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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再行 ...

  •   兴许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会比旁人看上去欢乐许多。

      还好天已微亮,宋夕好说歹说劝汉子们出了庙提早启程,看宋岳同他们称兄道弟、嘻嘻哈哈。
      大虎吓得不轻,昏睡过去。可宋夕难得不担心——那些人必定会将他记忆洗得干干净净,再无后怕。

      有人嘀咕道:“虎子怎么了?睡醒了还倒,给睡成这样?”
      “累了吧。”

      宋夕落在最后,欲出庙时回头望一眼。他望见孟朝不知何时坐下,坐在佛像肩头。他垂着那对眸子,平静而漠然,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那模样有几分眼熟——宋夕方到这破庙时,他也是这幅样子。
      就似圆环,首尾相衔,朝夕往复。

      隐隐亮光晕开,映在孟朝冷白的面颊。
      他安静得似一尊雕塑,“灰尘”和他坐着的佛像一般多。

      宋夕忍不住问:“你留在这儿有什么大事要办么?”
      孟朝全无反应,宋夕却耐心等着。等了好一会儿,才见他轻轻摇头。

      宋夕失笑。
      他觉得这人真古怪——打起架来迅疾如风,回答问题却总要想上很久。

      宋夕看着他垂下的眸子,长长的睫,平展的、全无血色的唇,突兀问道:“那你要同我走么?”

      话一出,宋夕就后悔了。
      毕竟旁人的警告都恨不得贴到宋岳的那张笑嘻嘻的脸上了,他底下还有那么多师弟,那么多记挂,怎么都不该继续和静夜冬雪瞳扯上关系。

      可当孟朝听闻,抬起眼看他。
      墨瞳如夜,白瞳似雪。
      宋夕还是忍不住晃神片刻,于是错过了后悔的时机。

      孟朝点头了。
      幅度很小,像是被风吹了一下。
      他一跃落地,照旧轻巧无声,似一张宣纸。

      宋夕生出一个念头:“你知道有人在监视么?”
      孟朝点头。

      宋夕:“那你能对付他们么?”
      孟朝摇头。

      宋夕轻叹。
      静夜冬雪瞳已叫翡翠门主怕到如此地步,还有人凌驾其上?

      宋夕:“那你跟着我,会不会——”
      他想到历槐:“那些人看得见你么?”

      孟朝摇头。
      宋夕心想也是,不然此刻一定涌出人来捉孟朝了。

      这时,宋岳在前头兴奋喊:“宋夕,他们说捎咱们一程。要不要去前头城里,给阿七他们买些小玩意儿?”

      宋七,宋泉知前两年新收的徒弟,也不排第七,不知怎的就叫起了宋七。小东西不大,未入道,生的圆润可爱,粉雕玉琢,整日咿咿呀呀就晓得玩。初来时跟谁都不亲,就爱赖宋夕,若宋夕在,是不给旁人抱的。
      但随着这小东西年岁渐长,也染上了朝三暮四的坏毛病,渐渐地厌倦了旧爱,移情新欢——玩具。
      只要手里有把拨浪鼓,哪位师兄都抱得。故而宋岳凭借玩具迅速博得“圣眷”,此刻在宋七面前风头无二。

      宋夕笑道:“好。”

      他看了看孟朝,觉得自己深得师父真传,将他捡人的本事学了十成十:“那你隐好身形,跟我走?”
      孟朝点头。

      于是二人出了破庙。而那一厢,宋岳早已同镖局的汉子们称兄道弟。大虎正昏睡,甚至打起了呼噜,被抬进了车里。于是队伍富余了一匹骏马,宋岳看得手痒,意图去骑。

      猴子笑了:“小兄弟,使不得,这马性子倔,小心折了腰。”

      宋岳一挑眉,去同马亲昵:“好马儿,马兄弟,请你让我骑一骑好不好?”
      骏马鼻间喷了口气,甩甩尾巴。

      宋岳单方面同它一言为定:“你应允便好,我到时候请你吃好草料。”

      宋夕笑而摇头,上了马车。
      孟朝跟着他,也进了车厢。

      车队启程,稍显颠簸。
      孟朝一下直起身,环顾四周。宋夕拍他肩道:“这是马车在走。”

      孟朝看他一眼,又靠回去。
      外头传来汉子们的大笑,还有宋岳惊呼:“马兄弟!好草料不会少的,您慢些!”

      他一个玄门中人,根本摔不出什么事,也就是做个样子好玩。宋夕便由着他骑马乱跑,引得外头人惊呼又笑。

      丛林后退,鸟雀啾啾。
      暖阳渐起,轻驱夜色。

      嘈杂声中,宋夕问他:“你识字么?”
      若是识字,不爱说话,也可将东西写下来。

      孟朝摇头。

      宋夕思索,又问:“若你信我,我可以去门中找秘术,用醍醐灌顶之术将字灌进去?”
      孟朝点头,又摇头。

      宋夕:“你信我,但是没法子用秘术教字?”
      孟朝点头。

      宋夕:“是——”
      他指指眼睛:“这个的原因?”

