷偷溜去逍遥山庄找林白玩了，余氏的爹娘把她和余功季藏在了密道里，叮嘱她:“霜玉，一定要照顾好你弟弟，还有，千万别让他伤了思秋。”

　　后来爹娘死了，那群杀她爹娘的人没找到他们和思秋，只发现了藏在她娘床底的密道，就在密道里放了一把火，余功季为了救她，虽然最后还是捡回了一条命，但是却在大火里被熏坏了嗓子，从此再也不能开口说话。

　　那段隔着十几年的时光，却仍旧惨痛的记忆开始在余霜玉的脑海中回放，她觉得心里堵得慌，脑袋很疼，却仿佛没经过大脑的说了一句:“你是……功季吗？”

　　余霜玉姐弟都不是情绪外露的人，即使余霜玉全身上下都在震颤，但说话的语气仍旧是很平淡。余功季也同样如此，他的手颤抖了，却是不易察觉的抖动，他作了个手势，他说:“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