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无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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险崖林立，断壁四围，苍穹悬而欲坠。
宋夕一时无言，然沉默片刻道：“弦妖许还在附近，我们仔细些。”
言罢他伸手向孟昭：“先起来？”
孟昭垂眸，看宋夕的手，就在宋夕又想起他无需这点帮助时，孟昭搭住宋夕的手，站了起来。
当真是搭——轻而又轻的一下，叫人疑心这一扶没有半分作用。
宋夕尝试着向下望，但见沟壑纵横，崖下遥遥林木，掩几湾溪水淙淙。
宋夕：“我们下去瞧瞧？”
孟昭点头，向前一步便跳下山崖。
宋夕一怔：“不是，你等等——”
他没说现在跳啊——
但孟昭已先行一步。身轻若羽，顷刻不见踪影。
宋夕话喊一半，只好硬着头皮追随其后。可他灵力不足，好勉强唤得箫随人动，总算磕磕绊绊，一跳一跳滑下山崖。
一面滑他一面想：“完了——这萧吹不得了，全是土。”
总算见着地了，宋夕跳下，手一拔拔|出长箫。
孟昭已站在溪畔，正垂眸望溪中。
宋夕：“水有什么问题？”
他上前两步，见孟昭抬手一指。
宋夕侧首，惊觉溪水只有短短一截，无头无尾横梗在地，怪异的很。
事实上——
翡翠门，鬼庙，天生门，叶灵犀——
这一桩桩一件件，没有一样称得上“不怪异”。
宋夕皱眉蹲下，盯住水看。
突然，他感觉面颊碰上了什么——带着寒意的布料一拂而过。原是孟昭站在了他身旁，衣袍贴着他肩臂，突然开口道：“无涯。”
宋夕“啊”了一声，先惊于孟昭主动说了话，而后记起这是旁人名字。宋夕无意识皱了皱眉，但很快他便瞥见了溪水中映出一张人脸，似乎在呼喊什么，却听不见声音。
宋夕：“道长！”
他向前一步：“道长你——我该如何？”
无涯伸出手，似乎在拍打什么，嘴中一张一合，唇形隐隐是“救我”。
宋夕转头问孟昭：“我们能进去么？”
孟昭颔首。
无涯不知见了什么，似乎更加惊慌，仍旧呼喊。
宋夕都准备就着半蹲姿势跳了，却见孟昭突然向他伸手。宋夕一怔，忽然意识到孟昭在学他。
在学他对他做的事。
饶是无涯也苦苦挣扎，可见永无海内生死莫测，确实跟着孟昭更安全些。宋夕一面胡思乱想，一面伸手拉住孟昭。而孟昭一拽，直接带着他进了溪水。
宋夕只觉腿猛地一重，摔落下去，继而头皮一紧，周身都似要被撕裂扯开，又被捏作一团。
如此反复，待得一个猛坠，他手臂一痛，被人拉住站在地上。出乎意料，里头并无溪水，十分干燥。宋夕扶稳，抬头，便见四周一片漆黑，面前却是一个巨大的眼睛，散着荧光。
而无涯就困于其中。他漂浮在眼睛里，试图用手拍打。巨目被他挣扎得变了形状，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宝剑失去了光泽，一并浮着。
宋夕对着无涯道：“你后退些——”
无涯蹬腿，又摇头。宋夕猜他是无法退后，正欲寻个角落再劈开眼，孟昭却上前一步，伸手——
宋夕与无涯眼睁睁瞧他将手伸进去，拉住无涯衣袍，一拉，便将无涯拉了出来，摔在地上。
无涯一身粘腻，长发湿漉漉粘在耳畔后颈。他跪地，俯身咳嗽，呛入的粘液稀稀拉拉落下。他抹了把唇，恶狠狠道：“我不是叫你回去么？”
宋夕：“？”
宋夕：“你不是说救你么？”
无涯：“救我？你瞧着这水不跑？你想去妖界不成？”
宋夕不明白：“妖界？什么去妖界？”
无涯欲哭无泪：“你看不出来么——这是永无海！”
“无根水，永无海，无源无垠，无来处，无尽头。”无涯念了好几个“无”，瞧着要连他自己的名都恨起来：“这是连接人妖两界唯一的路，可这条路已经被长生谷主劈断了——谁还知道现在通往哪里？”
“何况永无海就根本不该出现在人界，这里头一定有蹊跷！”
无涯又愁又急，都顾不上贫道来贫道去了：“我还指望你回去通报师门呢——唉你究竟是不是云箫宗的人，怎么一问三不知呢？你怎么不叫宋无知算了？”
宋夕被他说得气上心头，反唇相讥：“是是，无涯道长一肚子书，世上事知道得清清楚楚，一定是特意给困住，好叫我们救得。”
