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好一只小妖怪》陈阿六

4、出手

　　此处全然不似宁安城境内那般繁华热闹，两孩子没走多远便乏了，四周仍是空荡荡的，人烟稀少，卖糖葫芦商贩的影子他们都未见着。

　　玉善虽是妖，但体质却并不比常人好，入了冬日，他比常人还更畏寒些。林雪清在街角蹲了下来，她抬起头对玉善说:“师兄，我有些累了，不如我们歇一歇吧。”

　　玉善冻得嘴唇发紫，林雪清选的这地儿，恰好还是巷口，玉善的声音发抖:“好。不过清儿，我们换个地儿吧，这儿有些冷。”

　　林雪清闻言去拉玉善的手，玉善被碰到时习惯性的躲开，但很快克制住了自己的动作，甚至把手往前伸了些。

　　林雪清握住了玉善的手，一感受到那温度，她便立马甩开了:“好凉啊。”

　　玉善没有说话。

　　林雪清意识到方才甩开玉善手时，用的力气有些大，她站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玉善:“师兄，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玉善没说话，冲她笑了笑。

　　玉善的脸色差得很，林雪清瞧着他这透着憔悴的笑容，心中有些愧疚，早知玉善这般畏寒，她便不拉着他出来了。

　　林雪清把手搭在玉善的肩膀上，这回玉善没躲，林雪清道:“师兄，我不要糖葫芦了，我们回去吧。”

　　玉善道:“我没事，你若是实在想去，我们便去。”

　　林雪清皱眉，一副小大人的口气，玉善手太凉，她没敢再碰，只抓住了他的袖子:“你看你的手都冻成这样了。”

　　玉善低下了头，任由林雪清拉着他的袖子往回走。

　　往外走了几步，才刚离了那风口，玉善正准备推掉林雪清的手，并同林雪清说他自己走就好，却听后头传来沙哑苍老的声音:“救救我！”

　　玉善听出那声音是冲着他们来的，他倒不打算理，但林雪清闻言便回过了头，并放开了玉善的柚子。玉善活动了一下胳膊，也去看向刚向他们呼救的人。

　　巷口尽头不知何时多了个衣衫褴褛的老人，老人满头白发，坐在肮脏的棉絮上，背靠着墙。他的胡子很长，头发很乱，十分的邋遢。身前放着一个破旧的瓷碗，瓷碗里什么都没有。这一副凄惨的模样，非常能激发人的同情心，尤其是不谙世事的孩童。

　　林雪清望着老人所在的方向，扯了扯玉善的柚子:“这个乞丐老爷爷好可怜啊，他没有腿。”

　　经林雪清这么一提，玉善才发现那老人腿上的异常。他是妖，生来心智就比同龄人成熟不少，又在这肮脏尘世摸爬滚打了近四年，这点小伎俩一眼便能看穿，以至于都没当一回事。

　　玉善附在林雪清耳边小声说道:“他的腿没有问题，假的。”

　　林雪清吃惊地望着她。

　　玉善把她拉到老“乞丐”看不到的位置，同她解释:“我没有遇到你和师父之前，碰上过很多这样的人，他们的身体没有问题，都是骗人的。”

　　林雪清有些犹豫:“可是他们很可怜，就算他们是骗人的，应该也是实在太饿太穷了……”

　　“不，”玉善说:“也许他们的目的不是钱，而是我们。”

　　林白带他们落脚的地方人烟稀少，也并不富裕，乞丐不选择繁华之地反而来这儿行乞，实在令人匪夷所思。而这个巷口，就更是偏僻了，几乎不会有人经过，还是个风口，乞丐会来这儿行乞？林雪清和玉善刚来这儿歇脚时，玉善有注意巷口的情况，那时里头并没有人，后来冷得厉害，玉善又顾着林雪清的反应，便没再注意巷口。“老乞丐”大概就是那段时间出现的，有极大的可能就是冲他们来的。

　　但这些具体推断过程玉善是不会跟林雪清说的，且不说就算说了，以林雪清的心智和智商，不过是鸡同鸭讲，万一林雪清把他说的告诉了林白，那可不就是好事了。玉善在林白面前表现出的一直是一个普通七岁孩子该有的样子，他不想让林白发现他的异常，因为这样可能会让林白对他有所提防。林白待他再好也是个经历颇多的成年人，能让成年人完全卸下心防的，除了至交好友，父母妻子，也就只有像林雪清那般心思单纯的孩童了吧。

　　玉善便同林雪清道:“清儿，我们还是走吧，若真是要抓我们的坏人，我们可能永远见不到师父了。”

　　林雪清小声嘀咕:“若老爷爷真的只是个饿坏了的乞丐呢？”

　　玉善道:“我们可以回去找师父，同师父说了，师父便会帮他的。”

　　“爹爹说估计要很晚才回来，万一爹爹还没来老爷爷就饿死了呢？”林雪清解掉了腰间的钱袋:“我把银两给他就走。”

　　林雪清向巷口走去，她先是跑着的，快到老乞丐面前就放慢了脚步，玉善刚说的话还是起了些作用，她是有些害怕的。

　　林雪清蹲下身子，把钱袋放进了瓷碗里，正准备走，就听见了老乞丐微弱的呻/吟声，紧接着，林雪清看到老乞丐的两条空荡荡的裤管里流出了鲜血，那血很快流到了林雪清的脚边。

　　林雪清大叫一声躲开了，老乞丐却一把抓住了林雪清的胳膊，在覆面的乱发里露出一双阴沉的眼睛，他低声说着:“救救我……”