      外头传来一声喝彩,继而大笑声起伏,也不知在欢呼什么。或许是宋岳又玩出了新花样。
      而里头,孟朝抬眼看来,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这显示他不知道。

      宋夕皱眉。
      他原以为跟着自己的人是孟朝,可如此看来,他也像蒙在鼓里,甚至更糟——这个人全然不答,也问不出什么。

      宋夕:“你声音好听得很,为何不多说说话?”
      孟朝照旧沉默。

      于是宋夕又道:“或者四下无人时,你少点头摇头,直接回答我对错是否?”
      孟朝还是不说话。

      宋夕心底叹了口气,心想,这可真是个小哑巴。
      得慢慢来。

      孟朝侧过头,默不作声,看马车骨碌前行,木窗绊过低垂的树枝,咔咔作响。他脊背拉伸,肩线下垂,那是个舒展而未放松的姿态。
      宋夕见过这样的姿态。
      宗里执法长老养了只小雪豹,防备心重的很,可偶尔倦了,打哈欠伸懒腰时便爱这样。

      锦州城虽不近,可也算不得多远,中午便到了。
      宋夕宋岳跑惯了人间,早有准备,同镖局的汉子们一并交了路引进城。汉子们热情非常,欲请二人去镖局吃饭,被宋夕婉拒。而宋岳骑马的新鲜劲过了,便转了心思,琢磨怎样讨小师弟的喜欢,列了长长一张单子要买。

      他一手拿着单子盘算,一手摸摸口袋,心底懊恼,同宋夕道:“好宋夕——你且借我两个灵石去换些铜板,我回去请你喝好酒。”
      宋夕笑道:“你当我是那匹马呢?”
      哄骗的口吻都一样。

      宋岳胸脯拍得啪啪响道:“不骗你——真的,真是好酒。你不知道吧,师父新酿了一坛猴儿酒,就埋在门前那棵树下,预备背着咱们,偷偷喝。”
      宋夕从袋子里掏灵石:“既是偷偷喝,你怎么知道?”

      宋岳唯恐他收回去,一把夺了,笑嘻嘻道:“他偷偷,我也偷偷,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不怪我。”
      “又胡闹,你小心再挨师父打。”宋夕又给他一块灵石,“多换些,包两个你喜欢的小吃,别净给宋七买了。”

      宋岳摆手:“晓得了。”
      言罢,他便揣着灵石,欢天喜地向琼楼去了。

      琼楼是几大仙门联手成立的。因人间朝代更迭,家国变幻,钱财多有不同。为着各门弟子不用因此烦心,特在各大城设琼楼,可用灵石换得人间财物。

      琼楼多设在高处,四围围了障眼法,非凡人能见。宋岳轻易找到,施个简单的障眼法,便飞身上去。
      宋夕在底下等他,因锦州的琼楼正正在酒肆上头,他又被宋岳说得心痒,便进去要了碗酒,兜了袋炒花生。

      酒不是什么顶好的酒,是伙计从柜台后一个大酒缸里舀的。可午后阳光大好,暖融融温着,反催得这酒香醉人起来。

      恰逢花生新炒出锅,色泽油亮,热气腾腾。
      细小的盐粒裹挟其中,叫宋夕闻都能闻出咸味。

      宋夕看孟朝正瞧花生,便问:“你能吃东西么?”
      孟朝:“能。”

      宋夕一愣——这毕竟是他从他口里听到的第三个字。
      宋夕施了个小法术,屏去凡人目光,问他:“那你想吃什么?”

      于是这些许的进步迅速被打回原形。
      孟朝又不答了。

      宋夕想了想,道:“伸手。”
      于是孟朝伸手,宋夕捻了粒花生放他掌心:“花生。”

      孟朝低头看了会儿,放嘴里吃了。

      宋夕又抽了根木筷,蘸了点酒:“酒。”
      再将木筷根放他手里,示意他舔一口。

      孟朝照做,顿时辣得眉毛一皱。
      宋夕被他逗笑了,忙道:“怪我,我该想到你没尝过酒——这酒渗了水,应当不太辣。”

      他笑着笑着想起历槐那抹血痕,于是笑容立刻收了一半,险些卡在脸上。
      但孟朝只是皱皱眉,没有下一刻跃起掏心。

      宋夕暗松口气,问:“那——你想吃什么?”
      孟朝仍然沉默。

      宋夕最不缺耐心:“想吃花生么?”
      孟朝:“想。”

      宋夕引着他说:“那你想吃什么?”
      孟朝:“花生。”

      宋夕笑了,道:“好,我给你装着。”
      他拿了个小布袋,装好花生,放在孟朝手里。

      恰逢宋岳换好铜钱下来,进酒肆道:“好呀,你也背着我喝酒!”
      言罢,他坐到桌子旁,抢宋夕酒喝。

      宋夕由着他抢,问店家又要了一碗。
      他心里踌躇,不知该继续去找天生门,还是将孟朝带回去,从他嘴里慢慢套话。然而这两样都有风险——那群人还暗中跟着自己,怎么也甩不去,防不胜防;而孟朝也非良善,带回去未必制得住。

      宋夕揉着眉心思量,耳中听宋岳一面笑着说得买点新鲜玩意儿给宋七,一面又念叨,奇怪老头子怎么泡药酒还得要天生门的当归,莫不是老糊涂了,耍徒弟玩。

      当归,当归——
      宋夕思虑片刻,终于决定先回宗门,翻阅古籍再说。谁料身旁突有一人发话问:“咦?二位不是云箫宗的道友么?”

      宋夕侧头看去,却见才坐下一位白衣剑修,生得俊美不凡。广袖长袍,手执酒盏。他身后负一柄长剑,剑鞘华美,若冰霜所筑。

      宋夕拱手笑道:“原是清寒观的道友。”

      “小兄弟。”剑修也拱手,然后同宋岳笑道,“我本不该多嘴,但是——”
      “你们师父不该会说出这话,你们不若先回去,再仔细问一问,别是谁吃了易容丹,把你们给骗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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