二人梗着脖子互相冷笑。无涯拖着剑直喊宋夕“无知”，宋夕便提着箫讽他“书袋”。
互吵了几句，眼看要打起来，两人却忽的停下，对视片刻，一并失笑——他们两都识轻重，明白现下这架最多过嘴皮，打不起来。
无涯摇头道：“不容易，你还有脾气。”
宋夕：“是个人都有脾气。”
“哪里——”无涯提着剑拍了拍，“我见你时时刻刻端着，活像个好脾气的爹。”
宋夕笑了：“什么爹不爹的，你做两天大师兄试试？师弟面前自然要沉稳些。”
“谁说我不是师兄？”无涯撇嘴，“我有师弟，还是同爹同娘的亲弟弟，成天冰着脸就晓得练剑，活像旁人欠他百八十本秘籍。”
无涯摇摇头，像是要将他弟弟摇开。他松一松肩膀，见孟昭正仰着头，不知在看什么——上方一片漆黑，像无月无星的夜。
无涯正要开口，宋夕却道：“别问了，他现在也找不到出去的路。”
不然不会看这么久了。
无涯微微挑眉，移开话题：“说来，你们是如何找到这儿的？”
“误打误撞。”宋夕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一面环顾四周。可惜那眼睛幽幽发亮的，反照得远处一片昏黑。
无涯又愁又羡慕：“那也好过我——我直接叫妖风扇进了永无海，再醒来时，就给困在眼睛里了。”
宋夕：“殊途同归。”
无涯大笑，但他很快又道：“不过这事怪了。”
“万年以前，天生门镇永无海，守人间路，一把天生刀斩尽天下妖邪。就算这刀如今一分为四，也不是寻常精怪吃的住的。一个弦妖，光潜入天生门就难于登天，何况是碰到叶灵犀？”
“你是不知天生门护得有多紧。我去了天生门多少次，极难见着她，就算见着了，也没见过她身边缺人，少来也围了十多个，各个配红叶灵刀。她一个姑娘家，模样好得很，却暮气沉沉，也不说话，也不理人，就一动不动坐着，像，像。”无涯本想说“像泥塑”，可宋夕接上：“像孟昭？”
无涯心里咯噔一声，去看孟昭，沉声道：“你这么一说——倒像极了。”
孟昭忽而回头望过来，他一双瞳，夜瞳与身后昏黑一色，雪瞳却印了夜目的幽绿，平白多了几分森然。
只是他才救了无涯，以至这位道长戒心降了许多，不但没被吓到，还笑起来：“欸——话说得少不碍事，等出了这鬼地方，事情结了，我请你们吃好酒。”
他笑得眼弯起，像初春雪化，可一双多情目，所念非佳人：“酒是个好东西，泥人浇了也能活。你别说，就锦州城，城外有家猎户李大哥，酿得一手好米酒，再配上热腾腾的烧鸡——烧鸡得是小公鸡，活蹦乱跳的那种，肉紧实，皮上泛着油，滴下来都是香气。也不需筷子，直接上手，撕一口肉，就一口酒——那滋味——”
无涯心旷神怡：“啊——”
孟昭突地上前一步，无涯尚未反应，宋夕已捂住他喋喋不休的嘴：“嘘。”
宋夕看向孟昭，孟昭后退两步。于是宋夕松了手，同无涯一并跟上，躲到了巨目后。
但闻风声隐隐，于墨般地四围呼啸而起。远处亮光一现，似萤火，又若烛灯，一点一盏铺开，继而成线，划到面前，又簇然窜向后头。终于连作两边，夹着一条长道。
而无数夜眠从这道上蜂拥而过，汹涌如浪，一潮挤着一潮。
先前困住无涯的巨目也连在其中一侧线上，于是三人猫在后头，便站在路外，默不作声地看夜眠们涌过。
霜白的冷光映在宋夕侧过的面上，映在他一侧的瞳仁里。他不敢说话，于是向孟昭努嘴，示意跟上——不管这些夜眠是来是去，跟着总归有用——无非跟过去见的是出路或弦妖。
然而孟昭未动——因着前方响起脚步声。
“哒——”
“哒——”
宋夕也很快听到，于是贴着孟昭后背，而无涯贴着宋夕后背，三人小心去看。
但见夜眠浪潮已过，唯留两侧“街灯”——那竟是无数巨目错落而成，中拴细丝，寒光慑人。且一目困一人，男女老少俱全，仙凡正邪混杂，却无不紧闭双目，上下起伏。
宋夕感到身后人呼吸一滞——无涯看不见夜眠巨目，却能瞧见漂浮着的人——想来是瞧见了认识的。
而脚步声又稳又缓，走走停停。待到声音已近，三人之二撤回目后，唯孟昭隐了身形，继续去看。
谁料这时脚步声猛得消失，身边传来一声冷叱。
“谁在那里！”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无涯
，还差 