　　林雪清被吓得半死，她努力挣脱:“放开我，放开我……”

　　站在巷口的玉善发现不对劲，小心谨慎地走了过来，老“乞丐”自然察觉到了他的走近，准备顺手把他也抓了，没想到不但抓了个空，另一只手还被玉善踹了一脚。

　　老“乞丐”蒙了，他明明看到小娃娃是在他的左手边，什么时候跑右边来了？不过好在小娃娃没啥力气，踹的这一脚于他而言没什么作用，他还是死死地抓住林雪清的手，空着的左手伸进了右手裤腿，不知抓了把什么，往前一撒，林雪清立马晕了过去，玉善反应及时，躲过了并且扶住了林雪清。

　　玉善力气小，林雪清是个胖姑娘，老“乞丐”松了手，重量全压在了他身上，玉善摔在了地上，就这样给林雪清做了人形肉垫。

　　老“乞丐”看着两孩子摔地上的惨状，笑出了声。

　　玉善艰难地爬起来，把晕倒的林雪清扶到墙边坐下。

　　老“乞丐”也懒得掩藏了，摘掉了假发，扯掉了面具。卸下伪装的他恢复了自己本来的模样，长得很像猴子。“猴子”慢悠悠地伸出了双腿，慢悠悠地站了起来，靠在墙边对脸上蹭了些灰、形容有些狼狈的玉善说:“你小子是乖乖跟我走呢，还是让我来绑？”

　　玉善眼神警惕地看了看周围。

　　“猴子”又笑了一声:“别看了，不会有人来的，而且我兄弟还在外头把风，我只要一叫，他们就会过来。”

　　玉善也笑了，“猴子”的表情有一秒的空白，因这笑容实在奇怪，不像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娃娃会有的，“猴子”觉得有点瘆人。

　　“喂，”“猴子”心里有些发毛，但还是大摇大摆地朝玉善走去:“你小子死到临头了还发癫？”

　　说着拿起手，准备去狠拍玉善的头，手还未碰到玉善的头顶，手心传来一股剧烈的疼痛。

　　“猴子”赶忙收回手，定睛一看，发现手心里有根银针，他疼得蹲下了身子，怒骂道:“你这小畜生，你对老子……你做什么？”

　　“你说谁畜生，”玉善不知何时蹲在了“猴子”面前，猴子用脚踹他，玉善灵巧地躲过，他不慌不忙地道:“你还想活吗？”

　　猴子正在咬牙拔着手心的针，他疼得浑身颤抖，那针却未出一寸，他咆哮道:“你/他妈不是废话吗？谁想死啊？你等着，老子要是死了，”他放弃了拔针，抓住了林雪清:“这小女娃娃得给我陪葬。”

　　抓住林雪清后，“猴子”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大叫起来:“三儿，五儿……呜呜呜救……”

　　玉善捂住了“猴子”的嘴:“别叫了，”玉善看着他的手:“我再问你一句，你还想活吗？”

　　“猴子”稍微冷静了一点，他想，既然这针是这小畜生扎的，小畜生自然有办法取出来，玉善见他不再叫了，移开了手，“猴子”神色缓和了许多:“你能帮我取出这针？”

　　“能，”玉善站了起来，低头看着他:“不过你得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猴子”心想这小娃娃真是烦得很，等他这手好了，一定不放过他，但此时他为了取针，只能忍气吞声:“你说？”

　　玉善冷冷地问道:“你刚才说谁是畜生？”

　　“猴子”知道这小娃娃是因为刚才那话记仇呢，他在心里暗骂了许多句小畜生，说的却是:“我是我是，我是畜生。”

　　玉善没再为难他，他将手轻轻地放在银针上，又缓缓地绕了一圈。这一圈对“猴子”来说可是差点要了命的，“猴子”疼得脸都白了，期间想发作，但因着玉善见他面色一变便叮嘱道:“忍着，否则永远取不出来”，他便只能忍着，心里却已将玉善碎尸万段了。

　　而在那一圈过后，那根针便在玉善的手下慢慢融化了，针不见踪迹后，猴子也感觉不到疼了。

　　“猴子”缓过来的时候，玉善正在扶墙边的林雪清，奈何力气太小，实在扶不起来，玉善看了眼巷口，而后对“猴子”伸出了手:“解药。”

　　“猴子”好了，自然也不怕他了，“嘿嘿”地笑了一声:“小畜生，要什么解药啊，叔叔把你两一起扛走就是。”

　　说着便向玉善走去，他看到玉善的嘴巴动了动，自己的手刚碰到林雪清，手心就又传来疼痛，他一看，却并没有针。而接下来，疼痛蔓延到了全身，猴子疼得满地打滚:“你小子对我做了什么……”

　　玉善凑近他，问的还是那句:“你说谁是畜生？”

　　“猴子”大叫:“三儿，五儿，快来救老子……”

　　玉善听到了巷口外的脚步声。

　　一个脸上有道狰狞疤痕的黑衣人站在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